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主:查理五世、弗朗索瓦一世、亨利八世与苏莱曼一世(华文全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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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和佛罗伦萨

查理八世驾崩后一个月,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修士因散布许多有关意大利远征的秘闻而成了对手的牺牲品。

1452年,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修士,这位非同凡响的人物,出生于费拉拉,凭借在传教中的影响力和热情而远负盛名。1491年,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被选为佛罗伦萨圣马可的多明我会修道院院长。洛伦佐·德·美第奇尽管对于此事采取了独立的立场,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甚至在临终时还把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修士叫到床边,请他做祈祷历史对该事件描述的真实性问题参见克赖顿的《教宗》附录7。—原注。然而,总体而言,如果不是因为查理八世的远征,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将只是一个伟大的宗教复兴运动的传教士而已。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布道的永恒主题是上帝应该严斥意大利,狠狠地惩罚它,并用烈火来净化它的罪孽。法兰西王国的入侵和查理八世的迅速成功被看作是他预言的实现。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一举成为佛罗伦萨的知名人士。

在推翻美第奇家族的过程中,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并没有积极参与。然而,在1494年11月1日皮耶罗·德·美第奇的逃亡中,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卷入了政治旋涡。受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在多姆大教堂布道的强力支持,在他的指导下,“大众党”得以提出并实施宪法改革。根据1494年12月23日颁布的法令,政府将实施下列措施:


一个常设的“大议会”将由所有合格的“公民”—所有年满三十岁的公民—组成。这些公民的父亲、祖父或曾祖父需要曾经当选过共和国的高级官员。大议会大约有三千人,将从中选出“参议院”议员,议员任期六个月。“参议院”与“大议会”一起组成佛罗伦萨共和国的立法机构。此外,“大议会”还将选出候选人名单,从中提名重要的“领主”和地方官员,并审理刑事案件的上诉。“领主”仍将按惯例由行政长官和八名最高执政官组成,每两个月选一次,而掌管外交事务的“自由与和平十人团”的任期为六个月。

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布道


至少有七千名公民被剥夺了选举权,因此这个宪法几乎不能称为“民主宪法”。与他那个时代的大多数改革者一样,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钦佩威尼斯的稳定,想通过建立一个威尼斯式的封闭的、永久性的选举和立法机构以及“大议会”来确保城市的安全。然而,这个政府更拘泥于旧制度,这个城市只是名义上的共和国,实质上已经落入家族和利益集团的控制。

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对变革并不满意。在布道坛上他坚持将道德改革作为真正自由的必要基础,并要求大赦,以降低政党冲突的危险。从政后,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曾声明自己行事有违内心的意愿。在1494年12月21日的布道中,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曾恳求上帝不要干涉政府,并将一如既往地致力于建立一个圣洁的城市,一个崇尚美德、视基督为主人的城市。

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是真诚的,对此我们可以坚信。尽管如此,对政治的干涉是一个致命的错误。至此,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与政党便有了密切的联系,需要对政党犯的错误承担责任,并依赖政党的成功,这就削弱了他作为改革者的地位,而追随者们从此不得不把所有不喜欢他进行道德改革的人都视作敌人。因此,这招来了危险的反对者。比吉,也叫“灰党”,致力于恢复美第奇家族的统治;阿拉比亚蒂,也叫“愤激派”,在排挤美第奇家族的同时,反对修改宪法;康帕格纳奇,也叫“无良派”,不喜欢传教士干扰快乐的私生活。这三个群体,尽管最初目标不同,但最终团结在一起,共同反对皮亚格诺尼,也叫“痛哭派”,即修士的追随者。如果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对城市政治的干预削弱了自己在佛罗伦萨共和国的地位,其他政党的主张就会招致域外政客的敌视。重新获得比萨的愿望在佛罗伦萨共和国是压倒一切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佛罗伦萨人没有什么不愿意忍受。佛罗伦萨人拒绝加入威尼斯同盟,希望能从查理八世手中夺回比萨。这些希望本来已经破灭。然而,由弗朗西斯科·瓦洛里为首的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追随者们,仍然梦想着查理八世将再次进入意大利,并最终兑现他的承诺。这些期望得到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支持。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宣称意大利必须遭受很大的苦难,而佛罗伦萨在经历许多苦难后最终将被上帝拯救。佛罗伦萨人拒绝加入威尼斯同盟,并将卢多维科·斯弗扎、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威尼斯人和教皇统统视作敌人。卢多维科·斯弗扎、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和威尼斯人先后用武力支持比萨人。1496年10月,马克西米利安一世亲自远征意大利。但相互忌妒阻止了联合行动的实施,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远征以惨败告终。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反对被证明后果更加严重。亚历山大六世不关心改革者对时代罪恶的谴责,但对不能容忍的政治大加干涉。1495年9月,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暂停了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布道。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起初服从了,随后保持沉默。1496年大斋节中,由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追随者组成的“领主”责令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继续讲道,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表示同意。1496年的狂欢节上,“痛哭派”的热情在宗教游行中爆发。孩子们成群结对地穿越街道,手里拿着橄榄枝,不断吟唱着赞美诗。此时拒绝听从教皇命令的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义正词严地宣布,教皇的禁令不应妨碍他尽职布道。这些禁令如果违背福音中提到的爱的法则,就必须受到批评,因为“一个错误的教皇不能代表教会”,而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声称自己是上帝忠诚的儿子。这种公然冒犯并没有立即激起亚历山大六世的反击。相反,亚历山大六世试图用献祭枢机主教帽子来收买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轻蔑地拒绝了教皇的好意,教皇被迫采取进一步行动。

应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要求,多明我会教团的托斯卡纳教会已与伦巴第教会分离。教团分离使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拥有特殊的独立性,这招致许多教团的嫉妒。亚历山大六世将圣马可修道院与一个新成立的托斯卡纳-罗马教会合并起来(1496年11月7日)。这一做法显然是在教皇的职权范围内,同时在整个教会组织中也很普遍。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希望通过自己“兄弟会”的优势来攻击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然而,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拒绝服从,并得到了二百五十名圣马可教会会友的支持。接下来是1497年的狂欢节。在狂欢节上,“痛哭派”的热情达到了顶峰。孩子们将挨家挨户地乞求得来的“虚荣品”包括舞会面具、华丽的衣裳、纸牌等。—译者注、小装饰品、不起眼的书、图画、艺术品都交了出来,杂乱地堆放在广场上,然后被扔进篝火,付之一炬。这些过激行为和其他过分举动,不可否认地令许多人厌恶,使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树敌更多。各种对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反击在下列事件中初见端倪:1497年3月,伯纳多·德尔·尼禄,美第奇家族秘密的追随者,被选举为“旗手”;1497年4月,皮耶罗·德·美第奇试图收复佛罗伦萨,但没有成功;1497年5月4日,耶稣升天节那天,“无良派”准备在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进行布道时,在多姆大教堂举行暴动。

或许得知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正在失去阵地,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决定马上采取反击行动。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在向佛罗伦萨人发出了徒劳的呼吁后承诺,佛罗伦萨人如果愿意加入威尼斯同盟,就可能重新获得比萨。当然,佛罗伦萨人对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承诺表现出谨慎的不信任。同时,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还宣称,佛罗伦萨人已被喋喋不休的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预言所误导,并于1497年5月,将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逐出教会。同时,“领主”曾试图通过禁止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和他的对手传教布道来平息佛罗伦萨人激烈的情绪,事态曾一度缓和下来。

然而,1497年7月的选举再次使“痛哭派”在“领主”中获得多数席位。1498年8月,佛罗伦萨惊闻五名担任主要公职的市民被指控在1497年4月与美第奇家族串通一气,阴谋重新掌权。在定罪时,五名嫌犯拒绝向大议会上诉,这一做法违背了新宪法的明文规定,终被处决。这些被判死刑的人属于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反对者,其中一些人,特别是伯纳多·德尔·尼禄,新近担任了公职。在一段时间内,处决极大地加强了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地位。从这一天开始到随后的1497年3月,“领主”中处处是“痛哭派”的身影。

圣诞节那天,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在圣马可修道院举行弥撒庆典。狂欢节上又烧了一大堆“虚荣品”。“领主”邀请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继续布道。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手拿圣饼,登上大教堂的讲坛,对上帝疾呼:如果他理应被驱逐,就把他打死。并且宣称,如果神统治的世界不需要他,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最终误判了自己的力量。宗教热情明显会死灰复燃,现在的佛罗伦萨就是如此。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追随者和他本人的过激行为使敌人越来越多。许多原本对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有好感的人都对他公然藐视教皇的做法感到震惊,并对他在被逐出教会的情况下主持奉呈圣礼奉呈圣礼是天主教传统宗教仪式,包括洗礼、领圣餐等。—译者注而惊慌失措。由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老对手马里亚诺·德·热纳扎诺领导的方济会教团十分忌妒多明我会的人。现在方济会教团的攻击变本加厉。甚至圣马可修道院以外的大多数多明我会的人也宣布反对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敌人很快就利用了这些反击。1498年3月,“领主”中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追随者只剩下三名,尽管如此,许多已经当选六个月的十人团成员仍然支持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当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威胁,除非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停止布道,并到罗马寻求赦免,否则就要阻止佛罗伦萨的圣事活动时,政府采取了中间路线。政府说服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停止布道,但不强迫他去罗马。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现在是否会住手尚不可知,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则已经开始向大议会申诉。据说,查理八世可能支持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呼吁。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反对者,尤其是圣十字区方济会的反对者们,迫不及待地等着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毁灭。不管怎样,致命的火烧形式的神明裁判激化了这场危机。这种形式的神明裁判,无论是不是方济会成员最先提出,他们都迫不及待地着手准备。方济会的弗朗西斯科·达·普利亚说:“我相信我是凡夫俗子,会被烧死。我准备牺牲肉体以解放芸芸众生。如果火烧不死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你可以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先知圣人,受到神灵的眷顾。”

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本人拒绝冒险玩命,但他最忠实的支持者多米尼克·拉·帕奇亚修士则宣布,愿意为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赴汤蹈火。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几乎无法拒绝。经过多次辩论,“领主”只好同意。1498年4月7日,情绪激动的民众聚集在广场上来见证这场火烧形式的神明裁判。人们质疑,双方是否真的会尝试火烧形式的神明裁判。方济会因害怕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魔法,提出异议。方济会成员首先要求多米尼克·拉·帕奇亚修士脱下长袍和法衣,不能佩戴十字架,最后还要求“不应该把圣饼带到火里去”。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拒绝服从。与此同时,时间在慢慢流逝,天开始下雨,最后“领主”推迟了神明裁判。民众非常失望。1498年4月8日,“无良派”抓住机会袭击了圣马可修道院。弗朗西斯科·瓦洛里,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最坚定的支持者,曾经担任过佛罗伦萨的行政长官,和其他人一起被杀害。“兄弟会”一直牢牢地控制着圣马可修道院,直到“领主”进行干预,并逮捕了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和他的两名主要支持者—多米尼克·拉·帕奇亚修士和西尔韦斯特罗修士。

弗朗西斯科·达·普利亚

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现在要求佛罗伦萨把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交给他审判。经过多次协商,大家一致认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应该派两名代表对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犯下的亵渎神灵罪行进行审判,而佛罗伦萨的代表则负责判决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对这座城市犯下的罪行。同时,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还向佛罗伦萨赠予了十分之三的教会税收。一名“痛哭派”成员说:“三乘十等于三十。他们出卖了我们的主人,就像出卖了基督一样,卖了三十块银子。”与此同时,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受到严刑折磨,据说他供认自己不是真正的先知。但众所周知,严刑逼供下的供词是不可信的,并且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供词是伪造的。敌人决心除掉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以确保最后的胜利,并通过1498年5月的选举,让对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修士怀有敌意的人当“领主”。两百名“痛哭派”成员被排挤出大议会,同时“愤激派”控制了“领主”。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和他的两名追随者被教皇派去的代表认定为异端,并被佛罗伦萨代表判定为叛国。1498年5月23日,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和他的两名追随者像烈士一样,以不屈不挠的精神走向了死亡。

逮捕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

审判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

同时代的人对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评价分歧很大,而且争论激烈。后来,一位教皇说道:“入天堂时,我最想知道的是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是一个正直的人还是一个邪恶的人。”那些把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斥为伪君子、假装相信神的指引、用预言的方式以求达到自己目的的人,肯定不知道宗教领袖具有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也无法了解那些深信世界神圣法则的人。那些轻描淡写地将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斥为狂热者的人,从来没有感受过罪恶的灼热耻辱对改革者灵魂的吞噬。人们相信上帝赋予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一项使命,并由他代表上帝发出警示号角。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被一些过激行为诱惑,成了脆弱人性的牺牲品。

如上所述,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真正的错误在于涉足政坛。如果把自己局限于道德改革,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或许就不会身处那么高的地位,也就不会深陷各种矛盾中无法脱身,以至结局如此之惨。传教士的职务和政治家的职责是水火不相容的。一旦把个人命运与一个政党的命运联系在一起,除了完全的霸权,什么也不能使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免于灾难。至于其他方面,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所作所为不应与后来的宗教改革混为一谈。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没有想过脱离教会,也没有想过批判教会的教条。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的思想还停留在中世纪。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属于那些伟大的改革者的行列,就像阿西西的圣弗朗西斯一样,想努力使人类的生活与当时所理解的基督教教义更加和谐,对所接受的训诫也没有提出异议。季罗拉莫·萨沃纳罗拉站出来反对无神论异教精神对文艺复兴运动的破坏,谴责道德败坏。然而,正是这种道德败坏使意大利遭受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