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霓裳舞罢,断魂流水
容瑾不在,凌霄院恢复平静,苏浅月有一种做回自我的轻松,她想趁此时间好好编几支舞曲。
这一晚上,容瑾不在,素凌和翠屏陪着苏浅月。《羽衣》和《霓裳》,这是上下相连接的两阕,关于《霓裳》,苏浅月还没有想好要写些什么。此时她于不觉中又想起了萧天逸,如果有他在,他的清箫配自己的舞蹈,不知又是如何的景致情调?
苏浅月坐在琴前调试曲子,一边弹琴一边轻唱:“朱粉琼装,透碧纱;珠钗步摇,随鬓斜;衣袂飘飘,丰姿摇;春风拂栏,百花绽;靓影翩翩,醉人眼;万里河山,齐秀颜;若非玉楼,抬头见,疑是仙子,下九天……”
一曲弹完,翠屏的脸上露出别样的迟疑,似是还陶醉在刚才的意境里,不知身在何处。而素凌却叹道:“小姐的技艺越来越好了,素凌听了这么多年,只是感觉到美妙,却说不出什么来。”
苏浅月淡淡一笑:“你该知道这本是我消遣之用,若整日里无所事事,不郁闷得紧吗?这人生于我们,总是太多不得意,不去寻找些自个儿喜欢的,还能做什么?我不过是自娱自乐,连带你们也开心了,就是我意外的收获了。”
翠屏张大了嘴巴,终于说出口来:“奴婢真是没有听到过这样美妙的曲子,夫人竟然有这样的才艺。奴婢是粗人,不识这些风雅的东西,可奴婢是听得出好歹的,夫人的琴音歌喉在这王府无人能及。能够听到夫人的妙音,得遇侍奉夫人,奴婢真是三生有幸。”
苏浅月看得出翠屏不是完全的曲意逢迎,乃是真诚的赞赏,她正待说话,素凌已经抢在了前头:“你没有见过我们小姐的舞蹈,那才是让人折服的。”
看到翠屏如此,素凌又如此说,苏浅月笑道:“总是你们帮我操劳费心,今日我就把这刚刚调试的曲子舞一遍给你们看,你们若是看出哪里有破绽,说与我改正,我们力求完善。”
听苏浅月如此说,翠屏好似见到了奇异的事情一样张大了嘴巴:“夫人还……还有绝技?奴婢得以欣赏,实乃三生有幸。”说着,她递给苏浅月一盏桂花茶,“夫人先请饮茶歇息片刻,待奴婢给夫人换一件衣衫。”说完就去帮苏浅月寻找衣裳。
“小姐,若是累了,就明天再试。”素凌知道舞蹈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情,担心苏浅月会累。
苏浅月看着她笑:“不累啊,之前我们每天都是这样生活,现在……我都感觉到生疏了呢,若不练习,只怕我都成了废人。”
“好好,说得好。”忽听有人拊掌,苏浅月忙扭头去看,原来是容瑾。他来得有时就是这般出其不意,苏浅月不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惊喜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只见他踏进来,一脸的喜色:“月儿是真正的智慧之人,懂得好多。技艺是日益精进的,才学都是日积月累的,只有不懈努力用功才能够炉火纯青。”
“王爷……”苏浅月有些窘迫,低了头向容瑾行礼,素凌早已经跪了下去:“给王爷请安。”
容瑾伸手扶住苏浅月,又对素凌说道:“免了。”
翠屏手里捧了衣裳出来,想让苏浅月看看衣裳是不是喜欢,却看到容瑾在,也忙跪下:“奴婢给王爷请安。”
容瑾挥手:“带夫人去暖阁更衣。”
“是。”两个人齐齐答道,素凌扶了苏浅月,翠屏捧了衣裳一起去了后堂。
等三人出来,容瑾深邃的目光落到苏浅月脸上的时候就露出特别的神情,笑意盈盈中带有几分陌生,更有几分惊奇:“月儿,你知道你在本王心中是什么样的吗?”
苏浅月一身纯白的纱织衫裙,紫燕双飞髻上斜插一支简单的绿玉簪。因为是舞蹈,鬓边亦插了一支金步摇。
苏浅月轻笑摇头:“我就是我,我本来的样子而已。”
“不是,你每每变换服饰都给本王不一样的感觉,仿佛你的人也在变。你是一种服饰一个姿态,就这样,你是将千百种美丽集于一身的女子,却永远是那样飘逸出尘,翩若仙子,带给本王的是不一样的震撼。”容瑾的目光中渐渐带了痴迷,“月儿,你说这样的你,本王会不喜欢吗?”
容瑾的话让苏浅月顿时脸飞红霞——素凌和翠屏还在的呀,怎么可以说出这种露骨的话来。
“王爷,妾身哪儿有王爷说的那样好……”苏浅月忙偷眼去看素凌和翠屏,只见两人在听到容瑾这样的话时,互看一眼后就都下去了。
容瑾却不理会,走到苏浅月身边拥住她,很固执地反驳:“你有你有,你没有的话就不会有人再有,你有你独到的风格,有你特殊的美妙。”
苏浅月不好再和他分辩,何况他是赞誉之词,自己虽没有他说的那般好,却也并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笑道:“王爷,月儿自来到这王府,很少再练习一下舞蹈,感觉都有些生疏了呢。今儿月儿给王爷舞一曲,王爷缓解一下烦闷后再回去。”
苏浅月并不愿意让容瑾留在凌霄院。
容瑾欣然应允:“好好,且让本王观赏月儿的舞姿。”
苏浅月对容瑾福了一福,然后走到中央,没有人抚琴,独她一人起舞。轻舒水袖,慢和节拍,一个起落如同飘举的白荷,婷婷袅袅,意韵深远。
“朱粉琼装,透碧纱;珠钗步摇,随鬓斜;衣袂飘飘,丰姿摇;春风拂栏,百花绽……”苏浅月边唱边舞蹈,玉臂舒展似春风拂园,琼花坠雪,蝴蝶纷飞,歌喉婉转似明月抱怀,流水叮咚,珠圆玉润。
“靓影翩翩,醉人眼;万里河山,齐秀颜;若非玉楼,抬头见,疑是仙子,下九天……”
轻软衫裙,珠钗摇曳,身姿袅娜,楚楚韵致。
苏浅月舞蹈完毕,停止旋转的身姿,看向容瑾。他的目光似乎已经直了,神情如痴如醉,恍然若梦,苏浅月轻唤他一声:“王爷。”
容瑾如梦初醒,目光已经变得柔和:“月儿,刚刚本王是在观赏你的舞蹈,还是在看一仙子临凡?那般的超然……你……那是本王的月儿吗?”
他似乎还沉浸在舞蹈中,脸上还有迷醉。
苏浅月悄然一笑:“王爷,是你愚笨的月儿在此,哪里来的仙子啊。”
“月儿,真的是你,你……你就是凌波仙子,名副其实的凌波仙子。”容瑾突然走至她的身边,用力搂住她的腰身,“月儿,本王要一辈子观赏你的舞蹈,聆听你的歌喉。月儿,本王要你完完整整地属于本王,你就是本王的,不属于别人。”
他如同着魔一般,神情迷恋,连言语都有些颠倒。
“王爷,月儿本来就是王爷的呀。”
“月儿,本王要你这一生中心里不能再有别人,本王要你的一切。”
苏浅月看着容瑾,心中一凛,只得点头。自己没有旁的选择,若是离开,那也是灵魂而不是身体,身体在自己踏进王府的时候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哪怕自己是一个想要自由的人,想要精神的人,亦是要被禁锢在此,除非是不可预料的变故,但是那样的变故……苏浅月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似有不祥的预感。
“月儿会在的,会陪伴王爷。”苏浅月本想说陪伴王爷一生,但最后那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一生太漫长、太沉重,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一生中会发生些什么,更不能把一生轻易抛出。
容瑾点头:“本王是不会让月儿离开本王的,本王愿意舍弃一切都不舍弃月儿。”
容瑾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于沉重。
烛影摇动,烛头那一团黄黄的火焰燃烧着,如同一朵怒放的月季,只有月季才是四季轮回不灭不败的娇艳。苏浅月喜爱美的东西永远长留,是以不愿意过多地付出或迷恋,怕失去后的枯寂,还不如浅浅淡淡地活着,哪怕无声无息。
容瑾拥着苏浅月,苏浅月依偎在他怀里。窗外有明月清照,清浅摇晃的竹影,房内有红烛莹莹,暖暖摇曳的灯光。
容瑾在她耳边低语:“月儿,本王真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让你只属于本王一个人。本王与你,一辈子就在姹紫嫣红的故事中沉醉。”
苏浅月在心中微微叹息,容瑾向来是有两种气息的:一种是凛然霸道的王者风范,那是在众人面前;一种是温柔纤巧的小儿女态,这是在自己面前。他还要去面对朝堂上的皇帝和官员,那时的他是什么模样,自己不得而知。
容瑾的话让苏浅月暂时理不出头绪,无法说出自己的心在何处。她感动于容瑾此时的专情和痴情,却知道他的话不一定可信,不是自己多疑,而是……事实如此。属于他的女子太多了,入了家谱的夫人就已有六位,自己还是本不该有的多出来的那个。还有那些姬妾呢,到底有多少,苏浅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今自己是多出来的,以后还会多出来几个,自己只想在这王府里有一份平静的日子。
苏浅月抬头温柔地浅笑:“王爷,月儿已经为你歌舞完毕,王爷请回。”
容瑾用不可置信的目光久久地盯着苏浅月,然后叹气:“月儿,你不愿意让本王在此?”
苏浅月不想让他有过多的猜忌:“月儿愿意日日和王爷在一起,只是月儿知道王爷不是月儿一个人的王爷。月儿爱王爷,别人也爱王爷,若王爷成了月儿一个人的,会引起纷争,这样于王爷不好,对月儿更不好。王爷,你若真心对待月儿,你愿意让月儿成为众人眼中的箭靶子吗?”
听到“箭靶子”几个字,容瑾忍不住笑了:“好,本王知道了,不会让月儿做了箭靶子的。”说完,他又为苏浅月拢了拢衣裳,“月儿的话不无道理,本王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本王今晚来了,不想再离开。月儿,就让本王留下吧,可好?”
苏浅月心中忐忑,言道:“月儿也愿意和王爷在一起的呀,只是怕别的姐姐们对王爷有怨言,王爷对姐姐们要公平。”
“本王明白了。”容瑾说着抱起苏浅月,径直朝暖阁走去,他低语道,“本王会如你所愿,让你平平静静地生活。”他让苏浅月躺在他的臂弯中,又道,“你可知道,刚才本王观赏你舞蹈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苏浅月不觉问道:“什么?”
他轻轻吻了她一下:“本王想让你进宫觐见皇上。”
“不,妾身的身份不配觐见皇上,王爷万不可做这样的安排。”苏浅月连忙反驳。
无论容瑾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愿意去觐见。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于她来说见了又有什么用?当年父亲日日见到皇上,可父亲蒙冤致死时,皇上又过问过什么?
容瑾笑道:“如果可以,本王愿意把你藏起来不给任何人欣赏,不过你是一个心底高傲又才情横溢的女子,本王怎么能锁得住你?那样只怕你会埋怨本王。今年的元旦庆典本王想带你进宫。元旦庆典时,诸位王公大臣可以带夫人进宫和皇妃们共庆,各人可以表演拿手的才艺。往年都是王妃和本王一同进宫,今年就让她以皇家女子的身份进宫,你作为本王的侧妃陪同本王一起进宫。”
“妾身难以从命。”苏浅月连忙再次反驳。她一来不想觐见皇上,二来不愿意让容瑾又去费心思周旋。她的侧妃之位都是多出来的,还去出什么风头?
“不劳你费心,本王自会安排,把你的绝艺展示给那些皇妃夫人,也好平复一下她们对本王多娶一个侧妃的微词,让她们知道你比她们更配得上本王。”容瑾口气有些霸道。
“可是,王爷……”苏浅月还是不想进宫。
“本王已经决定了!”
苏浅月不敢再说别的,连赶容瑾走都不能,因为太晚了。她只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只能暗暗为去皇宫做准备了。
又是一夜的良宵帐暖。
苏浅月早上醒来,容瑾已去早朝了。无论他们夜间如何缠绵缱绻,他亦不会在上朝的时间里留恋。对于政事,他是勤勉的,他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王爷,对这点,苏浅月感到欣慰。
浅金色的早霞映现窗纸,苏浅月慢慢披衣起身。临着窗台,凛冽凉风透过窗纸侵入身体,带着丝丝寒意,她这才想到已是初冬了。她又想起昨晚本来是要给素凌和翠屏跳舞的,尤其是翠屏,结果容瑾的到来打乱了一切计划,也扫了翠屏的兴致。
“夫人早安,如此冷峭的天气,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这样早早就起来?”翠屏从外边轻轻走来,浅笑着施礼问安。
说曹操曹操到,苏浅月亦浅笑着道:“若说早起的原因,还是为昨日的舞曲。我倒是演练了一遍,只是你还没有看到,今日里找个时间再舞给你看。”
其实她也想到了容瑾要她进宫的话,不管是否去得成,总要做一些准备。就把这支舞蹈练习好了,如果真的进宫届时拿来助兴也可以。
翠屏面露喜色:“多谢夫人,只是夫人要多注意身体。都入冬了,这样的时间里站在窗下会着凉的,待奴婢给夫人更衣。”
翠屏扶了苏浅月去更衣时,素凌匆匆进来:“对不起小姐,我今日晚了。”
苏浅月其实知道素凌是想让她多休息,笑道:“晚了是要受罚的,你说要我罚你什么?”
素凌忙施礼赔罪:“小姐看在奴婢一贯勤勉的分儿上,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罚你扫地。”翠屏抢过话头道。
看她们两个玩笑,苏浅月浅浅地笑了,这样的日子有时也很好。
王府的日子很是清闲,只是在固定的时间里到端阳院请安而已,平日里没有特殊事由,苏浅月绝少出门,担心有不必要的是非。此时天气冷,更是不大出去。吃完早饭,她独自坐在琴架前弹琴,调试舞曲中不和谐的地方,素凌来报:“小姐,明霞院的红莲来说蓝夫人想请小姐过去叙话。”
“好,你告诉她,我收拾一下就过去。”苏浅月言道。
蓝彩霞身怀有孕,行动不便,她着人来请,苏浅月不能不去。
自送手链之后,她们两个人时有来往。蓝彩霞看起来是外表平和、内心谦和的人,苏浅月喜欢她的这种性格。还有兰亭院的张芳华,也是性格明朗、活泼爽直,两个人在一起时口无遮拦,十分开心快乐。
携着翠屏到了明霞院,苏浅月还没有走近暖阁,就听见房内传出张芳华的笑声,翠屏笑着道:“这就是常说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张夫人这样的爽直性子,真好。”
苏浅月点头,相比蓝彩霞,她和张芳华在一起时更加开心一些。
苏浅月刚刚进门,张芳华就已经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道:“我们正说到萧妹妹什么时候过来呢,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萧妹妹快过来看,蓝姐姐的手艺。”
苏浅月早看到她手里拿着的绣品了,笑着走过去:“蓝姐姐又有精细绣品了,快给我看看。”
蓝彩霞却素净地笑着道:“萧妹妹莫要听张妹妹的大惊小怪,姐姐手拙,能有什么好手艺。”
“蓝姐姐总是谦虚。”苏浅月回眸一笑。
苏浅月走往张芳华身边,看她手里捧着的丝绢,原来是一个婴儿用的肚兜,想来是蓝彩霞给她未出生的婴儿准备的。
“萧妹妹快看,蓝姐姐的手太巧了。”张芳华把兜肚捧到苏浅月面前。
这兜肚的绣工确实精巧,桃红的底色上绣一池碧水,水中荷叶田田,菡萏吐蕊,有活泼灵动的鱼儿嬉戏和憨直的青蛙跳跃,池边有一孩童执钓竿钓鱼。小小的婴儿兜肚,比大人的手掌大不了多少,蓝彩霞却能在上边绣出如此丰富多彩的图画,栩栩如生,简直叫人爱不释手。
“蓝姐姐的手艺确实越来越精,比得过天上的织女了,怪不得张姐姐这番惊讶,妹妹都惊愕了。”苏浅月笑着称赞道。
张芳华眉飞色舞道:“我来蓝姐姐处闲聊,看到蓝姐姐这样精致的活计,就想要萧妹妹一起过来欣赏。萧妹妹快说说,这是不是极好的?萧妹妹可有应景的曲子?”
苏浅月这才想到原来红莲风风火火地请自己过来是张芳华的主意,怪不得呢!蓝彩霞之前没有这样急过的,她过来的时候一路走还一路寻思。
看着张芳华,苏浅月笑道:“一时之间,妹妹也没有灵感能衬得起蓝姐姐的绣品,等我想好了,一定谱写一首曲子,等蓝姐姐的孩子出生后满月时作为庆贺。”
张芳华拍手道:“好好,如此更好。现下天气冷,我院子里的秋千也不能荡了,正好有萧妹妹的歌舞欣赏,再好不过。”她转而高兴地轻轻拍了一下蓝彩霞:“姐姐快些把小世子生出来,我还等着看萧妹妹的歌舞呢,都等不及了。”
蓝彩霞无奈地笑道:“你真是猴儿急,这个哪里是我说了算的?”
张芳华忽而又一脸失望的样子,道:“我最怕闷着了,这个时候天气又冷,没个去处,很闷的呀,就等着欣赏萧妹妹的歌舞了,可是要等多久的呀?”
王府富贵,然而没有自由的日子着实沉闷,看她们慵懒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苏浅月笑道:“日常的歌舞就是拿来消遣玩耍的,张姐姐不嫌弃妹妹舞技拙劣,妹妹现在就给两位姐姐歌舞一曲提提神。”
“真的?”张芳华立刻站起来,“萧妹妹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姐姐今天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妹妹绝妙的舞姿。”
苏浅月笑道:“只要不污染了姐姐们的眼睛,妹妹愿意给两位姐姐解闷儿。”
蓝彩霞笑盈盈地起身:“既然两位妹妹有此雅兴,那我们就到正堂那边去,这暖阁太狭窄,有碍妹妹们施展。”她说着吩咐丫鬟:“春兰,去把正堂那边的炉火烧旺。”
苏浅月本来只是想要随便跳上一曲,只要大家开心就好,没料到蓝彩霞这般郑重其事,也只得暗中慎重掂量该怎么跳才合适。
到了正堂,她们坐好,把正堂中偌大的空间留给苏浅月。苏浅月站在中央,冲两位夫人笑了笑,轻展水袖,如水衣袖轻轻扬起,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或急骤或缓慢,仿若开出千万妙曼花朵,身姿轻盈如彩蝶临于花蕊之上。她一边舞蹈,一边慢舒歌喉:“春深雨过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乱蜂喧,晴日催花暖欲然。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
没有丝竹管弦,只有她一个人且歌且舞。四周瞬间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她的身上,如痴如醉。
苏浅月舞完站住,抬眼向众人看去的时候,她们依旧一脸迷醉地看向她。须臾,爆发的欢呼似乎要掀翻整座房子。
“这是神仙姐姐下凡呀。”张芳华惊讶的声音响起,“袅娜身姿,绝尘人儿,轻盈绝妙,无与伦比,萧妹妹是怎么练就的这一身本领,太叫人惊异了!”
苏浅月笑了笑,转头又看到了翠屏惊愕中带着崇拜的目光。苏浅月对着翠屏一笑,昨天晚上她就该看到自己的舞蹈的,却拖到了今天,这下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红莲,还不把刚才泡的养身茶端来。”蓝彩霞挥着手,一改往昔的稳重,急切地招呼红莲,又忙过来扶着苏浅月,“萧妹妹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息,姐姐都快被你的歌舞给迷醉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苏醒过来。”
张芳华跟着说:“古人云‘余音绕梁’。萧妹妹的歌舞也是绕梁,这绵绵的余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消散。这是给蓝姐姐的华堂添彩了呢,今儿个我不走了,就留在这里回味萧妹妹的歌舞。”
苏浅月当然知晓她的舞蹈迷人,不然自己不会在落红坊成为头牌,亦不会被容瑾赞赏和痴迷,她笑道:“没有污了姐姐们的耳目就好,姐姐们高兴就好。”
“娇媚似弱柳扶风,妙曼似彩蝶翩跹,如天上云卷云舒,似波中碎银摇金。妹妹的舞蹈炉火纯青,真不知道妹妹的舞蹈竟有这般境界,快些喝茶歇息一下吧。”蓝彩霞说着,拖着愈发笨拙的身子把红莲端过来的茶盏亲手递给苏浅月。
苏浅月忙接住,对她笑道:“只要姐姐觉得好,能开心,妹妹也就高兴了。”
蓝彩霞笑道:“只要妹妹们高兴陪我,我自是求之不得,中午妹妹们都不许回去,就在我这里吃顿便饭,算是妹妹们赏脸。”
蓝彩霞身体不方便,苏浅月不愿意过多打扰,本要推辞,张芳华却孩子似的高兴道:“好呀,好呀,只是我没有什么技艺可以让蓝姐姐也高兴一下,这样打扰蓝姐姐有些不好意思,不如我也弹奏一曲供姐妹们高兴。”说着转身吩咐她的丫鬟红妆:“你回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红妆答应一声离开了。
苏浅月看到张芳华如此天真爽直,不好再说什么。大家都没什么可忙的,一起玩乐一下也好,她所担心的是还有另外两位侧妃以及王妃,若被她们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拉帮结派?
只听蓝彩霞言道:“张妹妹有此雅兴,甚好。”
情形如此,苏浅月只得顺从。
没多久,红妆便将琵琶取了来,张芳华怀抱琵琶端坐,冲众人嫣然一笑,言道:“芳华献丑了,蓝姐姐和萧妹妹都不要嫌弃,都说了我们是玩耍的。”
“张妹妹快别谦虚了,我们等着欣赏你的妙音呢。”蓝彩霞笑着道。
苏浅月看过去,从张芳华怀抱琵琶的姿势就能看得出她的琵琶造诣不浅。想来在这王府中许多寂寞的日子里,每个女子都把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作为消遣和排遣的方式了。
张芳华的手指娴熟地轻拢慢捻,顷刻是空灵婉转的妙音。大弦嘈嘈悠扬,小弦切切婉转,嘈嘈切切似急雨轰轰烈烈漫过山峦,缠缠绵绵似私语呢呢喃喃柔于枕畔。莺歌燕语,花开花笑,泉鸣山涧,珠落玉盘。
待到一曲终了,众人还伸颈凝望于她,苏浅月没有开口,蓝彩霞亦没有开口,红妆傲然笑道:“怎么样,我家夫人的琵琶是不是十分好听?奴婢听了好多年,只知晓好听,旁的都不懂,想来蓝夫人和萧夫人是懂得的。”
“多嘴!”张芳华佯作恼怒地斥责红妆,“夫人们面前,焉有你多嘴的?”
苏浅月忙为红妆解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红妆所说的哪里错了?你的人楚楚动人,你的琵琶更是绝妙之音,你让我们都醉了呢,醉得醒不过来了。”
“是啊,是啊。”蓝彩霞接口道,“张妹妹来王府的时间亦是不短了,姐姐却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有此绝技,你看上去活泼泼的,爽直明快,却暗藏心机呢,连有绝技都不让姐姐知道,是怕姐姐知道以后缠着你给演奏了?”
苏浅月笑道:“是我抛砖引玉,才把张姐姐给引出来。”
张芳华急道:“哪里,哪里,是你们取笑了,我是看萧妹妹的舞蹈太过于慑人心魄,才拿出来凑数的,都被你们给取笑了。”她急着辩解,一张脸都飞满了红云。
蓝彩霞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我们都是玩耍而已,又不是在正式的场合。”
张芳华笑道:“我自知我的琵琶弹得拙劣,是以从来都不敢在旁人面前献丑,只是在烦闷时一个人解闷儿而已。既然今天蓝姐姐和萧妹妹有兴致,那我就奉陪到底。只是,我只能够弹得几曲,是不会唱的。不如,我来弹奏,请萧妹妹一起歌唱舞蹈?”
苏浅月不想拂了蓝彩霞的兴致,遂点头答应:“就依张姐姐。”
蓝彩霞扭头对一脸痴样的红莲笑道:“怎么,看傻了吗?去取我的画具来,我要把两位妹妹的芳姿画下来,作为日后我们姐妹一起玩耍的纪念。”
红莲连忙答应一声,生怕她一走就耽误了好景致,匆匆忙忙下去准备了。
苏浅月和张芳华商量该唱哪种曲子,苏浅月暗暗示意了一下蓝彩霞的身子,张芳华马上意会,笑道:“我只是简单会一点儿曲子,如此还是请萧妹妹填词赋曲,然后我们再演练了。”
红莲取来纸笔,苏浅月略略思索一下,在纸上泼墨:
明湖意暖,柳丝长,飞花满园迎艳阳。
游舟画舫,女儿笑,闪波碧水流暗香。
志在凌云,腾紫鹏,归看五湖烟霞春。
苏浅月展腕挥毫,一气呵成,随后交给张芳华:“请张姐姐赐教,哪里不合拍我们再改动。”
张芳华双手接过,赞道:“萧妹妹的字竟这般行云流水,如春风铺展,明月盈怀,更有这清丽的字句,姐姐是万万比不上的了。”接着,又细细读了一遍,“你是写给蓝姐姐的,我唯有好好地配上曲子才能够不枉了你的妙句,只是怕我弹奏不好,玷污了你的词曲。”
苏浅月羞红了脸,亦是难为情:“张姐姐取笑了,我才疏学浅,何况我们是玩的,我才敢这样大胆地在姐姐们面前卖弄,不怕出丑。张姐姐若是认真,妹妹可就要惭愧了。”
张芳华冲着苏浅月吐了一下舌头:“我也是惭愧、胆怯呀!”
蓝彩霞走至张芳华的身侧观看,张芳华言道:“蓝姐姐,你看萧妹妹的字,不说词句如何、意境如何,但看这字体,行云流水,清秀妙曼,就算怀有锦绣妙章的才子亦是不及的呀。”
蓝彩霞双手接过,认真地瞧着,轻轻地摇头叹道:“萧妹妹在这王府实在是委屈了,扮作男子在朝堂上和那些男子平起平坐亦是绰绰有余的。”她又喟叹,“不说妹妹才学如何,单就这字,灵动飘逸间藏有豪迈,不单是女儿家的婉转清秀,更有男儿的坦荡宽宏。虚怀若谷,纳天之高远,容地之广博,实在让人叹服。”
蓝彩霞那句“扮作男子在朝堂上和那些男子平起平坐”的话让苏浅月有些微的伤感,她一直都为自己是个女儿身难过,并非为了去和男儿一争高下,而是为了另外的事由——若她是男儿,是不是就能够出人头地,想出办法堂而皇之地为父母洗冤昭雪?父母含冤地下,她由苏浅月成为萧天玥在王府苟且偷生,无时不觉得郁闷,但她依旧不敢有丝毫情绪外露,苏浅月含羞道:“姐姐们谬赞,妹妹都要无地自容了。”
蓝彩霞微笑道:“萧妹妹不要谦虚了,单凭你的字,姐姐只怕再练习一辈子都不及。”她一面说话,一面细细地看那诗文内容,神色间颇为感动,“妹妹的华章姐姐记下了,多谢你,亦代我腹中的孩儿谢谢你。作为母亲,我亦希望我的孩儿将来能够有凌云之志,展翅高飞。”
苏浅月忙道:“愿姐姐的麟儿将来有凌云之志,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为蓝姐姐增添荣耀。”
蓝彩霞轻轻用手扶住微微隆起的腹部,言道:“我记下妹妹们的情谊了,现在一切不必多说,就请妹妹们痛快地玩耍。张妹妹,如何,有没有做好准备,我可是急着要欣赏你们的风采了。”
张芳华扭捏笑道:“我着实胆怯,怕我笨拙,配不上萧妹妹的高雅。”
蓝彩霞也笑道:“张妹妹何必这般,你不也同样地高雅吗,我们有言在先是玩耍的,倘若你认真,就失了玩耍的趣味。”
“那……萧妹妹,姐姐就舍命陪君子了。”张芳华一面笑着,一面坐了回去拿起琵琶。
张芳华玉指轻轻地拨了一下,即刻有珠玉滑落之吟。苏浅月在张芳华弹奏的节拍里如同春风徐徐展开,团花轻叩,清波微漪,她一面舞蹈一面舒展歌喉:“明湖意暖,柳丝长,飞花满园迎艳阳……游舟画舫,女儿笑,闪波碧水流暗香。志在凌云,腾紫鹏,归看五湖烟霞春……”
苏浅月且歌且舞,在张芳华蝶梦春光的韵律中沉入妙曼意境。她们二人之前没有过合作,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好像自始至终都贴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纰漏。
苏浅月歌舞已毕,张芳华琵琶停歇,却见蓝彩霞在案上聚精会神泼墨挥毫。苏浅月走过去,见蓝彩霞正画最后一笔,是她们刚才歌舞的场景,勾勒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墨染优雅之趣,景浓鲜明之态,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张芳华见苏浅月专注观看,亦走过来凝神端详,口中发出赞叹:“原来蓝姐姐不仅仅是刺绣的手艺超绝,画笔更为出神。”
苏浅月同样没有想到蓝彩霞的画技如此高明,看来每个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她暗暗叹服。
蓝彩霞专注画完最后一笔,苏浅月正待开口,张芳华已经言道:“蓝姐姐的画完全得了神韵,不光画出了表象,还画出了精神,太让人赞叹了。在绘画上,无论是春之风、夏之花、秋之丰、冬之韵,每一季都有骨骼,都有精髓,画者若是仅仅得其景色不得其神韵,仿佛人只有皮囊没有灵魂,是苍白僵硬的。蓝姐姐的画骨骼、神韵都有了,叫人叹服。”
蓝彩霞笑道:“这恐怕是我自入了王府后第一件开心的事,亦是我院子里的第一场盛事,得到两位如此高雅不俗的妹妹,我一定要记录下来,以备以后寂寥的日子里想象。”
苏浅月笑道:“只怕我和张姐姐的演绎比不过蓝姐姐的丹青之美,我们就给蓝姐姐的绝画填料也好。”
大家心情愉悦,谈笑风生,一时都忘了时间,待到感觉腹中饥饿,已经过了午时,还是蓝彩霞突然想起的,她笑道:“两位妹妹知道什么时刻了吗?我都饿了呢。”
张芳华顿了顿,大笑:“只顾开心,都忘了时间,亦忘了饥饿。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和蓝姐姐、萧妹妹在一起,什么都忘记了呢。”
红莲笑着走过来:“午饭早已经备好,看到夫人们如此好兴致,害怕打搅才没有告诉。”
蓝彩霞笑道:“好了,妹妹们填饱肚子再玩,来姐姐这里陪姐姐开心却还让妹妹们饿肚子,都是姐姐的不是了。”
因为张芳华和苏浅月都在,丫鬟准备的午饭很是丰盛。
饭毕,稍坐,苏浅月担心蓝彩霞太累,随即起身告辞:“今天叨扰蓝姐姐多时,就到此结束吧。蓝姐姐也该休息一下了,好好保重身体,妹妹们改日再来陪姐姐。”
张芳华也起身道:“就是,今日大大地叨扰了蓝姐姐,很是开心。”她笑着,仿佛是因为烦扰了别人而开心的小孩子,“该适可而止的,我和萧妹妹就先告辞,等到再有兴致了,依旧来蓝姐姐这里玩耍。”
蓝彩霞身体比较沉重,这大半日的热闹想来也是累了,她起身笑道:“妹妹们在,是姐姐最感开心的时候,妹妹们要走,姐姐也不挽留了,各自回去好好歇息一番,养精蓄锐,等下一次我们再一起玩耍。”
苏浅月和张芳华相携出来后,因为院子不在同一个方向,便分手回了各自的院子。
素凌见到苏浅月回来,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口气中既有担心又有埋怨:“小姐去了这么久,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什么事。”
苏浅月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玩得很开心,只是有些累。”
素凌道:“小姐先歇歇,旁的不要再说了,要说亦得等歇过来。”说着和翠屏一起服侍苏浅月躺在暖阁的躺椅上。
神思悠悠中,苏浅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突然看见了萧天逸。他一袭青衫,一头乌发用普通发带束着散在身后,飘逸落拓,身姿清雅,似隔岸一株亭亭玉立的碧树。
面对他,苏浅月悲伤道:“哥哥,你这么潇洒自在,可知道妹妹很想念你吗?”
萧天逸的面容有了一丝悲戚:“月儿,为兄却不敢想念你,你已是王爷的人了,不属于我。”
苏浅月反驳道:“不是,是哥哥心里没有我,才不想念月儿的,何必用诸多理由来搪塞?我是王爷的人,可我不还是想念你吗?跳舞的时候,我就想,若是哥哥在一旁,定会给我更好的建议。”
她说着难过起来,不由得掉下泪来。
萧天逸急了,忙俯身拉住苏浅月的手:“月儿,你不要嫁给王爷了,哥哥带你远走天涯,我们一起过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日子,好吗?”
苏浅月破涕而笑:“好,我愿意。”
萧天逸突然打横抱起了她。
苏浅月只觉得一个怀抱托着她,腾云驾雾般如飞而去。初始没觉得有什么,稍微一愣神儿,才想起她已经是容瑾的侧妃,她怎么能被别的男子抱走?情急之中她连忙挣扎:“不。”
一个挣扎,苏浅月突然醒了,恍惚了一下,她才知道那是梦。小憩一下,如何就梦到萧义兄?是太想念他了吗?自己是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和他在一起的回忆也越来越淡,只剩下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关于他的某段剪影、音容笑貌,还有伴她歌舞的银箫。
哪怕如今已经是容瑾的侧妃,苏浅月亦不曾忘记过萧天逸,只是暂时让他去了心里的一个角落而已,某一个不经意的碰触,他就会出现。
苏浅月想着,方才他进入她的梦境,一定是因张芳华为她的舞蹈所伴之音,那时她曾想过为她伴奏的人若是萧义兄,她又会用怎样的心情歌舞?
辛苦最是心头痕,一昔成伤,昔昔都成病。
若是隐痕去无踪,不惜冷暖为君卿。
无端尘缘不易绝,才下心头,又上眉梢凝。
醒来恓惶泪成林,默默孤影谁相应。
苏浅月不觉垂泪,又默想一回。
素凌和翠屏以为她还在歇息不敢走近,苏浅月百无聊赖又万分郁闷,复又躺下蒙眬睡去。
等她再次醒转已经是华灯初上,素凌轻轻走来,关切道:“小姐,睡醒了吗?今日如何累成这般?最近你总是劳神,都消瘦了许多,该保重身体。”
苏浅月淡淡一笑,素凌又悄悄道:“如今小姐歌舞只是消遣取乐就好,何必劳累自己取悦别人?一旦累坏了你,旁人说不得就看笑话了。”
一定是翠屏把自己在明霞院歌舞的事情告诉了素凌。
苏浅月笑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这里的日子太过清闲,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漫长,不找些什么事来做,这日子怎么打发?”她用戏谑的口气言道。
素凌长长叹了口气:“天气寒冷,外出游玩也不方便,是没个去处。小姐喜欢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只是不要太费精神,要保重身体才好。素凌看到小姐消瘦,很是担心的。”
苏浅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笑道:“没事的呀,我不是还和之前一样的吗?”
“哪里一样了呢?”素凌说着用手轻轻捏了捏苏浅月的肩膀,“小姐在萧公子宅中时,那样欢颜、那样无忧,纵然是日日琴棋书画不得闲,亦是日日丰润,可来这王府以后虽是锦衣玉食,小姐反倒更清瘦了……”
又是萧天逸,苏浅月心头徒然一跳。倘若被素凌知道方才萧义兄就在她梦中,还要和她一起远走高飞,素凌会怎么想?
苏浅月承认在萧天逸那里的日子是最舒心的,亦是她最向往的日子,可惜短促如一阵风。素凌突然说出来,亦是向往那时的舒适自在、无忧无虑。
苏浅月不觉幽幽叹气道:“素凌,你也怀念我们和萧义兄待在一起的日子吗?我是想念那里了,很想回到那里去看看。”
“小姐,入了这王府,就没有那般自由了,不是我们说了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素凌又道,“小姐不要想其他的了,你不最是豁达的人吗?无论哪里都能随遇而安的吗?我炖好了燕窝粥,小姐先喝一点儿,一会儿再正式吃晚饭好吗?”
素凌不愿意在萧天逸的问题上再多说什么,就转移了话题,她很明白多说只能徒增悲伤罢了。
苏浅月慵懒地起身:“刚刚睡醒,还不想吃,一会儿连同晚饭一并吃吧。”说着,她移步窗前,外边太冷,站在窗前向外边看看亦是好的,至少可以让混乱的头脑清晰一些。
“那我去一并准备好。”
素凌走了,苏浅月把目光移到窗外。窗外已是昏暗,透过薄透的窗纸,她看到远处的天有些阴沉,是万籁俱寂的阴沉,似乎要下雪了。
这个冬季还没有下过雪,她很期待那种银装素裹的景象,将一切都包容,连同罪恶和阴险,所有的棱角和尖锐亦被抹上柔软和素淡。渐渐地,天空还是云做了主宰,掩盖了声音,萧萧的风匿了身影,窗前的弱竹纤细的身子静立不动,一切都笼上了寂静和萧瑟。
苏浅月注目凝望,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沉浸在萧萧的冷清之中,还是有明艳灿烂的时刻?在王府中,哪怕容瑾对她十分宠爱,她却没有快乐,总是想念在萧宅中那种简单朴实的单纯快乐。
一贯以来,她都喜欢素净的日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王府里,素净的时刻有了淡淡的悲伤,是……为了萧义兄吗?刚才的那个梦,梦里的他那样真切,他说要带她去过云淡风轻的日子……
苏浅月不能否认,自己的心是牵系在萧天逸身上的。从萧天逸为她解围的那一刻起,她就将他视为心中的英雄。隐隐约约地,苏浅月总以为她的一生会和萧天逸牵绊,不料,造化弄人,却是这种结局。
她不知道萧天逸是不是喜欢过她,她是不是亦喜欢过他?那个青衫落拓、眼眸深邃、豪气如云的男子,总是出现在她的思绪中。
在王府中这么久了,也没有他的消息,苏浅月亦不敢带给他消息。可是,她是真的想念他了,很想见一见他。
她亦想过,萧天逸是她的义兄,若她和容瑾说想出府去看看萧义兄,容瑾也许会允许,可她始终不敢提起。萧天逸毕竟不是她的亲哥哥,如此身份的义兄妹,只怕容瑾会多心。还有在这王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浅月不想引起任何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