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逃啊!”
“是鬼王!”
白雪漫天,斑斑血迹从天空洒落,宛如大地上生长的腊梅。
鲜血滴入雪地,很快就融进了雪里,大雪过后,血迹亦不复存在。
北风漫卷,雪沫飞扬,小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是只有劳栓知道,这不是梦,如果是梦,那也是噩梦,一场能让他的心碎掉的噩梦。
在三个时辰之前,他住的地方还灯火通明,亲朋贺,邻里祝,美酒佳肴,洞房红烛,美人如玉。在敬完亲朋的酒之后,他就将成为今天最幸福的人,拥美人入怀,为劳家传宗接代。
他听说过鬼王的传言。
所有的新娘,她们的洞房之夜只能在幽冥鬼庄里度过。
如果她们表现得好,或者鬼王大发慈悲,第二天一早,新娘会平安无事的回到家中。
他以为今天已经是腊八了,鬼王或许也得准备过年了,一个忙着过年的人也许不会注意到一个破败的小镇里,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穷人结婚的。
他想要钻一个空子。
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
鬼王,那是一个不会被过年这种事而耽误“正事”的人。
劳栓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害怕鬼王,但是他依然没有像院子里坐着的这些又老又衰的人那样失去血性。
冲冠一怒。
他拿出了自己劈柴的斧子,这把斧子是他用两斤熟铁到村头的王铁匠家里打的。
他用这把斧子砍树、劈柴,还杀过一条狗。
现在,这把斧子或许要饮人血了。
他的朋友们劝住了他,在他们看来,要是他追出去,这把斧子将会砍到他自己的脑袋。
被自己的斧子砍死,这同样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但是,比起被当众戴绿帽子,劳栓宁愿被自己的斧子给砍死。
“别去啊,明儿秀儿就回来了,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鬼王大人还会赏点银子呐。”劝劳栓的是劳栓的表舅,华富。
“就像华贵儿?你觉得你的孙子像你吗?”
要放在平常,劳栓绝对不会对自己的表舅这么说话,他还会为他的表哥华贵感到悲伤。
可是现在,同样悲伤的事情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时,他只觉得愤怒,这种愤怒让他对所有跟他意见不一致的人都怀有浓浓的敌意。
华富的脸一下就变了,华贵更是嘴唇紧闭,一脚踢开门就走了。
从今天起,华家与劳家永不来往。
王铁匠摇着头说:“你不应该这么说的,镇上的人哪一个没有受到过鬼王的祸害,哪家的姑娘没有被他侮辱过?你并不是唯一一个。”
劳栓当然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不对,这一句话得罪了整个镇子的人。
“你舅是不想让你们劳家断子绝孙。”王铁匠扔下这句话就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你如果想死,从镇上出去往北四十里,翻过黑熊山就是鬼王的庄园。”
王铁匠曾经在军队里打过铁,也跟着一同过去的铁匠学过几年拳脚。那一年,他的侄子结婚的那天,鬼王掳走了他的侄儿媳,他一怒之下提着铁锤追了过去。
三天后,王铁匠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了,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
劳栓的父母早就病死了,说媒娶亲这件事都是华富一手操办的。
可是劳栓却在这样的场合让他的表舅下不来台,伤了脸面。
从此以后,他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了。
这样还不如死了。
劳栓提着斧子走出了镇子。
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沉甸甸的落到劳栓的身上,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在雪夜里赶路并不是一件十分明智的事。
劳栓得为自己的冲动埋单。
他迷失了方向,北风不住的吹,寒气从他的衣领灌进了他的身上,很快就将他的血气之勇,他的一腔热血变得冰冷。
他打起了哆嗦。
他后悔了。
又过了三个时辰,他借着家里的灯光摸回了家。
冷还是其次。
他为自己的怯懦和退缩感到可耻和悲哀。
他看到了桌子上的残酒,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变成了一个男人,从今天起,他也不再是一个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