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同窗之间
魏伯仁去寿阳后,陈万全的心里非常复杂,不知道这个钦差会弄出什么麻烦来。
陈万全对魏伯仁也算是用尽了心思,打猎备食材,私下招待,还用了最好的雍和宫酒,这一切都是想让魏伯仁明白个事理,不要太着急,凡事都要留点后路。
可是,魏伯仁并没有直接表态。那日他多少有些醉酒,可第二天他酒清醒之后,还是禀报了督河道和督粮道的事情,要巡抚责令调查,似乎那些野猪肉和美酒已经穿肠而过,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彻底调查赈灾款的决定没有改变。
这一切让陈万全非常失望,也非常担心。魏伯仁的态度,预示着江南省即将发生着变化。他思考着如何应对这种变化。如果魏伯仁没有高诚背后支撑着,事情就简单了许多,只要如实调摄武郡王,便会想个缘由将他调走。可是这高诚深知江南省的情况,又有皇上支持,弄得不好会误事,必须慎重又慎重。当下之机,就是不能让魏伯仁抓住任何把柄,让他无功而返。捐银只是小事,他知道这些官员,捐出的银子,堤内损失堤外会补回来。所有的议论和延缓措施,只是发发牢骚,给钦差制造障碍,造成错觉,或许不会有大的效果。
寿阳府是陈万全的一块心病。
当年自己在寿阳担任知府的时候,也喜欢夸大灾情,无灾报灾,得到不少的朝廷赈灾款。说实话,正因为有了这些银子,他得以与郡王们建立密切的关系。郡王们有许多生意在江南省,在他的关照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当了巡抚之后,吴富贵是自己精心挑选的人,这人精明能干,最主要是能够体察上峰意图,用得非常顺手。因为寿阳是江南省的富庶之地,别人眼红,所以适当时候就让收获满满的吴富贵调任,免得时间太久了弄出事非。随后他又选了郑安。此人以前在苏州,是陈万全的好友介绍,他便禀报武郡王而将他调来,此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异地任用,排除嫌疑。这一招在官场很有用,江南省官员无话可说。表面上郑安不是自己亲手培养有,其实郑安也是非常聪明,看上去书生气十足,说话和气,经调教之后,很快就纳入自己的麾下。
此次寿阳受灾,朝廷让魏伯仁勘灾,按理说,这魏伯仁与郑安有过同窗经历,应当可以争取为自己所用。可是眼下情形看,魏伯仁有更大的抱负,同窗之谊可能变得更加虚伪,他如果唯皇上是从,事情就变得无可救药了。不过,魏伯仁这次去寿阳,要看郑安的能量和悟性,为此他已经去信郑安,让他好生应对。
他思忖着,觉得还是不放心,便将吴富贵叫来,指令他全程关注魏伯仁的行踪,及时掌握钦差在江南省的一切情况,以防万一。
再说郑安和魏伯仁回到衙门,郑安安排了丰盛的酒宴接风,这是同窗分别之后首次相聚。魏伯仁毕竟是京官出来,地方盛情他领略较少,一时感到有些为难,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郑安见状,连忙将他按到在椅子上说:“我的钦差大人,放心,今日的宴席全是我内人烧的,蔬菜是自己院子里种的,酒是自己酿造的渡河酒,用的银子也是自己的俸碌,不会让魏大人担上贪图享乐,接受贿赂之恶名的。再说,今日别无他人,就你我兄弟,放心吧。”
这一说,魏伯仁只好坐下。
“你几个手下,我让苏管家带到隔壁饭店去吃点。”郑安倒好酒,举起酒杯,“我们私下还是以兄弟相称吧。魏兄受皇上之命,亲赴寿阳,是我郑安之喜,略备寿阳渡河薄酒,请魏兄赏脸。”
魏伯仁也端起酒杯:“多谢郑兄。”
郑安指着一道菜说:“盘龙山竹林鸡,味道不错,吃。这就是寿阳豆腐,已有千年历史了,请。”
魏伯仁尝了尝,果真鲜美,更是赞不绝口。酒过三巡,郑安擦擦嘴角:“今年淮河大灾,寿阳也是损失不小,不知仁兄作为钦差对寿阳有何要求?”
魏伯仁这次受皇上亲命,赴江南省赈灾,抱定一个决心就是不负皇命,其它都没有考虑过。若非如今国库空虚,剿匪急切,不得已才会决定捐银啊。寿阳是江南省首富之地,寿阳定,江南省也定,到时候赈灾自救,军粮筹集完毕,赈灾款查清,他就可以早点回到京城与妻儿团聚,到时候,想必不会让皇上失望吧。魏伯仁的意思很明白,郑安也清楚,否则也不会安排码头上的一幕。一句话,寿阳府衙遭此大灾,也是财力紧张,更没有多余的钱捐助他处。
魏伯仁明白郑安的意思,有些不高兴,放下筷子:“照郑兄意思,寿阳受灾之后,就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了。”
“哪里,哪里,下官怎能有违圣命啊。捐银一事下官定当努力而为之,至于能够捐银多少,很难预料。本官来寿阳只有两年,衙门库银早已为前任所耗尽,今日又遭遇灾害是雪上加霜。唉,都是同朝为官,下官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以后想法慢慢补足。再说,灾后修缮正在筹划,恐怕需要不少银子,如果朝廷不拨银,这寿阳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说了,还望魏兄多多体恤寿阳的难处啊。”
魏伯仁的眼光盯着郑安,露出怀疑的神色,都说寿阳是藏富之地,难道说寿阳只是徒有虚名而已。看到同学有些惊诧,郑安却若无其事一般。
魏伯仁一口将酒喝下:“郑兄总不至于让兄弟空手而归吧?我在皇帝这里不好交代,这次捐银,江南省的官员可都盯着你呢,寿阳如果没有点表现,各级官员也会说话,兄弟也不好办。”
郑安站起身,从书桌上拿过来一本书。郑安虽然是江苏过来,与陈万全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巡抚大人来信关照,好生应对钦差,可他心里有气没处撒,遇到自己任上就要自个担责,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不错,自古以来寿阳就是富庶之地,江南省商人一半出自寿阳。这本地方志就很能说明些问题。寿阳的钱不在寿阳,大多流到了江浙一带去了,寿阳真的只是个虚名罢了。银子都在民间,都在富商之手,都在大清国各钱庄里,这些人的银子不好弄啊。其实江南省各级官员都知道,寿阳的税赋最重,承受的压力也最大,以往帮助别人最多,今日寿阳受灾,以至上面下面都袖手旁观,这做得是不是太过分了?”
魏伯仁神色沮丧地看着手上的地方志,听了郑安的话,让魏伯仁感到有些迷茫起来。
“郑兄的话魏某理解。”魏伯仁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轻轻咪了一口道,“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寿阳之地过去也是名人辈出啊,孙叔敖、刘安、魏杞、吕师夔、白时中等等,做了不少的事情。以后,倘若郑兄做好了这件事,历史也会记住从苏州来的一个书生。”
郑安苦笑着摇摇头。这同窗几年不见,城府也深了起来,让人着磨不透。过去他们一起在书院读书的时候,魏伯仁头脑还是比较简单,也不太与人争论,有一点,他认准的事情挺较真。希望这一次来,看在同窗面子上,不要生出是非来,不要太较真。可是郑安隐隐觉得,魏伯仁在变,变得不好理喻。或许他有自己的难外,受到皇上的亲点能有几人?换着自己会变吗?不管如何,郑安目前还是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稳住老同学,平平安安地离开寿阳。
“寿阳确实是个好地方,我早就有终老此地的想法。”
“郑兄当真不想回苏州了?”
“说实话,在哪当官都一样。我呢本来就无心官场,只是家父逼迫,否则我可能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书画家了。”
魏伯仁抬头看到墙上挂着的书法,的确大有长进。然而他还是摇摇头说道:“郑兄的想法还是幼稚啊。官场之路一旦进入,也是名利场,如今有几个能够放弃得了。就郑兄眼前书写的几个字‘惠风和畅’,这‘惠’可作很多理解啊,名风、钱风、香风、文风,可以有很多风袭来。不是吗?”
郑安写下这几个字,只是心情愉悦时,并无深的想法。而今日魏伯仁一语点到要害,说明他对地方官吏看得很清,也看得很透。更重要是,这话里是一语双关。
郑安淡淡一笑,指指书房。魏伯仁跟着他走进书房里。郑安指指书案上人宣纸说道:“我记得魏兄一直在练字,可否留下墨宝?让我欣赏一二。”
魏伯仁清楚,这郑安一直对自己的书法很自负,今日肯定是想让他出丑。他笑笑,卷起袖子来,写下“廉以载道”四个字。郑安细细一看,吃惊不小。此行楷字体刚健,大气稳重,功力在自己之上。这魏伯仁的书法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郑安立即感到刚才自己有些的语气有些过了,是自己小看别人了,脸色不由地些泛红起来。
正在这时,夫人亲自端上菜来,打破了暂时的尴尬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