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乡（四）
看到我脸色发白，冯知墨有些担忧的问道：“怎么了？到了自己家乡不是应该开心点吗？你都三年没有回来了，开心点吧。”
我有些茫然无措，在那一个瞬间我似乎忘记了我为什么而回来，脑子里只有冯知墨那个可怕的样子，跟他现在这个阳光俊美的样子全然不同。
是啊，是我要带着冯知墨回我自己的老家呵。
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
老家的县城还是那样，三年的时间不足以让她发生让我都感到陌生的变化。
低矮破旧，但亲切依旧。
“你们这房子几百平吧？那可是十足的豪宅呵。”冯知墨看到了我家的小院子，不住的夸赞。
“在这个破地方，没什么用，还比不上大城市的一个厨房。”同样是土地、同样是房子，处在不同的位置价值悬殊得比珠穆朗玛峰还要大。
“其实不能这么算，房子只有真正的住起来才能实现价值，大城市里很多闲置的空房子有什么用？全部是泡沫而已。”
“就算是泡沫那也能养活不少人了。”
“咦？你还打篮球？”冯知墨看到了院子里那已经锈迹斑斑的篮球架很吃惊的样子，“可是你在大学里怎么不打了？”
“我技术很烂，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篮球？
我最爱的就是篮球，篮球是我生命以外最重要的东西。
可惜，这个东西被我爸爸毁掉了。
我很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允许我打篮球了。
就算我不能打职业比赛，可是有一个好身体不好吗？
高中学习固然紧张，可是也总得劳逸结合吧。
“玩一玩吧，坐了这么久的车，我的骨头都生锈了，有球吗？”
我鬼使神差的从自己的床下找到了六年前的那个球。
“斯伯丁的，不错。”
六年的时间没有动它，它居然完好无损，而且还不差气。
“你先。”
我看了看冯知墨，他是学院篮球队的主力，我看过他打球，基本功很扎实，尤其是快速运球行进中的急停变向能够有效的撕开对手的防线。
其实每次看他们打球，我的手都忍不住想要动一动，可是我终究还是忍住了。
反正今天爸爸也不在家，玩一会儿也不要紧吧。
六年没有碰过篮球，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功力。
因此冯知墨让我先手我也毫不客气了。
第一个球我直接投篮。
一是为了检验一下自己的手感，二来也能打冯知墨一个措手不及，毕竟我从他脸上看出了漫不经心和轻视。
但是一个球还不足以让他低下高傲的头。
第二个、第三个。
好胜心极强的他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我知道他要动真格的了。
要击败我，不拿出你的真本事肯定不行的。
汗水吧嗒吧嗒的滴下，很累，但是很舒服。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洗完澡后，奶奶回来了。
我放假回家并没有跟家里人说，奶奶很意外，但更多的是高兴。
她也让我推迟了带冯知墨去小吃街吃东西的计划。
毕竟奶奶的手艺是那些只能靠重口味的调料的小吃商贩比不了的。
冯知墨看到了我的日记。
虽然我有些不高兴，但是他毕竟是我请来的朋友，我并没有怪他，而且高中时候的点点滴滴或许也能够得到一个好朋友的理解。
奶奶的饭做得很不错，冯知墨也吃的很高兴。
只是，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就在我们刚刚吃完的时候，爸爸阴沉着脸回来了。
三年没有回家，也没有跟爸爸联系，而向来爱面子的爸爸同样也没有跟我联系。
我不知道陡然碰面，脾气暴躁的他会不会当场发飙。
可是他竟然完全没有理会我们，甚至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径直走进了房间。
说实话，这种漠视比被他大骂一顿更难受。
奶奶说：“进里屋去吧，你爸爸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我可以跟爸爸怄气，但是我不能拒绝奶奶的话。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爸，我回来了。”
爸爸坐在电视机前，就这么呆呆的坐着，并没有听到我的声音。
我又说了一遍。
爸爸还是毫无反应。
我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你自己不理我的。
我就要退出去，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了客厅的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着我的照片，而我的照片是用黑色的相框固定了，照片前面还有三炷香。
这不是供奉死人的吗？
犯不着这么诅咒我吧。
我愤怒的转身想要跟爸爸好好理论理论。
可是我看到了电视柜上的镜子，那里把客厅原封不动的搬了进去，包括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爸爸。
里面并没有我。
为什么？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一扭头，是冯知墨。
“你还不明白吗？”
记忆慢慢的回到了我的脑海中，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
从小我的个子都比较高，爱看篮球比赛的爸爸就希望我能够利用好这个身高，能够打上职业比赛，最好是还能进入国家队，为国争光。
因此我从小就接受了专业的训练。
我也一度以为自己将来一定会代表国家出战，成为国手的。
可惜在我十五岁那年，一切都改变了。
十五岁的时候爸爸带我去了市里，那里有一个篮球学校，那里汇聚了全市的篮球天才。
跟他们相比，我不管是身高还是天赋都差了许多。
我们被拒绝了。
我的梦想……或者说是爸爸的梦想破灭了。
从市里回来，爸爸就把篮球收起来了。
因为练球而失去的时间必须要补回来。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再也没有了篮球，只有似乎永无止境的课本。
可是，要补齐这个差距又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爸爸也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慈祥而疼爱我的爸爸变成了动不动就爆粗口，动不动就打人的样子。
我跟他也越来越疏远了。
我也原来越反感他了。
终于在我高三的时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终于出现了。
我选择在爸爸最希望我出现的地方——学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从楼顶跳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飞了起来，就像天使一样。
或许我会进入天堂，愿天堂没有高考。
……
“现在你知道了吗？记起来了吗？”冯知墨笑了起来。
看着他的脸，我也笑了起来。
“准备好了就跟我走吧，冯知墨，因为你的执念，我们的时间耽误了不少了。”
“走吧，我跟你走，我们去哪里？”
“天堂！”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