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于变性手术的强奸犯

所有在20世纪70年代晚期到80年代早期上过剑桥大学的人都知道彼得·库克，人们都称他为“剑桥强奸犯”。我入学时，剑桥仍笼罩在他暴力罪行的阴影之下，后来我认识了不少在他施暴期间住在剑桥的人，他们真正了解库克的罪行所造成的巨大影响。库克有时也被称为“头套强奸犯”，因为他实施犯罪时都会戴着一个皮质的头套。

事实上，他犯罪时喜欢穿一身黑皮衣。这个细节激发了部分公众的想象力，在他被捕几年之后。马尔科姆·麦克拉伦[1]和薇薇安·韦斯特伍德[2]都在T恤上印过库克所戴头套的图案。

麦克拉伦和韦斯特伍德对库克犯罪行为的利用使我清楚地意识到，犯罪行为，哪怕是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都可以被各种各样的观众群体以各种方式利用起来。对很多人来说，这成了一种娱乐，既激动人心，又耸人听闻；对其他人来说则意味着报纸销量的增加，或者成为申请更多资源的理由，或者以此来提倡更长的刑期、更大的权力，甚至是重新进行选举。

库克实施犯罪的目标对象是女学生，在1974年10月到1975年4月之间，他犯下六起强奸案，攻击了两名女性，并对另一名女性实施了严重猥亵。那时他46岁，是一名送货司机。在捅伤第九名受害者之后，库克于1975年6月8日被逮捕了。这名受害者是一名住在奥尔斯通克罗夫特护士宿舍的年轻女性。库克捅伤她后，乔装成女人，有人看到他戴着一顶金色的长假发骑着自行车逃离现场。之后，警察发现了他有不少女人的衣服和化妆品。

我坐在G区的一间办公室里，读着库克的档案。这时他已经50多岁了，也没对监狱工作人员有过任何不当的举动。他用在监狱挣的工资买了不少洋娃娃拿来收藏，大部分时间都在给这些娃娃缝制裙子。他最近还决定让大家以“珍妮特”来称呼他。我脑海中浮现出了电视剧《芬利医生的案例簿》[3]（Dr Finlay's Casebook）里管家的形象。

值班的工作人员来找我一起为会议做准备，快到11点30分时，他就去找库克了。

几分钟之后，响起了一声敲门声，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出现在门口，他披散着灰发，留着长长的指甲，值班的工作人员则站——几乎是耸立——在他身后。我很难想象这个外貌奇特且上了年纪的人，曾经给我熟知的这座城市笼罩上如此巨大的阴影。

“是你要求要见主管的，库克先生。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他们跟我说我需要你的许可。”他说道，声音十分尖锐刺耳。值班的工作人员在他身后微笑着，显然他知道库克接下去要说的话。我对整件事完全不知情，但他的微笑让我有些警觉。

“要我许可什么？”我问道。

“我想变成女人，需要你同意才能做激素替代治疗。这是我的精神病医生告诉我的。”

我希望我现在能说，在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我和他严肃地讨论了如何在生理上从男性转变为女性；我希望我能说，我询问了他是否真的无法对自己天生的性别产生认同感。也许我本可以向他解释这件事有多严肃，因此他一定要仔细考虑清楚，因为这个转变需要时间，需要很多钱，并且对心理也会造成影响。

但我什么都没做。

我坐在那里，惊得一时说不出话，试着理解“剑桥强奸犯”现在想要变成女人这件事。这是否解释了他在逃跑时戴着的长长的金色假发？还有他拥有的那些女人的衣服？那我们又该如何理解他穿着的黑色皮衣和戴着的头套呢？从历史上、文化上，皮革不都是高度男子气概的象征吗？也许他只是喜欢打扮自己尝试不同的性别认同？也许他现在与自己的受害者们产生了过度的认同感，以至于想去掉用来犯罪的阴茎，这样他就能成为一名女人，并以此来赎罪了？

但库克从没跟我谈过这些事，据我所知，也没有工作人员见过他对自己的罪行表达过任何悔意。

我也不能让他去和自己的小组讨论这件事，因为G区并不是这样的运作系统。G区的运作系统和其他所有监狱一样，那就是罪犯可以要求见监狱主管，不论他们有什么样的问题，都只能寄望于主管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当我还在思考如何回应时，库克又向我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对了，我还希望你能允许我给我的洋娃娃们哺乳。”

本就离奇的事态变得更像一场梦了。

“不行，”我答道，“我不能给你这个许可。”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这么做，但我还是想尽量让我们的谈话稍微跟现实接轨一些，至少是跟我认知中的现实。后来，当我有时间去反思整件事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回答第二个问题的语气有多强烈。尽管那只是我和库克的第一次见面，但也许从情绪上和本能上，我对他的反应都是我已经受够了。在我和他简短的对话中，他看起来非常肆无忌惮，并且没有自我反省意识。我想也许他只是以此来博得关注。

接下来我花了几分钟告诉库克，他必须从两名精神病医生那里拿到书面证明，证明他们认为应该同意他要变性的请求，在此之前，我不会允许他开始激素替代治疗。我还建议他好好考虑考虑这个决定，因为做一个女人并不只是留长头发、长指甲，并用尖尖的声音叫自己珍妮特那么简单。

我想告诉他，他给那些受害女性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又让多少其他女性胆战心惊，但我还是忍住了这样教育他一番的冲动。即使我这样做了，也是人之常情，但对我而言，这也是一种自我放纵的行为。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如此有自制力。

据我所知，直到2004年库克去世，他都没有进行变性手术。

[1]马尔科姆·麦克拉伦：Malcolm McLaren，原英国朋克乐队性手枪的乐队经理，朋克摇滚时代的开创人之一。

[2]薇薇安·韦斯特伍德：Vivienne Westwood，英国时装设计师，时装界的“朋克之母”。

[3]《芬利医生的案例簿》：1962—1971年英国广播公司制作的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