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私奔

月亮睡了，荷叶睡了，连灯火上扑闪的飞蛾都睡了，夜由浅及深到褪色，他依旧醒得像是酒窖里的镜子。

年少时喜欢的诗，总带着点万籁俱寂的悲哀。旁人听不懂的，辨不明的，读不到的，才显得别具一格。像是街角的花木，喜欢的人多了，就觉得寻常，偏要野生野长奇异的不知名，才叫人记忆犹新。

周游喜欢过曲径通幽，可终究还是走回了人山人海。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绝口不提，所以他下了更大的决心，来承认从未忘记。

他真有一刻想带着她逃离，拉着她的手跑出喧闹的人群，或是顶着众目睽睽把她拉进怀里，一如青荷迎风撞上滴落的水珠。

他总在烟花大会结束时，看着接踵的游客四散，有人抽烟的味道弥漫着浓浓的慵懒传达到微皱的眉头，清浅的涩化在烟火的气味里，缠绕着过往行人的骨骼。

他们一同走过最有火药味的年纪，却偏偏爱上了一同戏水。

那个青野般不染纤尘的女子，带三分温婉七分稚气，胭脂扣不住，宁雪绿萝裙。他永远记得那一夜华灯初上，万花筒般的柔光在她身后绽放。她转身粲然一笑，发丝如绘，眉眼含意，胜却人间无数。这人世尚浅，他步履不停，风景再如何添色增彩，也终究赢不过那一眼溢出眼眶的惦念。

是手指绕过发尾，到踮起脚尖，誓言原来不是用来约定，是用来抒宣。恋慕如血滴进水里，散染了不语的流年。

“喂，你记不记得，那天乡里的烟花很美，你说你想来看看。后来乡里的老宅子都塌了，我也没有再回去看过烟火。”

“喂，你记不记得，十二月我给你写的情书，你回信清雅依序，字字笔墨生香，架构着未来的未来，时至今日，我一一翻阅读过，依然心颤温热。我何尝未想，随你一起，去随便什么地方，做随便什么事，看悠闲慵懒的日落，度绵绵不绝的余生。”

“喂，你记不记得，那不成眠的几年，琴案在侧，卧耳相言，夜不觉深，人不知倦。兜兜转转，聚聚散散，怨恨最盛的时候怨过世界怨过自己，唯独从始至终，没有半分怨你。”

“喂，你记不记得，你伏案小睡，我在一旁偷偷看你，伸手遮住你眉眼日光。你睡得轻，察觉睁眼，笑得日色融化成晚霞。”

“喂，你记不记得，你有时候晚饭都不吃，我跑出学校去买回来给你，你称谢接过，看着大汗淋漓的我，笑得合不拢嘴。”

“喂，你记不记得，你生日我送你的装阳光的罐子，给你唱的歌。写给你的歌其实有好多，怕你骄傲那天选了三首唱给你。你好开心，在众目睽睽下走上来抱着我。用那个罐子白天装好温暖，晚上就不会孤单，耳机里听得到，我就一直都在。我给你的礼物，是自私地想让你记得我多一点。”

“喂，你记不记得，我们手牵手走过的路，头挨头吃过的冰淇淋，肩并肩坐过的长椅。”

“喂，你记不记得，一次次的回眸，挥着手的微笑。”

“喂，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去旅游过好多地方，以后要带你去，你答应好的，纳木错还是泸沽湖，你选好了吗？”

“喂，你记不记得，我也有爱过你。”

就放任闭上眼逃离，溺水般坠落，落入意识的边缘。周游合上书页和相册，笑着把眼泪擦干。

下辈子的芙蓉青黛，你忘了也没关系。

换桃花笑人面，秋千恋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