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想你的1001种感觉

亲爱的K：

从伦敦到北京，这是写给你的第四封信。之前听过一句很俏皮的话，叫作：“再忙也要抽空想想我呀！”那时觉得说得可真是好，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要否定它，推翻它，因为我已经揣摩到了另外一重心境。

K，前几天北京下了暴雨，嗯，怎么跟你形容它有多大呢？大概是哗啦哗啦，砸在落雨棚上是砰砰叭叭，要是有风吹过接满雨水的大树，那就是簌啦簌啦。

我被这场哗啦哗啦砰砰叭叭簌啦簌啦的大雨困在了地铁站，准确说，是被人群困住了。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热爱台风这件事？

说来奇怪，像这样的集体困境，像这样风卷扬尘的末日气息总能让我感到兴奋，我喜欢看人群失措，喜欢看人群像蚁群一般被自然驱使着互相抵膝。

或许，只有困境才能让我们变得亲密。

K，我想你大概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地铁站，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雨，那是很有剧情感的场景，我会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活在“生活”里，而是活在一部日本电影里。

而下一秒，如果你能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大概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剧情。

K，最近的我时常都会想起你。原本以为，最近的生活这么这么忙，时间的海绵大概已经挤不出一点水分用来想你。

但当我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探头往左右两边看来往的车辆，就会想起你。

当我在商场，在地铁站，坐上升或下降的自动手扶梯，盯着脚下匀速起伏的台阶，或是前面路人空洞的后脑勺，也会想起你。

当我用微波炉热东西，倚着厨房冰凉的大理石台板，等待那个“叮”声响起的间隙，还是会想起你。

甚至当我站在浴室洗澡，用手慢慢移动调节水温的把手，等待一个合适的、亲肤的温度时，心里想的还是你。

这种感觉就像袜子穿反了一只，内衣的带子没有捋平整，上衣的衬衫掉了一颗纽扣，虽然并不影响日常生活平顺地前行，但是呢，总会有些细碎的难受，细碎的不舒服，时不时出来提醒你一下，它们的存在。

想你的时刻也是这样降临到我身上的，它们每降临一次，我就觉得自己又被蒸发了一点，然后，身体里对你的感情也随之又浓稠了一些。

K，你说它们会不会有一天浓稠到结成晶体，结成那种剔透纯净，不掺杂质的晶体，如果会的话，我就把这块爱的化石送给你。

K，从伦敦到北京，我发现我的生活变了，全都变了，只有一件事除外，那就是想你。所以我又有理由相信，生活的本质其实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因为决定生活本质的是时间性，而非空间性。

就像我不管生活在哪里，每一个时刻，我还是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想你。

你就是这样填满我生活的每个缝隙的，因为你，好像我的生活才真的变成了一个密闭无隙的圆环，好像才真的拥有了完整一些的生命。

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语言是具有欺骗性的，但当我跟你说完上面这些话，我才发现语气才具有欺骗性，而语言本身是虚弱的，是干瘪的，是傻乎乎的。它们根本支撑不起万分之一的“我想你”。

颜色也许会比语言更有力吧，不然人们为什么要用黄色、橙色、红色来预警天气呢？

可惜这些颜色都不适合用来描绘想你的感觉，它们过分密集，过分厚重，过分具有攻击性。“想你”应该是一种干净亮堂的颜色，今天是烟粉，明天是杏仁白，是像这样的颜色。

K啊，其实这么想你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怕想得太多，到了夜里，我的灵魂就会忍不住变成什么小精灵进到你的梦中叨扰你。

所以，我要克制想你。就像我开始写一些篇幅较长的小说，在动笔写之前，我都告诉自己要克制描述，克制情绪渲染，克制把自己往悬崖下面推，克制用很多很多的比喻句。

因为克制是一种美德，是一种崇高的美德。

嗯，我决定做一个崇高的人了。嗯，我答应自己，只会想你想到开始早睡早起不吃夜宵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