山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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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保护同伴

8月底,开学后的校园再一次由静谧变得喧闹起来。

开学不到一个月,北面就传来了张作霖、吴佩孚和冯玉祥再次交锋开战的消息,双方各出动二三十万部队,在河北和辽宁之间展开殊死决战。一时间,各种新闻如柳絮般在国内各大报刊媒体上播散着。各地政府保持缄默,等待着时局的发展,但民间的批评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河南省立第一工业学校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校园里的标语渐渐多了起来。“打倒军阀!”“打倒北洋政府!”“打倒帝国主义走狗!”的标语随处可见,头一天贴,第二天铲除,第三天再贴……久而久之,校方所承受的来自政府的压力越来越大。

一天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全体师生突然被学校集中到操场上,大家面面相觑,个个一脸茫然。这时校长和训导主任跨到高台上,训导处宋主任手举铁皮喇叭,训起话来。

“同学们,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有两件事要和大家说。第一,最近校园里贴了不少标语,我们要调查是哪个学生干的,如果你们现在能主动承认,既往不咎;否则,一旦查到是谁,一定严加惩处。第二,现在校园里发现有违禁书籍和报刊出现,我们这会儿已派人到学生宿舍进行检查,如果查到谁有这些违禁书刊,谁就得承担责任。趁着他们检查的当口,请我们王校长给大家说几句。”

宋主任把话筒递给了校长,又高又瘦的王校长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的学生,说道:“同学们,大家好啊!我们学校这么多年,一直秉承良好的传统,老师尽职尽责,学生刻苦努力。学校为国家、为社会输送了大量的人才,很多人成了社会的栋梁,像上海商务局的金荣禅、北京工业制造局的方林生,这些大家听说过的响当当的人物,都是我们的优秀校友。作为在校学生,就应该把握住当前的大好时光,好好学习,把在社会中生存的本领学到手,将来为自己、为家庭,讲大点为我们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这也是学校的使命。最近,学校出现了一些标语,姑且不讲这个事情对与不对,作为一校之长,我希望同学们在校期间,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努力学习上,外界的一些情况不应该是我们关心和参与的。至于你们以后具体走哪一条路,等你们学有所成之后再选择。学校是你们学习知识、增长见识的地方,希望大家不要为外界所影响,专心学业,不谈别的,至少不能愧对自己在学校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吧。希望同学们能听进去我说的话,静心学习,将来为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

一番激昂澎湃的讲演之后,台下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校长欣慰地点着头,把话筒还给了宋主任。宋主任接过话筒,又即兴说了几句:“同学们,刚才王校长的讲话,句句肺腑之言呀。王校长的一番教诲,希望大家都能有所领悟。说一千道一万,王校长讲话的目的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心无旁骛地努力学习,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校长的话可谓语重心长,情真意切。而台下向来对此类乏味说教的训话毫无兴趣的马尚德,心中不免顿生惆怅。校长和宋主任的话句句在理,此时,任凭自己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会场静了下来。

这时,陆陆续续有人走上台来,宋主任与其中一人一番耳语后,重新拎起话筒,做了总结:“同学们,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经过学校有关人员的突击检查,效果还是不错的。下面我宣布几个同学名单,请念到名字的留下,其他同学就可以回去了:三年级四班的王清凌、二年级四班的张耀昶、二年级二班的马尚德……”

宋主任宣布完毕,同学和老师陆续散去。名单上有七个人,却有八个人留了下来。多出来的那个人是二年级三班的孙蕙玲。

马尚德悄悄问:“没念到你的名字,你留下来干吗?”

孙蕙玲冲他笑笑,小声说:“留下来就是为了监督你呀,学校为啥把你留下来啊?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说上话呢。”

马尚德心里清楚,标语大多出自自己手中。他自幼练习书法,现在正好用上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写“打倒”的“倒”字时,几种字体变化不大,笔顺一致,拐角处笔法雷同。这一细节被孙蕙玲察觉到了。细心的姑娘心生隐忧,所以决定留下来,万一校方查到,可以声称自己练过书法,代马尚德解脱麻烦。

几个同学跟着宋主任到了办公大楼,一进大门,宋主任就招呼马尚德说:“你跟我来,其他的在接待室等候。”

马尚德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宋主任对自己有何特殊“照顾”,便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进了宋主任的房间。

刚坐下,宋主任就问:“马尚德同学,听说你还没开学就到校了,来那么早干吗?”

“现在是热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就想早点到校看看书,同时还可以到市内逛逛,见见世面。宋主任,您不知道,我们那地方是农村,难得有人到外地读书,一旦回去,一个村庄里的人都追着问这问那,很多我都答不上来,总觉得很丢人,所以就想着早点出来,多瞅瞅,回去好回答人家的问题呀。”

“据我了解,你在学校表现不错,得到很多同学和老师的认可,值得表扬。以后你还要继续努力,带领同学们遵守学校各项规章制度,知书达礼,明辨是非,为同学们做好榜样。”宋主任笑容可掬地叮嘱着。

“请宋主任尽管放心。在老家,母亲对我管教很严;到这里,我会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不会给咱们学校丢脸的。”马尚德爽快应答。

“那就好,学生嘛,就应该一心扑在学习上,这样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社会,对得起国家!但有一个问题我想了解一下。”宋主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书本放在自己面前。马尚德瞄了一眼,一本是《资本论》的誊抄本,一个是日记本,这显然是从自己宿舍搜出来的,不禁心头一紧,很快又镇定了下来。他看着宋主任,等着接下来的问话。

宋主任晃动着手中的书,神情凝重地说道:“马尚德同学,这本《资本论》可是禁书啊,你誊抄下来有什么用?这种书,与你现在所学的专业一点也沾不上边啊!”马尚德不假思索地回答:“宋主任,这本书是不是禁书,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内容讲得很有道理!”看着宋主任不言语,他接着说:“《资本论》详细论述了生产效率、生产工具和生产者三者之间的关系,怎样合理地协调好这三个生产要素,是一个国家和政府必须重视的问题。相对于西方,我们国家是小农经济,城市里是半农半工的生产方式,我认为这已经严重阻碍了我们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长久下去,我们国家和西方国家的差距将会变得越来越大。从这本书里,我们能学习到先进的理论,并将之作为促进国家发展的理论指导。这本书,别说我们学校,就是有头脑的政府官员和有识之士也在看,也都应该看。您说哪个人不想让我们的国家发展强大,老百姓幸福啊?我们学校花这么大力气培养我们,不就是想让我们学习先进的知识和技术,让我们帮助广大老百姓早日摆脱苦难和贫穷吗?”

一席话说得宋主任哑口无言,他假装随意翻看几页,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犯着嘀咕:眼前这小子不但人长得高大,而且懂的东西还不少,说得也句句在理,看样子,这小子还真不太好对付。

“没想到你这个同学还如此忧国忧民,看问题的角度很独特嘛,希望你以后能为国家多做贡献哪!”放下书,他又拿起笔记本,接着问道,“我随便翻了一下你的笔记,里面有很多关于人口数量、贫困状况、文化程度等数据的记录,不知是啥意思?”

“噢,您说的那个呀。不过,宋主任,说这个事之前,我先声明一下,你们不应该私自拿别人的东西呀。”马尚德趁机反驳了一句。

“你们还是孩子,年龄都不大,父母把你们交给学校,我们也要为你们负责嘛。你还是先解释一下本子上的东西吧!”

“宋主任,我学的是纺织印染。学校开这门专业,目的也是为工厂输送人才,提高工厂的效率、质量和收益,支援国家建设。作为我个人来说,不能做啥事都循规蹈矩,要发展,要把自己的能力体现出来,就应该早做准备。您看到的没错,这就是一个调查表的草稿,目的就是要了解我们的社会,特别是农村,毕竟我们国家农村人口占据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调查清楚农村人的年龄结构、收入状况、认识水平,据此可以推断出老百姓的消费水平。等将来我毕业了,进入到生产一线,就能有目的地设计花色,生产出老百姓既中意又能买得起的布匹,做到有的放矢。这样工厂、政府和老百姓三者都能受益。您还别说,这些思路和做法,很多还是从《资本论》里得到的启发。宋主任,您是学校的管理者,我建议您也看看这本书,学校办学,不就是想让大家能学以致用嘛。”

严丝合缝的一番解释后,马尚德看见宋主任额头上已微微渗出了汗珠。他不动声色地接着问:“宋主任,这样好不好?如果您认为这些东西不符合规定,麻烦您给解释解释!如果您说得对,今天当着您的面,我就把这书和日记烧喽。”

本来想好的策略,一下子被眼前的这个毛头小伙子打乱了。宋主任用手抹了一把额头,语气温和了许多:“马尚德同学,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也是我们学校的幸事,如果其他同学都像你这样有心尽心,我们国家何愁不发展哪!不错,你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了嘛。好了,还给你,等一会儿我向校长汇报一下,说不定校长还会在大会上表扬你呢!”

说着,宋主任把书和日记递到了马尚德面前。马尚德微微一鞠躬,接过东西说:“谢谢宋主任。”

马尚德一身轻松地出了办公大楼,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暗暗思忖,自己能巧妙地避开这些麻烦,还真离不开贺老师之前的叮嘱。刚开学时,贺之铭老师就特别做了交代,一些书随借随还,宿舍里不能摆放任何和共产主义有关的书籍和材料,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每人还准备了几套应对方案。没想到,这次还真的用上了。在回宿舍的路上,正和一个学生交谈的贺之铭看见马尚德走来,离老远就朝他挥了一下手。马尚德快步跑上前去,问:“贺老师,有事吗?”

“你到我住处去吧。”贺之铭简短地结束了之前的谈话,和马尚德一起朝宿舍走去。一进门,贺之铭就问道:“刚才宋主任找你都谈了什么?没有问题吧?”

马尚德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宋主任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贺之铭边听边点头,最后,呵呵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小子脑瓜转得蛮快的嘛。”

“贺老师,学校为啥对这些东西这么敏感,特别是和共产主义有关的内容,我感觉他们特别紧张,按道理说不应该呀。北大那里讨论得比我们这里热烈多了,人家还是大张旗鼓,而我们这样偷偷摸摸地讨论也不行。”这也是近段时间一直压在马尚德心里的疑问,十九岁的马尚德毕竟还没有接触到复杂多变的政治时事,在认识上难免稍显稚嫩。

贺之铭先是沉默不语,接着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才停下来,从三个方面回答了马尚德问题——第一,北大自建校初始就有自己独到的办学理念,政治氛围宽松,各种思潮活跃,是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和“五四运动”的发源地。长期以来,北大紧系国家命运,思想上与时代和社会共前进,是中国最早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地方,为创建中国共产党提供了理论基础。第二,北洋政府是一些草莽军阀为一己之利共同推举出来的政府,本身基础不牢,合法性又不足,这些人整天忙于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学术和各种思潮。第三,北大里面有不少国内外知名的学者和教授,他们自身虽然没有手握权柄,但个人魅力和影响都是不容小觑的,而北洋政府里的官员和各路大小军阀,很多是一些不学无术、蝇营狗苟之辈,这些人慑于那些影响力极大的学者和教授的威严,不得已只能装聋作哑。开封虽然是河南督军的驻地,但这里没有北大那样的学术土壤和氛围,政府官员还在沿用封建体制下的管理模式,只愿坐享现有的利益,不想改变僵化体制,再加上天高皇帝远,他们从内心拒斥新鲜事物,生怕新东西会触碰到他们的既得利益。1919年在北京爆发的“五四运动”影响深远,让他们个个心有余悸,生怕惹火烧身,所以这帮人才会这般严厉地监管学生思想和打压各种新生事物。

经贺之铭这么一说,马尚德心中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他愤愤地说:“这些人如此专营腐败,我们就应该和他们进行斗争。光脚不怕穿鞋的,只有彻底推翻他们,穷苦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理是这个理,但这些军阀势力很强大,这就要求我们做事一定要讲究策略,不能蛮干。”贺之铭摇摇头,接着说,“现在国共合作,形成了一股新的革命势力。但是国民党和共产党从表面上看,虽然在理念上看似有点相近,但本质上又大相径庭,在这个时候,信仰哪个党派就要靠自己的判断和抉择了。”

“贺老师,通过将近一年的学习和实践,我坚定地认同共产党,加入中国共产党也是我毕生追求的目标,希望能跟着共产党,像苏联那样闹革命,推翻旧政府,打倒封建军阀,建立一个农民、工人及所有穷苦人都能当家做主的新国家。”说罢,马尚德握紧拳头,在自己胸前坚定地舞动着。

贺之铭紧拉着马尚德的手,亲切地说:“我相信你,也支持你。”他又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说:“但你以后做事,要多用这个,不能蛮干,要讲究方法和策略,要懂得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果,特别是我们现在还处于很弱小的阶段,更应该开动大脑,多思考,多交流。”

“好的,我懂啦。”

“时间差不多了,你吃饭去吧。”贺老师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目送马尚德走出门外,站在门口的贺之铭欣慰地点了点头。

孙蕙玲此时正在宿舍门口等着他。马尚德一看,有意放慢了脚步,来到孙蕙玲跟前,问:“你怎么在这儿?到吃饭时间了,不吃饭吗?”

“我担心你啊,宋主任那里怎么说的?”孙蕙玲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没什么事。这不,就这本书和日记本的事。”马尚德晃了一下手里的书和日记本,“我解释一下就行了,没啥事,实话实说呗。”

“没事就好,我看你又到贺老师那里去了,有啥事吗?”孙蕙玲接着问。

马尚德笑笑,调皮地说:“你跟踪我啊,发现我干什么坏事了吗?”

孙蕙玲脸一红,责怪他说:“坏蛋,我跟踪你干吗?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

“贺老师找我,想让我帮忙整理他房间里的东西,他下周回家一趟,把一些不用的东西带回去。”

“噢,这样啊,那就好。”孙蕙玲放心地自语道,随后又说道,“马尚德,现在的形势很不好,北边那里打得热火朝天的,最近开封这里闹得也很凶,你自己要注意点,不是自己的事尽量不要掺和进去。”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个学生能干些啥,你回去吧。”

“那我们一起到食堂吃饭吧?”

“不了,我不饿,我得休息一下,上午宋主任盘问了我那么久,有点累了。”

“那我给你打点饭?”

“真不用,你早点去吃吧,下午还有几节课呢。”

“行,那我走了。”

孙蕙玲边走边又回头看了几眼马尚德,依依不舍地回了宿舍。

开封城,虽然是座古城,在国内的名气很大,但其实面积并不大。开封以东的地区是沙壤土质,一逢干旱,庄稼就颗粒无收。开封城里本来就有不少从东部来要饭的人,再加上因战乱从北边逃难来的难民,城内顿时显得拥挤不堪,各项供应日趋紧张。政府出动大量军警,驱赶逃难的人群。难民们虽如潮汐般一哄而散,但不久又一阵风地蜂拥而至,每天都能听到警笛声和谩骂声。学校开始紧锁大门,限制师生出入,美其名曰:“为了师生的安全。”

一两天不能出入校门还可以,时间一长,矛盾就突显出来,特别是一些当地的富家子弟,言辞越来越激烈。马尚德也在为自己不能外出愁眉不展,有两次外出参加实习,还是贺老师向校方解释半天才得以出门。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怎么解决呢?他在暗暗琢磨着。

这天,马尚德去食堂吃饭,听到邻桌几个同学在大声谈论:

“妈的,学校老不让我们出门,天天喝这些清汤寡水,真受不了。”

“再不行,咱找学校去闹,多找些人,造成声势,我就不信学校不开门。”

“学校的理由也很充分,他们也是怕外面的人进来,现在街上到处都是外地人,要饭的多,是有点烦。”

“毕竟我们本地的人少,学校不听,我们也没办法。”

旁边的马尚德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暗喜:机会来了。他端起饭盒,挤到了这几个同学中间,轻声问:“大家想出门是不是?我也想出去啊。但是光靠咱几个只怕不行,再说学校的做法也没有错,也是为咱这些学生考虑的,咱得想个正当的理由才行。”

瘦子打量了他一眼,诧异地问:“你是哪个班的?”

有人解释:“见过,这小子厉害着呢!”

经人这么间接地一介绍,大家顿时来了兴致,纷纷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马尚德朝大家招招手,几个人头立即聚拢到了一起,只听他说道:“大家看看这样行不行?首先呢,大家发动开封市内的学生,让家长给学校施加压力,在外面造成影响。然后,我们再发动各个班的人,一起去找校长,从内部造势。家长的理由可以说是新时期的学校应该是开放的学校,不能像牢房一样禁锢学生的自由,咱们学生则可以借口感冒发烧无处医治,或日常用品短缺影响生活学习。但我们的目的要求也不能太过分,也要考虑到学校的好意和难处,我们可以折中一下,找一个学校和学生都能接受的办法。”

瘦子显得很着急,问:“你说得都在理,啥办法可行呢?”

“这样,我们先成立一个学生安全管理小组,限定每班每次外出的学生人数,每次不超过两人。再按专业分组,每班外出的人直接和执勤的校方管理人员沟通,但小组组长要负责记录学生的去向和缘由,以备学校随时检查。”马尚德说完,看了看大家。

“行,就这么办。”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

马尚德身边的一个白白净净的学生瞅着他:“你小子,是二年级的吧,可以嘛,少年老成,我们交个朋友,我是高级二班的戴相成。”

“我叫马尚德,确山人。”马尚德自我介绍道。

瘦子眼睛一亮,说:“你就是马尚德呀,年纪轻轻,名气可不小啊。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就是对不上号。我叫侯心德,高级三班的。”

马尚德摆摆手:“不敢,你们都是我的老大哥,希望以后多多关照。”

几个学生一下子熟络起来,大家又商量了一会儿,明确了各自的分工,这才离开了食堂。

从第二天开始,就陆续有家长来学校交涉,有以孩子身体原因需要经常回家调理为说辞的,有以学校圈养孩子不人道为理由的,有以孩子需要到外面实践劳动为借口的,五花八门,什么情况都有,甚至市府的人也来询问此事,搞得学校管理方整天疲于应付解释。

这样过了十来天,马尚德和几个人一合计,认为机会成熟了。

他召集各个专业的活跃分子,十几个人一起到办公楼二楼找到校长。校长一看挤进来这么多的学生,心里十分不悦,但脸上仍保持着镇定,招呼大家到隔壁的会议室里座谈。

校长坐下后,问大家:“同学们,有什么事吗?在我这儿可以畅所欲言。”

按照预先的计划,瘦子侯心德一脸愁容,第一个发言:“校长,我的胃不好,经常吐酸水。我父亲找的老中医说,我这个胃呀,太瓤,需要调理,要经常到老中医那里抓药;另外,咱学校的饭太硬,又太咸,对胃不好,有时也需要在外面吃点软和的东西。学校老不让出门,难得出去一次吧,又得左请示右汇报的。我们还要上课,有时还有实践课,怎么办呀?”说着,瘦子还用手按揉着胃部,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校长刚要说话,戴相成举手发言:“校长,我的小腿上周碰伤后,就是因为出不了门,最近有点化脓了,疼得厉害,再不去治,我都担心这条腿还能不能保得住,学校这样子管理,还让不让我们活啦!”他挽起裤腿,小腿肚子上敷着一块纱布,上面的血迹已经变得乌黑。

马尚德清了一下嗓子,举手站了起来:“校长,我们外地来上学的学生,很多家里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每次买的日常生活用品,像肥皂、牙膏、本子,等等,都得精打细算,不可能一下子买够一学期的,都是缺什么就上街补点什么,学校这样不让出门,这些东西用不上怎么办?对此,同学们特别是女生的意见很大,说要集体签名反映到市府里去。”

校长微微向前探了探上身,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同学们反映的都是实际问题啊。最近很多家长也找到学校。但学校这样做也是为大家着想,是迫不得已啊。最近,外面乱得很,外来的人特别多,又比较杂,要饭的、逃难的,多得不得了,寻衅滋事、偷盗抢劫的事情时有发生,政府为此也感到很头疼。学校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希望你们能理解学校的用意和苦衷。”

马尚德并没有坐下来,他接过校长的话说:“校长,这些情况我们也知道,理解学校;可是,需要治病的不能不治啊,需要换药的不能不换啊,同学们的日常生活用品也不能不买啊,这些也都是实际困难,学校总不能不考虑吧?”

校长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是啊,这些问题不解决也不合适,该怎么办?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召集几个部门领导开个会,研究这个事,尽快给大家答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校长,学校再研究几天,我的这条腿还要不要?”戴相成指着自己的伤腿说道。

气氛一下僵住了,校长看看在座的同学们,学生们也盯着校长,房间里安静下来。

这时,马尚德提议说:“校长,我有一个建议。”

校长把目光转向马尚德,脸上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同学,你说说看。”

“好的,我刚才想了想,作为学校,大门敞开肯定不行,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啊,到时乱七八糟的人一下子拥进来,学校也吃不消。这样,我们学生自己组织一个安全小组,每个专业都推荐一个组长,必须出去的学生向组长申请,每次出去的学生不能超过两个,由组长和值班老师负责协调,规定返校时间并做好登记,以便组长和学校都清楚学生的去向,这样既能满足学生的需求,也能符合学校的要求,可谓一举两得。校长,您觉得呢?”马尚德把自己理好的思路条分缕析地做了说明。

一直满面愁容的校长终于绽开了笑容,他对这个建议啧啧称赞:“这个提议不错,安全,科学,我同意!你们等一下,我把宋主任叫过来,让他来协调这件事。”

校长出门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后面跟着宋主任。一进门,校长就对大家说:“同学们,我刚和宋主任说了,就按刚才那个大个子同学的提议办,宋主任负责具体安排这件事。”

听到校长的答复,马尚德带头鼓起了掌,会议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掌声。

之后,马尚德又可以顺利在外参加马克思主义学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