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幽幽古道，青青绿桑（01）
（一）
“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哈哈哈……抽得好，抽得好！”秦冬岭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伸手摸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然后惬意的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手拿手机，叹道：“真是可惜啊！这么精彩的场面我没在旁边！你知道我盼着你小子挨揍盼得花儿都谢了！”
“别做梦了，你如果在旁边，我肯定抽你了，怎么可能抽我自己。”苏浩林冷笑道。
“你个混蛋就知道欺负我！难道我连你那坑爹的二叔都不如吗？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几年哥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了你就差上天入地了！”
“良心？我的良心早就让狗吃了。”苏浩林躺在被窝卷上看着光秃秃的屋顶说道。
“你丫的还真好意思说……”秦冬岭趁机数落苏浩林的种种不是，数落了半天却发现对方没有动静，于是吼了一声：“苏大壮！”
“干嘛？！”沉思中的苏浩林吓了一跳，皱眉吼回去。
“我说，你别在那片穷乡僻壤跟一帮刁民瞎扯淡了。赶紧的来BJ投奔小爷吧，小爷保证有一份悠闲多金的工作等着你。”秦冬岭笑呵呵的说道。
苏浩林冷冷的哼了一声，反问：“刁民？论刁民谁比得过老子？”
“哈哈……你个臭不要脸的！”秦冬岭躺在沙发上乐不可支。
“等着吧，老子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苏浩林说完后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苏浩林没急着起床，而是懒懒的睡到八点多才起来，起来后也不急着出门，在家里又窝了一个上午，等到午饭后才穿上半新不旧的外套往村支部书记徐国富家走去。
在南沙岭子村有三个姓氏：齐，苏，徐。徐家是独姓，人丁不旺。徐国富的父亲兄弟二人，老大哥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就是徐灵芝，是齐建军的老婆；老二膝下三个女儿外加徐国富一个儿子，而徐国富是在他父亲去世一年半之后，他母亲守寡生下来的孩子。他从小便活在谩骂之中，所以性格隐忍，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够忍辱负重。
当初徐国富的老婆生了女儿之后还想要生个儿子，偷偷的怀了孩子躲在娘家，五个多月了被计生委的人找到，硬是拉到医院里落了胎。从那之后徐国富老婆得空儿就骂齐福元不是东西，逼着人断子绝孙将来必不得好死。直到齐福元年老把徐国富推为支部书记后，两家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苏浩林到了徐国富家之后往沙发上一坐，什么也不说只管默默地抽烟。
徐国富纳闷的问：“大壮，有事？”
“没啥事儿。”苏浩林说着，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他眉头紧锁明明满脸都是事儿。
徐国富原本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见苏浩林这样，也只能主动问：“有事儿你就直说。”
苏浩林依然不说话，只管闷头抽烟。徐国富等了好半晌，看苏浩林手里的烟快烧到手指了，就从茶几底下摸过一盒来递到他跟前。苏浩林把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使劲按了按，叹道：“谢谢国富叔，不抽了。”
“大壮，你这次回来是怎么打算的？”徐国富问。
苏浩林又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能怎么打算呢？踏踏实实种地过日子呗。”
“踏踏实实是好事儿，可是种地……你还能种地吗？”徐国富狐疑的看着苏浩林。
苏浩林伸手摸过烟盒拿出一根烟来送到嘴里叼着却不急着点。徐国富还以为他没带打火机，又左右找打火机。苏浩林忙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说：“叔，甭找了，我今儿已经抽了一包了，不能再抽了。”
“嗬！怎么抽这么多？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抽多了损害身体。”徐国富果然不找了，转回来又坐在苏浩林对面，语重心长的说：“大壮，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叔说，叔能帮你肯定帮。”
“还别说，这事儿也只有国富叔你能帮我了！”
“你是不是想把你和你娘那几亩地从你叔手里要回来？”徐国富问。
“……国富叔，你神仙哪？能掐会算！”苏浩林故作惊讶的看着徐国富。实际上心里很明白，昨晚在他二叔家闹成那样全村人都听见了，身为村书记的徐国富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自己的那份地是该你自己种，这没问题。但是你娘那份地按理说早就该收上来了。是你二叔说要养你奶奶还有你这个没娶媳妇的侄子，实在是不容易，这份责任田村里就没收上来。即便是这样，为了让村里其他人不嚼舌根子，你二叔跟村里签了承包协议，那二亩六分地算是他承包的，每年要交承包费二百块钱。你想要回去，这承包合同就得改，你二叔肯定不同意改，你就别闹了，闹也没用。”
“那我只能等着饿死了？国富叔你是村支书，你得给我想想办法。”
徐国富“嗤”的一声笑了：“你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二十郎当岁。要力气有力气，怎么不能活？大壮啊！你好歹也是走出过国门，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跟庄稼人一般见识？”
苏浩林抬手使劲的撸了一把脸，叹道：“叔啊！你说的没错！连我的好哥们儿都骂我，好不容易从这穷乡僻壤里拔出去了，为什么又一头扎进来。我哥们儿还说让我去BJ，说轻松赚钱的工作都帮我找好了，我要是没钱，他还把车票钱给我寄过来。”
徐国富一拍膝盖，叹道：“这么好的事儿你咋不去呢？还在家里跟你二叔争那二亩地干嘛呢！”
苏浩林又是一声长叹，摇头说道：“叔啊！我又何尝不想去大都市过逍遥日子？可是我不能不管我爹啊！”
“你爹？你……”徐国富心想你爹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你还有什么管不管的？
“我回来之前，已经打算留在BJ了，可是那晚我梦见我爹了，我梦见他站在大雨里，看着我不说话。我怎么喊他他都不搭理我……我惊醒之后定了定神，心里想着不过是个梦而已，接着睡吧。可等我睡着了之后我又梦见他了，这回倒是没下雨，可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一条河里往下沉。我眼看着水没过他的头顶……”苏浩林说着，又用力的抹了一把脸，眼圈儿有些发红。
“哎呀，人家都说梦是反的。再说，你这也是心病。你出去了这五六年，心里总归是惦记着家里的。现在不是回来了吗？给你爹上上坟，祭扫祭扫就好了。你放心，你走以后但凡是上坟的日子，我都提醒你二叔去给你爹烧纸去。”
“叔，你是铁了心的要赶我走啊？”苏浩林悲愤的问。
“不不不，大壮啊！我绝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这里是你的家，我也没有那个权力赶你走啊！”
“那就请国富叔帮我把我和我娘的地要回来，她虽然跟人家走了，但她户口还在村里，村里就应该留着她的地。我是她儿子，种她的地是应该的，全村人谁敢说不行的，我就去抢他父母的地！抢不过我就一把火烧了他们家地里的庄稼！”苏浩林扯着脖子耍无赖，要挟徐国富。
徐国富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小时候那些混账事都还记着，知道这混小子从小没爹娘管教，混账的很，于是忙劝道：“你先别生气，别生气。”徐国富忙伸手按在苏浩林的腿上，用力的按了按，“你抢谁家的地，人家不跟你拼命啊？大壮，你就当帮帮叔，千万别冲动！”
苏浩林伸手弹了一下烟灰，说道：“国富叔，我帮你，你也得帮我啊！”
“除了那块地，其他的我一定帮你。”
“不让我要回那块地也行，我要我二叔手里的那一片桑林。”
“大壮啊！你小子倒是会算账。你二叔那片桑林是五十亩。你用五亩地换五十亩？”
“国富叔，你不能欺负我离家这些年不知道地里的行情。我二叔是出了名的铁公鸡，那是一毛不拔的主儿啊！他为什么宁可花钱也对那五亩四分地撒手？他想尽了办法攥在手里，还不是看中了那块地是一等一的好地，就在河边上，机器水泵蹲在地头儿上就能浇水，若逢大雨，挖个几米长的沟就能排水，不管是旱是涝都能保丰收。这样的地咱们全村也没多少吧？那五十亩桑林么，我记得我二叔当初承包的时候，才三块钱一亩。”
“你说的没错，可那是二十年前了。再说你二叔的承包合同是三十年，这眼看没几年也到期了。你可想好喽，到期之后重新签承包合同，那承包价估计要翻十倍！”
苏浩林一口答应：“没问题啊！翻十倍二十倍我都认了。”
“十倍二十倍的倒是不至于，但差不多要翻两三倍是真的。你要是打定了主意我就去跟你二叔说，不过你二叔那人什么脾气你也知道，他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苏浩林想了想，说道：“我也不让你为难，我身上一共还有三千多块钱，只留下一千块钱算生活费，剩下的都可以给他。够意思了吧？”
“大壮！”徐国富忽然想起一事，正色提醒苏浩林，“去年的时候上面可有条文下来了，那些桑树是古树，国家下了红头文件说要好好保护的！你可不许动了歪心思啊！随便砍伐古树可是犯法的事儿！”
“这我知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随便砍树给村里添麻烦。”
徐国富又指着苏浩林叮嘱：“你小子，最好少动歪心眼子！”
苏浩林懒懒的笑了笑，说道：“国富叔，我都跟你说了不会砍树，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嗳！我早晚让你们老苏家的人给气死。”徐国富无奈的抹了一把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