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先生访问约翰·彼得
大约在和善的国王罗伯统治法国的时期,布列塔尼[1]地方住着一个贫苦的磨坊主人,名叫约翰·彼得。他的全部家产只有一个磨坊、一所破草屋和一个菜园;他在这个园子里种了些卷心菜和萝卜什么的。约翰·彼得的运气很不好,常常看见山上邻人的磨帆旋转,而他自己的却从来不动,因为风不吹到他的磨帆上来;他园子里的蔬菜虽然也经辛勤地灌溉,却都干枯了。约翰·彼得这人没有什么才能,只会反复地叹气说:“唉!风先生,为什么你不吹到我的磨帆上来呢?唉!雨太太,为什么你不落到我的园子里来,让我获得些东西呢?”
他的叹息一点没有用处,风听了不动心,雨听了也毫不放在心上。磨坊主人为了不太孤寂,娶了一个秀美的农家姑娘,名字叫做克劳迪娅。她像他一样穷,但是很活泼,而且是一个贤惠的主妇。克劳迪娅在家里清扫屋舍,缝补衣服,整理杂物,看管养鸡场,把鸡蛋拿到市场上去卖。过了些时候,家境稍微好转了,她生了一个小孩子,取名叫做皮特。克劳迪娅结婚后虽然积了些钱,可是这些钱不够拿来买摇篮、小衣服或母亲和小孩所必需的其他东西。假使这些东西都买来,她就一个钱都不剩了。真所谓祸不单行,她竟又害起病来,于是又不得不去请乡村里的医生来医治。约翰·彼得只好放弃了工作去照料克劳迪娅,因为他没有钱去请人来看护她。这一对可怜的人立刻陷到非常困难的境地中了。
有一夜,约翰·彼得坐在熟睡的妻子和小孩旁边守夜,想起了自己的困难处境。
他心里想:“假使一切困苦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倒不愁,因为我的身体还很强健,能够忍熬饥寒。但是我的妻子呢,需要让她烤烤火,吃点好食物来增加营养,用药物来医治她;但是我既没有木柴来生火,也没有肉来做汤,更没有钱去买药。我爱我的妻子和小孩,胜过世界上一切财宝。我并不悔恨娶了一个和我自己一样穷的女人。缺乏风和雨才是我穷困的唯一原因。只要风吹到我的磨帆上,我立刻就可以逃脱这个厄运的!”
当约翰·彼得正这样想时,他看见蜡烛的火焰在晃着,听到锈了的风向标在茅屋上旋转。风吹起来了!磨坊主人连忙跑到磨坊里,在漏斗里倒了足够磨一夜的麦粒。他移去了刹住磨帆的木杆,磨帆就转动起来了,磨子开始把麦粒磨成面粉和麸皮。然后约翰·彼得回到妻子那里,看见她仍旧在睡觉,就擦擦手,想等她醒后,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生锈的风向标响得更加厉害了,蜡烛必须放到帷幕后面才不致被风吹灭,因为这茅舍的墙上有许多窟窿和裂缝,各处都有风吹进来。窗子震动着,门在铰链上扭动,炉灰满屋子飞舞。
在这大风造成的骚动中,约翰·彼得似乎听见风灵们在向他耳语:
“我们来呼啸,对着这破玻璃窗呼啸吧,我们来用力撕,撕去这张糊窗纸吧。我们来吟唱,对着这个窟窿里吟唱吧。我们来揭,揭起这小屋的茅草屋顶吧。我们来推动,推动这不牢固的门吧。我们来嗡嗡地叫,在这个烟囱里嗡嗡地叫吧。”
这种神秘的声音虽然使磨坊主人非常惊异,但是他并不害怕,回答说:
“呼啸、吟唱、嗡嗡叫,随你们的便吧,只要使我的磨子转动就是了。”
这时,门闩滑脱了,门儿大开,约翰·彼得看见一个非常特别的人跑了进来。这家伙生得很古怪,与其说他像一个人,不如说他像一个守护神。他的身体柔软和富于弹性,可以向每个方向弯曲。他的眼睛闪耀得像磷火,两颊一忽儿显得又瘦又皱,一忽儿饱满得像气球。他宽阔的胸膛发出一种响声,好像铁匠的风箱里所发出来的一样。紧贴在他的肩胛上的两只大翅膀,竟不能够在这茅屋里舒展开来,一件薄纱的红长袍飘荡在他的四周,打成许许多多的褶皱,因此不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他身体的形状来。他的脚并不是在地上费力地走,而是在轻快地滑动。可是看他的神色,好像很疲乏,似乎走过一段极长的路程。
“给我一把椅子,”他对约翰·彼得说,“让我在你家里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去赶路。”
磨坊主人很热情地献出他最好的柴垫椅子,“请坐,先生。”他说,“你尽管在我的茅屋里休息吧。我只请求你说话别太响,否则你要惊醒我生病的妻子和新生的婴儿的。”
“不要紧,”客人回答说,“我谈话时喃喃的声音,会使他们睡得更加熟。我就是风先生,你屡次向我祈祷过。我有点气喘,你不用奇怪。我对你说了吧,在一个小时之内,我曾经走遍了布列塔尼整个海岸,又在洋面上赶了一段很长的路程。住在邻近城堡里的你那个地主不来欢迎我,他的仆人关闭了所有的门,上好了大闩;那些窗呢,遮好了坚固的百叶窗,拉没了厚布幔;所以我丝毫不能够从高塔的天窗中吹到楼梯间里去,或者从一个小小的气洞吹到厨房间里去。但是我已经拿守卫在城堡上的哨兵出了气,把他们的哨舍吹坍了。你的茅舍恰恰相反,墙壁上有缝,屋顶有洞,窗上的玻璃是破的,门没有闩好。我只把你的门儿一推,就跑进来了。这种茅屋正是我所喜欢的。你只有一把破旧的柴垫椅子,我一进来,你就非常诚恳地拿出来让我坐了。我很感谢你这种款待。所以,约翰·彼得,你如果要我做一点事,我极愿意替你效劳。”
“风先生,”磨坊主人说,“我要请求你的,只是在我的磨帆上每天吹三四个钟头。”
“我可怜的约翰·彼得,”风先生回答说,“我是不能够每天出来的。雨太太每年在天上要占去三分之一的时间,她似乎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替她带来了云,她反倒把我赶走了。说到太阳,他和我的感情更坏。我有时候闭居在洞里好几个月不出来;但是不要紧,我可以差微风和小精灵到你这里来,他们本来是奉了我的命令在早晨和晚上到各处去巡查的,我可以叫他们不要忘记了你的磨坊。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和烦恼,可以到我的洞里来看我,我情愿给你帮助。我住在那边南山的顶上。”
“啊!风先生,”约翰·彼得感叹道,“现在正是我困难和烦恼的时候。你肯立刻帮帮我的忙就好了!”
“今天太迟了,”风先生回答说,“现在我必须出发了,我要到巴黎去吹倒十二个烟囱。我在半小时之内就要回到家里,因为雨太太随后就要来了。再会吧,约翰·彼得。”
风先生说着,一跳就跳出了茅屋,展开他的大翅膀,忽然消失了。在半小时之后,这呼啸、吟唱和嗡嗡叫的声音渐渐地低沉下去,最后,终于完全沉默了。磨坊主人知道风先生已经回家,回到了他南山高峰上的洞里。但是他留下的那些小精灵,已足够使这个磨子转动了。
注释
[1]法国西部的半岛,突出于英吉利海峡同大西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