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柳絮飞
月上梢头，花灯如昼。
“萧姑娘！”
柳树下的人闻声一顿，扔掉手中的叶子，却并未回应。
来人的脚步声停在身后，清冽的少年音再次响起：“萧姑娘，可算找到你了。”
萧无绪这才回头，浅色的眸子看向少年，恰好此时风起，万条绿丝随风摇曳，两人同时愣在原地。
‘听闻燕国公世子向来喜洁，极其注重形象，今日一见……’这般想着，萧无绪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看向燕洛卿的眸中也有了一丝温度。
“发现和你走散后，我一直在这儿，你找了我很久吗？先擦擦汗吧。”
女孩的声音总是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谁一般，说着从袖口摸出一方绣帕递给燕洛卿。
燕洛卿在拥挤的人群中钻了那么久，衣衫凌乱，满头大汗，早就受不了了，他点点头，接过绣帕道了声谢。
燕洛卿仔细擦着脸上的汗，萧无绪拢了拢披风，抬头看了眼天色，暗自懊恼。
“燕世子，天色不早了……”见燕洛卿擦完了，萧无绪开口说道。
“啊？”燕洛卿闻言也看了眼天色，心中纳闷‘花灯节才刚开始呢’，却依言接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麻烦世子了。”萧无绪向燕洛卿福了福身。
燕洛卿摆摆手，想起手中的帕子，道：“萧姑娘，这绣帕我先拿回去洗洗，下次见面时再还你可好？”
萧无绪闻言微顿，浅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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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今日见了燕世子，觉得怎么样？”素琴卸下萧无绪头上的发饰，用木篦为她梳理发丝。
萧无绪想起少年满头大汗的样子，冷淡的神色柔了几分。
素琴见状低头轻笑：“看来小姐很满意。听闻燕世子很好相与，燕小姐性子也活泼讨喜，想必他日小姐嫁去国公府，定能美满和睦。”
萧无绪看着镜中自己那刻板无趣的样子，神色又淡了下来：“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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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无绪是萧家嫡女，父亲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之时，母亲是内阁首辅之女，祖父权倾朝野，外祖家富甲天下，舅舅与皇子同窗……
其地位之尊贵，可想而知。
世家第一名媛才女。
这句话以前说的是祖母，后来是母亲，现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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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萧无绪来说，这个世界是无趣而令人厌烦的，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学习。
学的不但多，还要精通，要做到最好，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仪态，不得有丝毫差错。
母亲总说她是最尊贵的世家女，要做符合身份的事，不要做无益的事。
于是她连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见什么人都要受到严格限制。
她觉得——她只是那些“模板复刻”的傀儡中的一员，只是更精致，更昂贵，更有价值一些。
她是为了满足家族名誉上的虚荣、权势上的欲望而存在的。
必要时，为了家族利益被牺牲也是应该的。
她是枚棋子，就该乖乖的。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就是这样——少时做他们在其他贵勋面前炫耀的工具，时间到了就嫁给一个对家族有利却不知品性的人；或是嫁入皇家，为家族争取最大利益，直至死亡。
直到遇见他，她才发现，原来这刻板无趣的世界也有令人欣喜的一面，她开始有点儿期待了，那个有他的未来。
与燕洛卿定亲，是她觉得父母做的，唯一一个让她满意的决定。
她原本是想捉弄他的，但在见到他为她而焦急无措时，她突然改变了想法。
—2—
桥上，少年一袭红衣如火，倚栏而立，笑容恣意，引得沿河两岸楼阁上的女子看红了脸，有大胆的甚至向他挥了挥手帕。
“萧姑娘！”无意回眸恰好看见站在河堤柳树下的萧无绪，拿下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燕洛卿挥着它跑到萧无绪面前。
“燕世子，好巧。”萧无绪看着燕洛卿，浅浅一笑。
燕洛卿眉梢一扬，笑道：“不巧，我就是专门在这儿等萧姑娘的。”
“等我？”萧无绪疑惑地偏了偏头。
“呐，这个还给萧姑娘。”燕洛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递给萧无绪。
萧无绪低头看着绣帕上柔嫩的柳枝花纹，顿了顿，接过绣帕，浅色的眸子看向燕洛卿，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多谢。”
“那个，我可以叫你‘阿絮’吗？”燕洛卿说着，指了指萧无绪手中的绣帕，“我见帕子上绣着这两个字，是你的小字吧？”
萧无绪将绣帕放入袖中，回道：“是的。”
燕洛卿还想说什么，一辆有相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靠了过来，兰芝跳下马车向两人行礼。
“小姐，马车来了，我们回府吧。”
萧无绪垂眸“嗯”了声，道了句“告辞”，便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燕洛卿转着手中的狗尾巴草，若有所思地看着马车消失在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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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燕国公府小姐前来拜访，夫人让您前去招待。”素琴顿了顿，又道：“夫人还说，今日可以晚些完成课业。”
萧无绪放下笔起身，淡淡道：“走吧。”
“无绪姐姐！”
萧无绪刚到门口便被等候多时的燕洛然挽住了胳膊。
萧无绪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这是燕洛然后忍住了甩手的冲动，颔首浅笑：“燕小姐。”
燕洛然对堂上的林氏道：“伯母，洛然和无绪姐姐先走啦？”
林氏微笑道：“去吧。”
燕洛然得到允许，行礼告辞后拉着萧无绪就往外跑。
萧无绪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只觉心中的雾气也被这风吹开了一丝细缝，有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
马车上，萧无绪看着双手托腮、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燕洛然，好笑道：“萧小姐看着我做什么？”
“好奇。”燕洛然的脑袋随着马车的晃动一点一点的，不等萧无绪再问，她便继续说道：“哥哥让我以后有空就去相府找你玩。”
萧无绪闻言微怔，问道：“为什么？”
“嗯……他说你不喜欢待在府里。”燕洛然嘟了嘟嘴，有点疑惑，随即又笑道：“我也不喜欢待在府里，娘亲总是说我不像女孩子，我才不要听她唠叨呢！”
燕洛然说完做了个鬼脸，逗得萧无绪轻笑出声。
—3—
岁月如梭，往事易过，庭前花开复花落，又是一年上元灯节。
萧无绪顺着人流行走其间，燕洛卿双手抱头慢悠悠地跟在萧无绪身后。
“洛卿。”萧无绪突然转身看着燕洛卿，歪了歪脑袋，笑问：“好看吗？”
小动作被察觉，燕洛卿摸了摸鼻子，视线再次落在萧无绪发间的蝴蝶步摇上，点头：“阿絮戴着好看。”
听见这话，萧无绪笑得更开心了，抬手抚上蝴蝶翅膀。
“前几日及笄礼太子表哥有事没来，托小李子送了许多小玩意儿，我最喜欢这只步摇。”
燕洛卿闻言垂眸看向萧无绪：“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礼物吗？”
“啊？”萧无绪微微讶异：“我什么时候说过？”
燕洛卿脸黑了下来，转身就走。
“那不是定情信物吗？”
少女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说出的话让燕洛卿的脚钉在原地。
“如果，是它的话，我确实更喜欢。”
燕洛卿猛地转身看向萧无绪，隔着人群，少女握着颈间的玉佩望向他，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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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非得回去一趟？弄得满头大汗。”萧无绪抬手帮气喘吁吁的燕洛卿擦着脸上的细汗，嗔道。
燕洛卿弯腰，笑道：“因为觉得那枚玉佩配不上阿絮。”
萧无绪闻言轻笑一声，道：“那什么配得上？”
“我啊。”燕洛卿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檀木盒子，在萧无绪面前打开：
“白玉海棠簪，只传给未来的萧家主母，阿絮可愿？”
“这……”
“本来应该敬茶时由阿娘给你，”燕洛卿说到这儿挑了下眉：“怎么，我给的不要？”
萧无绪眸光微动，看着面前的白玉海棠簪，一时思绪万千，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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