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柳絮飞（二）
长街河堤的柳絮扬了一季又一季。
少女与少年相约于桥下。
“阿絮，待上元归来，十里红妆，定不负相思意。”
少年眸中一片炽热深情，许下的诺言比世间所有丝竹都动听。
“凤冠霞帔，一世一双人。”
理智薄情如萧无绪，也沦陷在这样的眼神中。
“上元灯节，待君归。”
—
那天，少女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心爱的少年出征，从旭日东升到月上梢头。
那年，少女寤寐思服的，不过是心上人的那句“十里红妆，一世一双人”。
奈何满腹相思落冰窑，黄粱一梦终成空。
她等来的，是少年战死的噩耗，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和诛九族的判决，是一旨入主东宫的婚书。
十里红妆，入的是龙潭虎穴。
凤冠霞帔，嫁的亦不是心上人。
—5—
“我想要的东西，总有办法得到；我想给的东西，也能让人拒绝不了。”
一枚白子落下，萧无绪垂眸看着棋盘，一手抚着腹部，面无表情。
“他们都想让我做一枚棋子，可我偏要执棋厮杀——我总不会死在他们前头。”
就是死，也要把他们通通拉下去陪葬。
“那……小姐是打算把它下在……”兰芝捧着手中的小瓷盒，欲言又止地看着萧无绪。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兰芝闻言粲然一笑，而后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
冬至，红梅点点，雨雪霏霏。
祭天大典结束，太子于回宫途中遇刺，太子妃舍身相救受伤。
萧无绪醒来后被告知孩子没保住，且今后再难有孕。
赵含璟双眼爬满血丝，他抱住萧无绪，安慰她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她会是她唯一的妻。
没多久，皇后挑选出十位世家小姐送入东宫。
十位世家女被送到萧无绪面前，萧无绪淡定地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撇撇浮沫，放下。
“既是母后一番心意，就收下吧。”
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此时刚到门口的赵含璟闻言目光直直射向萧无绪。
半晌，咬牙狠狠，拂袖而去。
“好！”
萧无绪捧着兰芝新换的茶，呷了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末尾的人。
“退下吧。”
—7—
老皇帝殡天，太子顺理成章继位。
登基大典上，赵含璟牵着萧无绪的手，向全天下宣布他的皇后。
不久，满朝文武一同上奏，请求新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早得储嗣。
下朝后，赵含璟怒气冲冲地直奔椒房殿，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争吵，抬手示意不必通传。
走进大殿便瞧见，平日里温柔娇羞的徐嫔正对着皇后阴阳怪气，讽刺她生不出孩子。
赵含璟深吸一口气，冷斥几句后命人将她拖下去，然后上前揽住眼眶泛红的萧无绪，萧无绪侧身躲开，偏头抬手将鬓边的发丝压在耳后。
“好了好了，朕不是替你出气了吗？”赵含璟从背后搂住萧无绪。
“你是为我出气吗？”
“那你想怎样？”
萧无绪没有回答，赵含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椒房殿。
待人走后，萧无绪拿出帕子擦擦下巴，轻嗤一声。
—
太后的贴身宫女奉命给徐嫔送安胎药，先是撞见徐嫔私会外男，后认出那外男就是徐嫔的大丫鬟白环。
太后震怒，打杀了徐嫔和白环，赵含璟知道后直接找上椒房殿，在萧无绪出来迎接时伸手掐住她脖子。
“朕可以容许你把气撒在她们身上，怎么打罚都可以，想弄死朕也帮你，但你不能太过分！”
萧无绪咳了几声，抬起头，满眼无辜。
“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你敢说徐嫔的事跟你没关系？”
“皇上不应该知道吗？徐妍在和王公子有婚约时就勾引过好友的哥哥，现在代替妹妹爬上你的床后又在身边养一个，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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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无绪是被冷醒的，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身下是泥土的湿腥味，她半边身子泡在水中。
忍着骨头散架般的酸痛，萧无绪慢慢坐起，一手撑地，一手扶额，待缓过来后，落崖前的记忆在脑海浮现。
靖军破城直捣皇宫，在几个心腹的劝说下，赵含璟带着她从西门遁逃，半路上与洛卿的追兵交战。
混战中，洛卿站的地方塌陷摔下山崖，她挣开赵含璟的钳制抓住了洛卿，然后，因为再次塌陷跟着摔了下去……
洛卿！
萧无绪起身四下搜寻，终于在下游不远处的大石头旁找到了燕洛卿。
燕洛卿脸色灰白，萧无绪想起落崖时赵含璟赶到崖边射了一箭，燕洛卿抱住她转换位置，应当是中箭了。
费力地给燕洛卿翻了个身，在看见肩上的伤时萧无绪脸色大变，赵含璟的袖中箭有毒！
拔出短箭后，萧无绪用藏在靴中的匕首在伤处划出个口子，然后按在水中使劲冲，冲到肉都外卷泛白了，流出的血还是带着黑。
萧无绪只好俯身覆上伤口吸出剩下的毒血，待到血的颜色正常，才用匕首割去泛白的肉，从腰间荷包掏出一小瓷瓶倒了些细粉在伤处，然后撕下布条为燕洛卿包扎。
做完这些后，萧无绪探了探燕洛卿的脉搏，许久才松了一口气。
歇了会儿后，见这雨有下大的趋势，萧无绪咬咬牙，费了半天劲才将燕洛卿半扶半扛起，刚迈出一步就猛地跪在地上，燕洛卿沉重的身躯差点将她压趴下。
萧无绪闭上眼缓了缓，膝盖已经疼得失去知觉。
半晌，萧无绪睁开眼，目光冰冷地看着地面，攥紧拳头，咬着牙一字一句：“我萧无绪绝不认输。”
就这样，萧无绪拼尽一身力气扛着燕洛卿向前走去，站不起了就跪着、爬着，终于在雨势一发不可收拾前找到一处山洞暂避。
将外衣脱下盖在燕洛卿身上后，萧无绪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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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洛卿醒来时雨已经停了，隐约可见洞外阳光明媚。
动了动胳膊打算起身，却发现身上沉甸甸的，低头便看见身上压了个人。
萧无绪倒在燕洛卿身上，记忆中素白娇嫩的手如今满是泥泞和鲜血捂在他心口，而手的主人已没了气息。
燕洛卿抱着萧无绪愣在原地，远处传来洛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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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少年音，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一身锦衣轻裘，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的样子。
心上人就在眼前，眼前人仍是少年。
萧无绪压下心中汹涌，从袖口掏出一方绣帕递给少年，温柔浅笑：“找了很久吗？下次不用这么着急，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擦擦吧。”
燕洛卿接过绣帕的手微顿，抬眸看向萧无绪，笑若朗月清风：“总不能让姑娘家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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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阳光正好，庭前繁花似锦，天上云卷云舒，远处青山万重，飞鸟盘桓。
妇人满鬓霜白坐在梨花木椅上，几个小萝卜头正在院中追赶嬉闹着，一件新绿色披风落在身上，肩头覆上一双大手，妇人回眸看向来人，满目温柔。
“洛卿。”
同样鬓发霜白的燕洛卿弯腰看着萧无绪，低声耳语：“可别着凉了，你还要陪我到一百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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