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化身为人的神

在未开化的原始社会，神与人之间的区别并不明显，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区别。那时的人们普遍认为自己具有某种程度的超自然力量，可以通过威吓等方式迫使自然遵从自己的意愿。因此，当时整个世界看似非常平等，无论是人还是神，地位相当。而随着知识的增长，人们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和无力，但并未将这点对应到他们想象中的、人类不可见的超然的神身上。相反，认为神具有超能的信念更加强化了。这是因为，人们当时没有充分认识到，世界是按照恒定不变的规律在运转的。在他们看来，世界就是有知觉的意志和个人力量的表现形式。因此，当他感觉自己如此渺小无力时，就认为能控制自然的神无比强大。随着这种观念的发展，他逐步放弃借助巫术影响自然进程的尝试，并进而宣称只有神拥有超自然的力量。所以，祈祷与祭祀便在宗教中占据了首要地位，而先前与之地位相当的巫术慢慢退居幕后，沦为妖术。但后来，随着人们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以必然不变、不受人们意志左右的因果关系为思想基础的巫术又重新抬头，并为科学的发展铺设了道路。

对于化身为人形的神这一概念，我们也许会觉得非常奇怪，但在原始人看来，却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们认为，人一神，或神一人，只不过是程度较高的同类超自然力量，他们自己也可以具有这种力量。神和有力量的巫师在他们眼中也没有明显的界限，他们常将神看作隐形的巫师，做着与身边巫师们同样的事情。由于人们普遍认为，神是以人的形象显现在其礼拜者面前的，因此就常将巫师视作神的化身。这样一来，巫医或巫师就逐步成为集神灵与王者于一身的人物。不过当我们把他说成神的时候，千万不能把这一复杂的概念同原始人关于神的概念相混淆。在文明人和未开化的人心目中，神具有完全不同的形象。

了解完这些概念及历史事实后，我们就来看看关于神的例子。神的化身往往被认为是活着的男人或女人，但这些人不一定就是国王或国王的后裔，即使出身低微的人也可以被看作神的化身。例如，在印度，有一位人神出身于地位低下的漂布人；另一位人神则是木匠的儿子。神化为人有暂时性的，也有永恒的。暂时的情况，通常称为神灵感召或神灵附体，其表现主要是先知和预言。而永恒的神化则是神灵永远附于人的肉身，是超自然的神力的显示。在此种情况下，这位人神就得以奇迹来证明自己是神。在原始人看来，一件奇迹所表现的不过是一种普通能力，只是其形式有些惊人之处罢了。

神灵暂时附体或神灵感召这种信念，在世界各地都极为普遍。有些人被认为常有神灵附体，而且每当那时，他就会颤抖抽搐、全身摇动，做出一些异于往常的表情和行为。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是神灵附在他身上作出的，因此他这个时候所说的一切，都被看作神的意思。例如，在南太平洋的一些小岛上，神经常附身于术士，以致那位术士的身体似乎都膨胀起来，并且失去自由意志，完全受神的支配。在波利尼西亚，如果哪位术士被认为有神灵附身，那他就要立即作出口鼻斜、口吐白沫状，同时还四肢抽搐、满地乱滚，就像神真的附在他身上一样。这个时候，他还以尖厉含糊的声音喊出神的谕旨，其他术士再将这旨意传达给信徒们。说完神谕后，那位术士便慢慢恢复常态。但神可能不会马上离开，通常还要在他身上驻留两三天。期间，那位术士便在胳膊上缠一块特殊的布以表明有神灵附身，他的所有言行也被看作神的言行。

在某些地方，神灵的暂时附体还有两种特殊方式。一种方式是吮吸祭祀牲畜的鲜血。在希腊的阿哥斯，信徒们每个月都要在夜晚向阿波罗·狄拉迪奥蒂斯神殿里的神献上一只羔羊，一位恪守礼法的妇女吮吸羊血后便会立即得到神灵感召，道出神的谕旨。在北西里伯岛的米纳哈萨，阿尔福人过节时就会宰杀一头猪作为祭品，每当这时，一位术士就猛冲过去喝猪的鲜血，然后人们奋力拖离他，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就开始预言当年庄稼的收成。说完后他又跑过去喝几口猪血，再被拉回椅子上继续预言。还有一种方式是利用神树或神苗。在兴都库什，人们点燃一堆神香柏树枝，头上蒙着一块布的女巫深吸浓烟，直至倒地不省人事。片刻之后她便爬起身来高声歌唱，其他人在旁边跟着她一起吟唱。阿波罗的女先知吃了月桂树叶，并点燃月桂树叶在烟中熏过身体后，才开始代神发言。

人们认为，暂时受神灵感召的人不但拥有神的知识，有时还具有神的超然能力。在柬埔寨，每当瘟疫降临，几个村庄的村民便在一支乐队的引导下，集体去找被公认为当地神灵临时化身的人，将他接到神坛求神显灵。在土耳其马格尼西亚附近，有个叫海力的地方，那里的一个神圣洞穴中有一座阿波罗的神像。据说，前来祭拜的人受到感召后就会拥有超人的力量，即使纵身跳下悬崖也将毫发无伤，而且还能连根拔起大树，并扛在肩上穿过非常狭窄的山道。

神灵暂时附体或神灵感召的信念很容易趋向另一种信念，即神会永久地附在某些人身上或以其他神秘方式赋予某些人巨大的神力。这些化身为人的神有时只具有纯粹的神灵职能，有时还具有最高的政治权力。有了政治权力，他们既是神又是王，所统治的政府则是神权政府。比如，在华盛顿群岛，有种人被永远当作神来敬奉，那里的土著人笃信他们具有支配自然的超人力量。他们可以带来五谷丰登，也能使土地荒芜，甚至还会散布疫病伤人性命。因此人们为了不惹怒他，常拿活人当祭品。不过这类人为数极少，每个岛上也就一两个，他们大都居住在非常隐蔽的地方。他们的权力有时是世袭的，但也不是永远世袭。在南海群岛，几乎每个岛上都有一个代表神或是神的化身的人。这类人常被称作神，或者说人们认为他就是神。这些人神常常是祭司或其助手，但有时就是国王本人。

据说，东南非的津巴人（或莫津巴人）只崇拜他们的国王，将其奉为神灵。国王也宣称他是世上唯一的神，如果上天没有按他的要求降下雨水，他便将利箭射向天空，以惩罚老天爷。中非的巴干达人信奉一位尼昂萨湖神，这位湖神一旦附身于谁，就连国王和酋长也都对这位化身的神充满敬畏。神附到一个人身上后，那人便走到离湖滨两米多远处等待新月升起，然后开始履行他的圣职。此时，国王和他的臣民们都在这位人神的支配之下。盖拉人相信，如果凯罗的神灵附到一个人身上，这人就会变得语无伦次，行为异常。因此当有些妇女不想操持家务时，就故意做出这些举动，她的丈夫马上就会匍匐在她脚下，对她顶礼膜拜。她不再是妻子，而成了丈夫眼中的神，不用再做任何家务。

卢安戈王国的人民，恭敬地将其国王奉为神。他们认为，只要他愿意就能让老天爷降雨，因此当人们在每年的12月间需要雨水时，就集体前去向他求雨。暹罗国王也是人民眼中的神，没人敢正视他的面容。当他从面前走过时，全体臣民都要匍匐于地；觐见时，也都双膝下跪，两肘伏地。在跟他讲话或提到他时，都要使用特殊的尊称，而且这位国王身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所有地方都有专门的称呼。在描述他的饮食起居等活动时，也要使用特殊的词语，以表明他国王的身份，而且这些语词不能用在其他任何人身上。在暹罗语中，“国王”与“上帝”是一个词，因此外国传教士在提到上帝时也不能使用该词。

印度的人神数大概是世界上最多的。在这里，从国王到百姓，人人都对神充满感激、崇敬之情。印度南部雷尔格赫利山区的托达牧民，将牛奶场视为圣地，把奶场的挤奶工看作神。除了作为神的挤奶工外，这里的每个人都要膜拜太阳。包括挤奶工父亲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得违背他的任何旨意，而且只有同是挤奶工的人才可以触摸他。在旁遮普邦，有一个教派将他们敬奉的神称为尼克尔·孙，这位尼克尔·孙就是令人敬畏的尼克尔逊将军。他想制止人们这种盲目的崇拜热情，但什么办法都不奏效。他越是严加惩处那些人，他们反而更加敬畏他。

在离西印度浦那城10英里的清奇沃德小镇，很多人都相信，有户人家的每一代人中都有一位甘菩提神的化身。据说，公元1640年左右，这位神在的浦那地区通过降附于一位名叫莫拉巴·高世音的婆罗门身上，第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这个婆罗门一直教诲人们戒酒禁欲、用心祈祷以获得拯救。他的虔诚被神看在了眼里。一天夜晚，甘菩提神在他面前现身，允诺要将他的部分神灵赋予他，并能一直传递至他的第七代子孙。后来，神的诺言真的得以兑现。13世纪，一个名叫自由圣灵兄弟姐妹会的教派开始崛起。该教派相信，通过长期冥想，人就能与神达成某种神秘的联系，并成为神的一部分，从而摆脱人间和神界的一切束缚。这一教派的成员偏执地认为，辛苦的劳作定会妨碍他们冥想、获得神性。他们打扮怪异，四处漫游，以向人乞食为生。

神灵附身的人如果死去，神有时就会附到另一个人身上。因此鞑靼人中的佛教徒认为有很多活佛。这些活佛往往就是最重要的寺庙中的大喇嘛。如果一位大喇嘛圆寂，寺庙中完全不会有悲伤的气氛，因为他的弟子们知道，不久他会附在刚刚诞生的婴儿身上，重回世间。重要的是，他们要找到他的转世投胎之地。人们认为，佛总是降生在西藏这块圣地上，教徒们只有穿过荒无人烟的沙漠才能找到他。找到这个孩子后，他们便向他行礼膜拜。但这个孩子只有通过验证，才能被确认是他们寻找的大喇嘛。他不但得说出他自称住持的寺庙的基本情况，还得说出这位大喇嘛生前的习惯和圆寂时的情景，然后还必须指出摆在他面前的哪些物品是大喇嘛生前使用的。如果全部说中，他就被确定是活佛，并被隆重地迎回寺庙。

古代的埃及、墨西哥、秘鲁等大帝国的君主们，也都声称自己具有神权。比如，在自称太阳的儿女的印加帝国，国王或贵族都被其臣民奉为神灵，他们不能有任何不义之举，人民也不会触犯他们的权利。跟大多数臣民一样，印加皇族也不会因疾病而惶恐，他们将生病视为太阳父亲的召唤。因此，当印加族人即将死去时就会说：“父亲召唤我回天上随他安息了。”根据资料记载，墨西哥历代国王登基时所宣的誓言中都包括“让阳光普照，天降甘霖，湖泽不绝，万物丰产”的内容。据说，墨西哥帝国的末代国王门特珠玛，就被他的臣民们敬奉为神灵。在埃及，历代国王在世期间就已被人们奉为神灵，还有专职祭司在供奉国王神位的寺庙里负责祭祀礼拜之事。人们对国王礼拜的隆重程度远远超过对神的礼拜。在墨任拉国王执政时期，某位高级官员好像修建了很多圣地，以使更多臣民对国王的圣灵顶礼膜拜。国王一度被人们称为“伟大的神”“光辉的赫拉斯”，世界上所有国家和民族都在他的统治之下。这种神圣的王权在秘鲁和埃及的君主统治时期达到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