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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须弥纪行
游云入怀渐向暝,如一池凄冷。
伫听风声,云醒你无影。
更消得伊人静,阑珊处、灯火辉映。
梦已初醒,何以一身轻?
——《关河令》
须弥,一小世界之中心也。
固原西北,寺口河岸,石门关下,丝绸之路西北段,须弥山巍然矗立在这里。
这里峰峦叠嶂,岩石嶙峋,佛光普照。我是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去须弥山的。
见到它之前,我只知道它是西部的奇迹、佛的世界、诗歌的源泉。而当真正面对它时,它满目的灿烂,满目的奇妙,满目的众生芸芸,你无法不受震撼,无法不激动。
一
进古三营,过黄铎堡,入石门关,须弥大佛巍然矗立在眼前。它不愧为丝绸之路上的一块瑰宝。
是的,此刻我的心情只能用兴奋来形容。眼前的须弥石窟活活的是一座风韵十足的宝刹,端庄典雅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当我第一次看见须弥山,第一次和沿袭几千年至今的石窟咫尺之遥时,内心已然按捺不住那份激动与惬意。它宛如一条蜿蜒地河流静静地在我思绪中间流淌,一幕幕古老的佛陀似乎已经夹裹着些许的倦意,看惯了游客来来往往于山岚之下,看惯了摄像机里自己疲惫的样子,也看够了流水般的香客们,也看清楚了在他们的内心,有些是真的虔诚祈祷,更多的是虚伪的保佑。
掐指数一数,这里的造像历史经历了近千年的历史,南北朝时期和隋唐时期的造像随风格迥异,但在这须弥之境却浑然一体。大佛楼、子孙宫、圆光寺、相国寺、桃花洞,这一幕幕盛景就开凿在两公里的连绵起伏的悬崖峭壁之上,可谓惊险之境。
这座高二十多米的弥勒大佛,庄严肃穆、神情凝重,经过千年的历史洗礼,毅然守护着丝绸古道上人们的精神家园。站在大佛脚下,眼前一树树繁花绽放,耳旁隐隐的山泉叮咚,山石嶙峋曲径通幽,让人流连忘返。
须弥山石窟之侧,石门水穿峡而过,两面山峰形同刀劈,如同石门,故称“石门关”。它是六盘山一线南北的两个关隘之一,也是原州七关之中的险关,是隋朝进击和防守突厥的重要屏障。隋朝拾起,突厥可汗曾带兵40万南下,由石门关越过六盘山而侵入内地的。宋、夏对峙时期,石门关以东筑有平夏城,后改为“怀德军”,仍是西夏军队进入固原的要道,宋、夏曾在这里多次发生过战争。而今,凡是游览须弥山的游人,在大佛的侧面即可看到古石门关的雄姿。
这里是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之地。在大佛的侧面即可看到古石门关的雄姿。“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吟起诗,我思绪联翩,想当年,多少边关将士在这西域疆场上“马革裹尸还”啊!
二
大凡是石窟,多为人工开凿,造像各异,或佛或道或儒。供人瞻仰,顶礼膜拜。讲述着尘封的历史,而这须弥山石窟,浑然天成,岫岩嵯峨,说不出的奇绝,道不尽的巉崖。陡然而矗,突兀而耸。驻足巅峰,才知其苍莽,其辽远,其深邃……
今天的须弥山在香烟缭绕的繁华中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历史存在,悄悄地沉浸在寂寥和落寞之中,几分凄切,几分苍凉,几分无奈。只有那些守望了千年的雕像,依然在沧海桑田之中静静地守护着那份古老的宁静。
当我踏上石阶步入须弥山,我感受到的是脚下的沉重,这些千年的石头上,似乎写满了一个个香客虔诚的足迹,文人墨客、皇帝文臣、商贩小吏……将脚下的阡陌石径打磨得光滑透亮。对面的那一片黄土山峦,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达官贵人云集的辉煌,诉说着一次次精心修葺的沧桑。
据佛教典籍记载:“须弥”一词原是梵文音译,相传是古印度神话中的名山,在佛经中也称为“曼陀罗”。须弥山石窟,是我国十大名窟之一,距固原55公里,始凿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年间。唐朝时期,须弥山就已经形成规模庞大的佛教寺院,时称“景云寺”,其山被称为“须弥山”。明朝正统年间,明英宗皇帝赐名“圆光寺”。须弥山石窟艺术文化成就可与山西云冈、河南龙门大型石窟造像媲美。须弥山石窟有他的独特之处,它不像敦煌、云冈与龙门那样,石窟几乎都开在临川的一面峭壁上,使人一览无余,而须弥山石窟则随着山势的起伏变化,或临川而开,或雄立山巅,或蔽于山凹,东一点,西一片,上上下下,隐隐显显,富于变化,耐人寻味。是中国历史文化遗产中的一块瑰宝。
由于这里是当地的丝绸之路,所以在唐朝甚至明朝时都还香火鼎盛。只是后来随着丝绸之路的衰落,这里逐渐成为闭塞的地方,加上文献记载较少,就几乎与世隔绝了。
三
六月的西北,处处莺歌燕舞。站在须弥山下眺望,在浑厚险峻的高山低谷之间,一丛丛山桃花开得正旺,红色山峦上的一片片绿树带来勃勃生机。这里虽然缺少江南早春时的柔媚和清秀,但北方所特有的那种粗犷与刚强,却让人体会到另一种韵味。
路沿着古迹蜿蜒盘旋,凄凉地守候在险峻的山间。小径间古树茂密,台阶上积满落叶,下足时看不清真实的台阶,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慢慢地迂回,因为我只看到了遍布山上大大小小的石窟、寺庙以及花花草草,觉得那就是山的全部,未见有特别大的洞窟,心里猜想它到底在哪里呢。我们走了一段山路又转过一个山角,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大佛,似乎大佛就是山的全部。石窟的每一个洞穴,犹如开启的天窗,更像一双双慧眼或一张张巨口。一阵朔风掠过,便有悦耳之声传来,宛若天籁之音,酷似鸿蒙初开。
阳光下,让我能分辨出在苍穹间孤傲的雄伟的身姿;留在石板面上面清晰的影子,慢慢地随光而飘逸。
须弥大佛,宛如一位孤独的老人,安详地守候在那里,似乎在笑靥里就寄托了自己心静如水的心境。
佛颜安静庄穆,像可以遍览世事而不动容。有鸽子从大佛身后飞上来,立在它的肩头上,耳廓上,头上,大佛持守着一种拙纳而超逸的安谧,像不愿用任何风吹草动惊动了那些鸽子似的。它总有两三层楼高,始终给人一种法相庄严,巍巍乎高哉之感,使人仰观之间,颇觉晕眩。但身上也落满了黄白的鸟粪。须弥山可真是不可轻看。
北魏时候的雕工,何以会精良至此。我不胜感慨:千余年寂寂而逝,还会存留得如此完好?还有一点想不到的是,初看到大佛的一瞬,好像它是悄悄地藏在这里,让我们无意中发现似的。
我觉得大佛用“藏在这里”准确一点,而且是大有匠心的。实际上如果陷身在那边的山里,占住眼睛的东西是极多的,许多人都陷身在那里,如有所见的出不来了,而且力量也耗尽了,眼光也由于满足而局限了,很少有人再心有他想,将大佛置于景的边缘末端,实际是很有意味的,实际上人都是沉溺其中,很少到这边儿上来。人都在其中折腾时,好的东西就容易水似的被逼散到边上来。而且这边上还有个故意障目似的拐角,使那些有幸被挤到边上的人因目无所见而落得茫然。这时候已离得很近了,只需走几步,拐过这个拐角就看到了,但这几步又是好走的么?小小的一个拐角,阻碍着隐蔽着,多少人终其一生就难得到这里来了,来的与其说是一些探索者,倒莫若说是幸运者。
站在佛前,我想到了许多。
四
大佛的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登上对面的山,静静地仰望着须弥,感觉石窟在向南边的悬崖里倾倒,而且连绵不断地移动。顷刻心底突升炫目头荤恐惧之感。在抖颤中凝神良久,方闭目扶栏慢慢返回地面。那真是一场通彻肌肤的洗涤,一次震撼人心的体验。我不禁惊叹古人建筑的巧夺天工,钦佩古人的异想天开。高峰悬崖间挥洒一石一砖,竟能留下历史的瑰宝,长存于天险。
傍晚时分,月光洒落着银辉,叫人思绪万千。披着暮色,在须弥山前沉思的我,心头漾着一种凛然和敬畏的复杂情感。
古人为心中的追求,克服了重重艰辛,建造了这座古物,毅力之坚定,行动之感人。这些可以从往日到须弥山时,顶上没有水源,吃水都必须到山脚下人背马驮才能完成之间可以想象。
远古,僧人挪动柔小的身躯,石块从岩石上获取,砖头从山下运来,日积月累,层层加固,不歪不斜,一座座石窟赫然呈现在我们的面前,直插云天,难度可想而知。
让今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能依稀看到它点滴的踪影;让百里山谷,能赏阅它的风姿;让十里山下,能仰慕它的威武;近在眼前,能倾醉它的傲气……此人间奇迹也!
五
说到这里,其实我是十分敬重出家人的壮举,虽出家的原因多种多样:有的情感挫折,看破红尘;有的宦海失意,躲进寺院;有的身世悲凉,虚幻超脱;有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的……
种种缘由,最后都化作慈行善心,在青灯寒寺里,成服归心,梦幻着更高超越,期待着新的轮回。
这里,也有吃、穿、住、行烟雨人家的寻常之事。可地处高山巅峰,对我们来说,是一种艰难的选择。也许正因为艰难,心存着单一的善,让他们甘愿接受辛劳的磨砺,以此来证明自己对佛祖的虔诚。
佛祖的光芒,洗尽了人世的沉浮恩怨,在佛祖前低下高昂的头颅,笑骂自己的荒唐,忏悔着敬献满腹的慈悲。然而,在僧侣敲响木鱼的空旷声中,现代人的求佛心理叫人不解。本该是身体力行时,多一分慈善,多一分关爱,多一分宽容,而我们看到的则是百姓的疾苦生存片段,在灯红酒绿的拍马吹嘘场所,做的都是忘记父母、忘记前身、忘记存在的惊天动地的“壮举”。
六
大佛一旁,我静静地守候。
那里,四角的屋檐顶端,疾风中铜铃声声,交汇成清脆悦耳的乐曲。告诉人们,清幽的高山之巅,仍存在着另一种生命的活力,仿佛笑谈着红尘的荒唐,同时传诵善行必应的奥秘。
我没有在那里多逗留,甘愿经受寒冷的夜风吹拂,一个人来到空灵的观日台前,凭栏瞰。可惜一切都远去了,如风如云。留下的只有石窟,石匠锤下的佛陀世界。我知道,须弥还在继续,但迟早有一天,它也会成为无边岁月中的一个倒影,苍茫、孤独、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