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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夏加尔:爱是唯一的色彩

我一直默默喜欢画家马克·夏加尔的画。读他的自传,从暮春到初夏时节。

那只洁白的山羊抱着一把大提琴,眼波温柔,像马友友一样拉琴。琴声如春风拂过原野,把花儿和小草、树木、山川、小鸟都唤醒了。一对情侣,躺在紫色花丛里酣睡,红色的马儿在草地上吃草,白色的奶牛在天空自由自在地漫步……夏加尔笔下梦幻般五彩斑斓的色彩,给予荒凉的尘世一缕绮丽的光芒。每当人生灰暗的时候,我就随手翻翻他的画,那些温暖、浪漫、圣洁、童话一样的画卷,一瞬间把心灵照亮了。

1887年,夏加尔出生在俄罗斯的小城维台普斯克,这个温暖的犹太人的家庭里,养育了九个孩子。夏加尔的父亲以卖鱼为生,家庭的境况可想而知。但是,他从小沐浴在犹太民族古老优美的故事里,那些淳朴勤劳的人们、山坡上的牛羊,带给他生命的喜悦,也给了他生命最初的滋养。

二十岁的夏加尔还是一位买不起颜料的穷画家。在一次舞会上,他邂逅了清纯美丽的女孩贝拉,他们一见钟情,坠入爱河。贝拉出生在当地富裕的家庭,她的父母极力反对他们的婚事。但是,她来了,来到夏加尔的生命里,做他温柔的伴侣和爱人。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变了,天空变了,季节变了,春天来了。夏加尔在传记里写道:“只要一打开窗,她就出现在这儿,带了碧空、爱情和鲜花。从古老的时候起直至今日,她都穿一身白裙或黑裙,翱翔于我的画里,照亮我的艺术之路。”

《生日》这幅画作于1914年7月7日,这一天是夏加尔的生日,贝拉穿着优雅的长裙,手捧鲜花,来给夏加尔过生日,桌上摆放着蛋糕和点心。看见贝拉的一刻,年轻的夏加尔飞了起来,飞起来去亲吻手捧鲜花的爱人。最美的爱情一定是飞在云端的,那一刻灵魂轻盈,上苍温柔地俯视着一对年轻人,俯视着一对倾心相爱的灵魂,他们深情相拥无比陶醉的一刻,两个人都已经飞上了碧空蓝天。

心灵轻盈的画家,怀着对艺术的热爱,永远飞翔在天空。

而后,他们结婚了,有了幸福的家庭。黎明时分,一只红色的大公鸡站在窗前,静静回头望着相亲相爱的夫妻。这时,画家和新婚的妻子贝拉还在梦里,大红公鸡静悄悄的,不吵不叫,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画里满溢着无言的幸福。

贝拉的爱情给予画家奇妙的灵感,此后,温柔的贝拉成了他一生艺术创作的源泉。

1923年,他带着妻子离开故乡去法国巴黎学习绘画,一路颠沛流离,历经艰辛。巴黎以自由开放的艺术氛围接纳了来自俄罗斯的犹太人画家。

他的画《小镇之上》创作在这一时期。他穿着果绿色的衣服抱着贝拉,飞翔在小镇的天空之上。他们低下头俯视着风景如画的家乡,一条清澈的河流穿城而过,尖尖屋顶的教堂,青青的山坡上牛羊漫步,错落有致的房屋,这是他梦里的小城维台普斯克。画家一生就这样,用心和画笔,画着割不断的乡愁,从黄昏到黎明,从风华正茂到两鬓如霜。画家笔下飞起来的爱情,是人类最美的梦境。如果你内心疲惫,身体沉重,来看看夏加尔的画吧。

在《我和我的村庄》里,男人扛着锄头去田里耕种,女人在挤牛奶。另一只硕大的母牛睁着一双温柔的眼眸,与绿色脸庞的男人轻声交谈。村庄、河流、牛羊、圆顶的教堂,辛勤耕作的人们,都在他的画里。俨然是一幅19世纪俄罗斯浓郁的乡村风情画。他用了立体主义的切割手法,野兽画派大胆对比的色调来表现一切,人和奶牛,小羊,开花的树,画中景物被割成不同的形状,却又完美地组合在一起。画里洋溢着一种童真、梦祥、梦幻一般的力量,充满了奇异的美感,展现了画家奇妙的想象力。

1941年巴黎沦陷,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更加残酷,夏加尔和家人时刻生活在危险和恐惧之中。于是,他携带家人一起逃亡来到美国纽约。生活困顿不堪,饥寒交迫,妻子贝拉不幸身染重病,生活拮据,缺医少药,1944年妻子贝拉病逝。这个唯一进入他画里的女子,这个给予他爱情和艺术光亮的贝拉走了。他说:“从此,我的世界是黑色的。”此后多年,他没有拿起画笔。贝拉走了,带走爱情和梦,带走了艺术世界的春天。

画家笔下的《尼斯星空下的恋人》创作于1958年,是在贝拉去世十四年之后。画里流淌着他对妻子无尽的思念。月光皎洁,星空璀璨,繁花盛开,他搂着身穿洁白婚纱的贝拉,在月光里漫步。什么是爱情?原来是一对有情人牵着手,在星星和月光里漫步。再也见不到的爱人,永远活在他的画里。

另一幅画《屋顶上的提琴手》,高大的男子站在小小的屋顶上拉小提琴,提琴手象征着拯救苦难的神灵,优美的琴声是安慰犹太人灵魂的一剂良药。可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600万犹太人惨遭杀害,夏加尔的家乡维台普斯克小镇在战后只幸存180人。另一幅里,画家笔下的小提琴手不见了,一位老人抱着一卷《圣经》,低着头,面容无比凄苦忧伤,那把小提琴丢弃在身旁,安慰犹太人的琴声消失了。画家用孤独的老人那双哀伤的眼神,在追问这个世界,众生平等,为何犹太民族会有如此深重的苦难?

看着他的画,内心无比温柔伤感。我不禁要问,能与漫漫光阴对抗的,能与战争和黑暗抗衡的,除了爱与美,还能有什么?

《夫妇》是夏加尔八十多岁时的画作,画里是他和贝拉结婚时美好的回忆。他牵着一身洁白衣裙的贝拉,贝拉披着长发。远处是维台普斯克的小城,一群祝福他们新婚的家人和朋友,他依然牵着贝拉的手,一生一世。家乡和爱人在他的画里,漫长的六十年过去,一切从未改变。这幅画在台湾展出时,被翻译成《牵手》,因为台湾的原住民,把爱人称作“牵手”。流年似水,他们的爱情不会老去。在画家的心里,妻子贝拉是他精神世界里永恒的故乡。

暮年的夏加尔这样说:“我对各种困难无所畏惧,因为我的内心始终怀着对人类的爱和守望。在我的生命中,恰如画家的调色板一样,有着对人生和艺术唯一的色彩,那就是爱的色彩。”

1985年,九十八岁的世纪老人马克·夏加尔在法国去世。带着挥不去的乡愁,滋润心灵的爱情,携带着梦境和童心一生漂泊的画家,终于回家了,与爱人贝拉在天上团聚。

漫漫岁月,他一生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颠沛流离,尝尽人世凄苦。可是,他的作品始终流淌着田园牧歌般的诗意,弥漫着一种温和而圣洁的光芒,让人眼睛明亮,灵魂安详。

爱,是他画笔下唯一的色彩。他从没有画过杀戮和灾难,没有画过流血、苦难、邪恶和眼泪。夏加尔永葆一颗洁净天真的童心,他睁着一双孩子般清澈的眼睛,用他的画笔,过滤尘世所有的黑暗和痛苦,他画下对于尘世深深的眷恋,画下人世的善与美,还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