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昔
首领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上面密密麻麻写得什么东西,直看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啪”地一下将这让人头大的东西合上,闭上眼睛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还是直接跟我口述吧。”
江归木忍笑,虽然自己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感到十分愧疚没有考虑到他没有念过书读过字,但看到平时威风凛凛的男子汉这幅样子,竟然还挺可爱的。
首领睁开一只眼睛,看她愣在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咳一声将她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归木点头表示感谢,走近首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在桌子上重新将图展开。
白净的手指指点点。
“这里就是主城,但差不多经上次那么一折腾已经不能住人了,这边是草料场,在那边就是操练场但因为之前这边的军队游手好闲也荒废了,这里河流多地势不易守,首领到那边去,还要多注意些啊。”
她嘴上滔滔不绝,首领听进去的却没有几句,除去那些重要的基本信息,其他的话他就当作是过耳堂风,这么多年他的这个习惯一直更改不过来。
别人说的话一多,他就听不进去了。
他第一眼见到这小将军的时候,就被她震惊到了。
那时候他刚接到灵主的请求,让他帮忙带一批小兵出来,他原以为是什么杂七杂八的兵,没想到他刚踏进那个大门就被眼前这群“狼崽子”惊得太阳穴跳动了几下。
一声不吭躺倒在地上睡觉的大猫,在角落里呲牙咧嘴的几只豺狼,还有一只娇小的黑狼,的确和这些五大三粗的野兽们一比,娇小了许多,但奇怪的是,在场的人都离这只狼远远的,仔细观察下来,似乎这里所有人都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黑狼见有人进来,抬了下眼,首领见没人理他,将那狼崽子拎起来,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不耐烦。
“你们就是灵主期望成材的那一群。”
几乎没给手上的狼崽子出手的机会,他将他按在地上膝盖压上去,根本没出多少灵力,那小狼就动弹不得,但那眼神却没有半点屈服的意思,旁边的一群显然都想来帮他,却被他的眼神制止住了。
一开口,首领整个呆住。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行礼。”
咬牙切齿却明显是个软软糯糯的女娃子声音。
他疑惑地眨眼,将手上的重压减轻了些。
“女……女的?”
心中暗骂这些招兵的无能臃种,瞎了眼了把一个女娃子拽进这里面来。不过这女娃子还有点手段,能让这群糙汉子这么听话。
他松开她,小女娃立刻行了个礼,标准的军队礼,首领恍然间觉得,她才是应该带的那个。
“我们都是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还没有接受,还请……”
“就叫首领吧,都这么叫。”
他皱着眉,其实大家看到他的时候,都被这人遍布全身的金色印记吸引住了,江归木却不同,她被吸引的,是那副傲慢又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是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父亲带领狼群走南闯北的姿态。
她转念一想,大家都是狼,这亲切感也许就是这么来的。
但首领却被她吸引了,不是因为这女娃子好看,而是她身上有他模糊的记忆里,她的气息。
熟悉又很遥远,近在咫尺却让他觉得远在天边,过去早已恍若隔世。
“你是哪一支派的?”
“我啊——早忘了。”
首领总是问她这个问题,但每次的回答都是这个,让他心里的那块石头悬着,始终落不下去。
这批兵都很有天赋,魏西泽的眼光特别好,挑出来的人几乎没有废苗子,日后都是做将领的料。
尤其是就连魏西泽都常挂在嘴边的——江归木,这女孩儿沉心静气,一心只想往沙场上去,听说是自愿请缨来的。
在原来那地方也是佼佼者。
这样的人,他当然不愿意随随便便就应付了事,这可难为了江归木,因为首领在她的事上可谓是亲力亲为,也颇为严格。
大多时候她都不会被当成一个女孩儿来看,这就是她喜欢军队的理由。
因为爱这里的一切,并非只爱打打杀杀,这里简直不要太过轻松愉快,没有心计没有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起码他们这几支主军里,没有。
首领记得自己曾和阿婆提起过这女孩儿的事。
阿婆愣了好半天,没有说话只说自己想见见她。
结果他转身就把这事忘了。
“这女娃厉害得很,是个适合沙场的好苗子。”
“你还是多照顾着点,毕竟她和男人还是有区别的。”
“诶呦,我还没看出来她哪跟男人不一样。”
他一脸嫌弃,阿婆看着他笑,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乐呵呵地跟他讲述他儿时。
“你这么高的时候,整天抱着你娘亲哭,再高点就不哭了开始胡作乱闹,诶呦那时候你娘亲可是天天头疼。”
“阿婆,过去的事……”
“好好好,不提不提,你把那女孩子带给我看看,老身好长的日子没看过年轻的姑娘啦!”
一开始他没当真,每天的事务繁杂他几乎转身就忘,但当阿婆提了第五遍的时候,江归木自己找上门了。
她扛着一把比她还高的刀,一进他们家的门还没喘口气就开始求他传授刀法。
“你在哪知道的我会使刀?”
“听说的。”
首领无奈,那时他刚坐上军总都督,每天事务基本交给手底下的人,自己也挺清闲,而那时,这群他带的兵,也慢慢地开花结果。
几乎每天都有到他手里来挖人的。
但江归木他始终舍不得让她离开,但他看了看那把她得屏息扛着才能举起来的大刀。
“你当真想学?”
江归木眼睛一亮,点头如小鸡啄米。
彼时她已长大,却长得高高瘦瘦,一副清秀的翩翩公子状,现在那里,几乎看不出这是个曾经软软的连说话都带着鼻音的女娃子。
当天,首领就带她去了自己的库房,挑了一口适合她的刀。
将那口不知道她从哪里翻出来的笨刀放在一旁。
感到好笑的是,从进到库房开始,江归木的惊呼声就没停过,她一身黑色劲装,手腕缠着银丝绑带,马尾高高束起,一簇刘海懒懒地斜在一旁,挡住她半只眼睛,的确是一个翩翩公子。
却是个使起刀来非常得心应手的公子。
首领讲东西简洁明了,多一个字都不说,说完就走,别说演示了,江归木自己领悟来领悟去,再加上首领第一天就扔给她的一大堆刀法。
院里的阿婆常来看她,跟她讲了很多关于首领儿时的故事,经常带她开小灶,首领回来了站在门口一脸气愤地盯着她,她又只得忿忿地拄着拐杖回去。
有的时候江归木常想,若是自己的父亲没有离开她和母亲,她也许也会有这样一个愉快的家庭,每天这么轻松地生活着,只为了生活,而不是生活。
现在的她,好像只是为了生生活着而已。
几个月后,她的刀法已经非常娴熟,首领开始教她向刀中灌注自己的灵力。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挥刀,腰身配合,气息灵力融入,她几乎每天都会进入忘我的状态。
练武之人,多会忘我。
每一个潜心修炼的傍晚,阿婆都会静静地坐在一旁,为她倒上水,有时是放一碗消暑汤,转眼间她住在首领家已经数月。
她也很意外,那么冷酷的一个人,竟会如此听一个老妇人的话;那么一个容易不耐烦的一个人,竟会温柔地对着阿婆讲他仕途上又发生了什么。
阿婆的眼睛不好,每天行动很慢,却能在她动作出问题的时候及时叫停,给她指导。
江归木终于明白为何首领不做多解释,这阿婆似乎暗熟其道,不仅教她动作心法,还教她如何真正领悟刀人合一的境界。
感悟它,理解它,跟它对话。
“对它大爷,要控制它凌驾它,听我的。”
江归木无语,事实上,首领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她挥刀而起,周遭落叶崩析,刀身寒光乍现,刀气犹如出海蛟龙般,不似一般男儿家的莽撞,却也柔中带有抹不掉的煞气,记忆里的一招一式如儿时的千字文般信手拈来。鸣着呐喊划破长空,破着哀鸣解除她长久以来的日复一日。
“当”地一声,刀身掷地,首领回过神来,拍了拍手。
“有进步。”
江归木喘几口气,直接躺在地上不动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没有云彩的净蓝天空。
水翦星眸,额头上一缕薄汗,首领上前去,将她一手捞起来,扔给阿婆。
“首领,你有的时候跟我记忆中的父亲颇为相似。”
“又开始做梦了?”
“首领,首领,你在听吗!”
江归木的声音忽远忽近,消瘦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首领回过神来,额头上金色的印记突然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抬手摸,却不小心将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等了一会儿,没有想象中的杯子落地声,再一看时,杯子被将军稳稳踢起来,像孩子们踢蹴鞠似的轻松容易。
“抱歉,年纪大了容易走神。”
“无妨,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就是……”
江归木抿了抿嘴,犹豫着要不要说一些扫兴的话,会不会让首领以为自己轻看了他。
“但说无妨。”
“西南那边最近出了疫症,据说是你们这次过去就是要守着一棵过于怪异的梅树,但具体情况我还没去了解,得到的情报少之又少,我怕……”
“怕上面给的消息有所隐瞒,实际情况比这个更严重吗。”
江归木没再说话,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但总要有人第一个说出来,领部给的消息,她多是半信半疑,这一点也是她为何迟迟不能升位的原因。
“向来如此,既来之则安之,后会有期吧!”
首领说完,起身,匆忙告别之后就走了。
他今天有点儿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