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特殊的防秋兵
安西、北庭、河西、陇右四镇,地处国家西部,系盛唐时期的四大雄藩,以镇抚西域、防扼河陇、钳制吐蕃为目标,安史之乱后,纷纷派兵勤王。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率领朔方、河西、陇右之师,继封常清出关后,奉诏讨逆。[73]随后,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又统河陇兵“并仙芝旧卒二十万镇潼关”。[74]
此后的至德元载五月,安西节度副使李嗣业应诏“自安西统众万里至凤翔”,[75]并“将兵五千赴行在”。随后唐廷再次从安西征兵,行军司马李栖筠“发精兵七千人”[76]令赴关中。稍后,安西将马璘以“统精甲三千,自二庭赴凤翔”。[77]
安史叛军是唐王朝的心腹之患,而吐蕃的侵吞、蚕食对王朝暂不构成致命的威胁,因此这些勤王之师对戡乱战争几乎倾注所部的全部军力。安西行营节度使李嗣业、荔非元礼先后战殁于中原,由安西裨将白孝德继任节度使,“朝廷因而授之”。[78]当叛乱甫平,唐廷才腾出手来应对吐蕃的威胁。上述驰援戡乱的西部边兵,鉴于“河、陇陷虏,伊西、北庭为蕃戎所隔”,[79]因返归无望,被迫长期驻守关中,开始转化成为一种特殊的防秋兵。
广德元年(763),仆固怀恩勾结吐蕃等内犯,兵临长安,代宗仓皇“幸陕”。白孝德引兵赴难,与各军“合势进击”。[80]二年十月,怀恩复引吐蕃“寇邠州”,他“闭城拒守”,[81]后以安西、北庭行营节度使的身份,徙镇邠宁。这支行营兵西迁泾原,因“乏食”、“馈运”不便,都虞候段秀实“乃请军于奉天”,权知奉天行营事,“寻拜泾州刺史”。[82]至德初,诏征安西唐军赴援关中。后因吐蕃寇边,大将马璘“移军援河西”,[83]永泰初,拜四镇北庭行营、邠宁节度使。大历三年,吐蕃大兵压境,唐廷以该部“力不能拒”,令郭子仪“移镇邠州”,[84]马璘则领四镇北庭行营“移镇泾州”。[85]该部以赴难之众、伤残之余,功高大唐,在关中却备受冷落,故“颇积劳怨”。建中元年(780),德宗令驻泾州的四镇北庭行营将士移师原州,遭到段秀实的拒绝,也受到该部的抵制。四年,四镇北庭军将卷入“泾师之变”,兵变失败,标志着四镇北庭行营开始陷入悲剧性的覆灭。[86]
如果说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荔非元礼、李嗣业迭相统辖安西北庭的“勤王之师”,目的在于“靖乱”而非防御吐蕃的入侵,故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防秋兵。叛乱甫平,白孝德节制该军,“徙邠宁”;[87]大历三年,“徙泾州”。[88]《新唐书》称“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寄治泾州”。[89]《旧唐书·陆贽传》称其“侨隶四镇于安定”,[90]而“泾州保定郡,本安定郡,至德元载更名”,[91]表明泾州即安定郡,故安西、北庭的西域边军实际上成为屯驻邠宁、泾州的防秋兵。
不过安西、北庭的防秋兵,其特殊之处在于,由于吐蕃截断关中与西域的联系,他们被迫长期滞留关中,而非如其他防秋兵一样可定期换防。这些军人“百战余生”,一直由安西、北庭系将领充任行营节度使,而非“遥领其节度使名”。[92]李怀光、朱泚等先后统辖该部,但“名实相符的安西、北庭行营,或四镇北庭行营已不复存在”。这一名号虽被保留下来,直到唐末,“成为历任泾帅例加的虚衔而已”。随着战争的伤亡与减员,加之缺乏相应的兵员补充,尤其受唐廷的歧视、打压与各系藩镇的倾轧,这支独特的防秋兵最终走向消亡。
另外一支特殊的防秋兵,则是河西、陇右的“勤王之师”。至德以后,“河西、陇右戍兵皆征集,收复两京”。[93]其中最大的一支就是安史之乱发生后哥舒翰统率的陇右主力,潼关一役几乎全军覆没。广德二年,仆固怀恩兵寇京畿,在危难之时,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发卒五千”,他对监军柏文达说:“河西锐卒,尽于此矣,君将之以攻灵武,则怀恩有返顾之虑,此亦救京师之一奇也!”柏文达率众“击摧砂堡、灵武县,皆下之”。[94]这支河西“锐卒”,除部分平乱战死外,其余则留驻关中,因人数少而为史籍所隐。至于陇右“勤王兵”,亦戍守凤翔,可能是潼关余众及原留守兵之一部,所谓“权附陇右于扶风”,[95]即指此事。贞元三年,“陇右节度兵入屯秦州,寻徙岐州,及吐蕃陷陇右,德宗置行秦州,以刺史兼陇右经略使,治普润,以凤翔节度使领陇右支度营田观察使”。[96]
考诸上文,若以各军屯戍一地视为1次,则安西北庭行营在关中防秋6次,而河西、陇右行营兵则防秋7次,合计防秋13次。安西北庭行营与河西陇右的戍兵一样,这些小规模的特殊防秋兵,因长期战损或大量招募土人为兵而失去原有的特性,以致逐渐与关中藩镇兵无异,故使得诸史罕闻,而逐渐消逝于历史的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