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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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衷是好的

那天,值班的工作人员一边给报告收着尾,一边给我讲着监狱里发生的事,以及我那天需要完成的工作。结束之后,他起身离开,紧接着又兜了回来。

“啊,还有一件事,”他笑着说,“你收到了一份与主管见面的申请书。”

“申请书?”我问道。这在格兰登监狱是很少见的。根据监狱法规,犯人如果有什么请求或者是不满——一般都是不满,他们有权每天提交一次申请,请求与一名监狱主管见面,但在格兰登,犯人们一般会在他的心理治疗小组里提出自己的不满。

值班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说道:“是G区的库克。我们11点30分在那里见。”说完他就走了。

这下我明白了,G区都是性犯罪者,监狱里只有他们这部分人没有被纳入心理治疗小组。当时为了研究性犯罪者,将他们作为实验组来研究,研究结果会被用来制定性犯罪者治疗计划,最终这个计划会在整个监狱系统里落实。

尽管久仰库克的大名,但我还没见过他本人——直到当天11点 30分。当时,我正在进行上午的巡查。

格兰登监狱启用于1962年9月,是英格兰与威尔士唯一一座被整体用作心理治疗社区的监狱,同时也是作为监狱服务的国家资源的一部分,人们利用这所监狱来改造那些非常具有挑战性的罪犯。这是表面意思,真实情况是这里的犯人都实施了暴力犯罪,甚至包括谋杀,而且他们经常在监狱里和其他犯人或工作人员打架,甚至做出劫持人质、发起暴动、偷运毒品等阻碍监狱正常运转的行为。1988年,我离开芬纳摩林的合适时机出现了,于是我便在几个月前来到了格兰登监狱。出于个人的兴趣以及我在虫木林和其配楼社区的工作经验,尽管我在格兰登监狱不能做掌管大权的主管,但我还是要求调来这里。格兰登监狱当时是由一名资历很高的主管管理,他叫迈克尔·塞尔比。

虽然我只在监狱系统里工作了五年,但由于自己对罪犯改造十分感兴趣,因此我在格兰登监狱的工作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在格兰登监狱提供的心理治疗下,在这里服刑超过18个月的犯人中,其再次犯罪的概率降低了25%。这一成果主要得益于——和虫木林及其配楼社区一样——格兰登监狱的所有资源都用在让罪犯们探讨他们的犯罪行为上,这能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些犯罪行为发生的原因,并去教导犯人如何在监狱里开始新的生活。主要的工作是将犯人分成小组,让暴力罪犯们互相问问题,事实证明这种做法收效显著。成功的原因十分复杂,但归根到底,其实就像一位犯人对我说过的那样:“你骗不了骗子,尤其是那些和你犯下同样罪行的人。”

这么做的目的是让犯人们“承认自己的罪行”,也就是让他们承担起责任,面对自己的犯罪行为所造成的伤害。在此之后,通过学习如何在监狱里生活、工作而不使用暴力,通过学习尊重他人(包括工作人员)的需求和意愿,我所见过的最具暴力倾向的罪犯也开始走上了改造之路。

我准备趁着上午巡查的时候去监狱体育馆里找“红带子”保罗,看他中午午休有没有时间和我打一局羽毛球。在格兰登监狱,红带子系统的运作和其他监狱十分不同:每个区的犯人根据彼此的犯罪记录和心理治疗的进展,投票选出最应该得到红带子的人,而不是由工作人员选出来。监狱里最受欢迎的工作就在体育馆里,所以一个人能被选为体育馆红带子,说明他在心理治疗上进步真的很大。

放在十年前,我可不愿意跟保罗·布伦姆菲特在体育馆里见面,我根本就不会想见他。他的犯罪记录能追溯到1968年,那时他才12岁。但直到1979年,在进行了一场为期八天的疯狂杀戮后,他才被判处终身监禁。

在和16岁的女友产生争执之后,保罗闯入默西赛德郡里赫斯沃尔的一幢房子内,持刀劫持了住在那里的一位女士,那位女士当时还有孕在身,被吓得魂不守舍。他试图扼勒她,把她绑起来后对她实施了强奸,最后用台灯把她打晕。然后他从房子里出来,偷了一辆车,开到蒂伯里,走进一间裁缝店,要买衣服。当裁缝问他要钱时,保罗拿起一把羊角锤朝他的头锤去,裁缝当场毙命。他从收银机里偷走了450英镑,用一份假护照乘坐轮渡逃往丹麦,在埃斯比约上岸。在埃斯比约,他结交了一名叫泰迪·劳斯特普的巴士司机,两个人决定去当地酒吧喝酒。几杯下肚,二人和在酒吧里勾搭上的两个女人一起回了泰迪的家。两个女人走后,烂醉的保罗向泰迪承认了自己的滔天罪行,然后拿起台灯击向泰迪的头部,并用电话线勒死了他。接着保罗坐轮渡回了英格兰,在南安普顿上岸后被捕。

在对保罗的审判中,法官对他说:“你患有精神疾病,你的大脑有永久性残疾,这导致你做出了具有异常攻击性且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

在格兰登监狱,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这里的大部分犯人都在海尔病态人格量表[1](Hare's Psychopathy Checklist)上获得了很高的分数。

也就是说,这里的犯人一般都十分危险,并且大多人格不健全,且有精神障碍,我们称他们为精神病态者。那时,格兰登监狱里几乎每个犯人犯下的都是对他人造成严重伤害的罪行,几乎每个人都有前科。这些犯人都有着长期且严重的犯罪行为史,有不少人在其他监狱里也有过不当的行为。换句话说,他们经常惹麻烦。

我可不是和格兰登监狱里每个犯人都打羽毛球的!

我推开体育馆的门,正碰上主管的高级工作人员。

“保罗在吗?”我问道。

那个工作人员叫道:“保罗!主管找你有事。”

格兰登监狱的体育馆非常小,原因之一是馆里有个舞台,每到圣诞节,职工和犯人们会一起演个童话剧。台底下有个地下室,用来储存体育馆的器材。

“你在喊我吗?”

“保罗,是我找你,”我说道,“你午休时间想打羽毛球吗?”

“行。好吧。我去我们区报备一声。”

午休时间计划好了,我便继续上午的巡查,然后去见库克。

[1]海尔病态人格量表:一种心理评量,通常是用来评估罪犯是否具有病态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