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金融会向什么方向演变

巴曙松

北京大学汇丰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中国银行业协会首席经济学家

新冠肺炎疫情对于经济金融体系的影响将是深远的，也是多方面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变化，就是向网络化、智能化发展的步伐大大加快。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前，不少金融机构对主动适应智能化、网络化虽然有一定认识，但是实际上还有些犹犹豫豫，新冠肺炎疫情让这些金融机构看清了趋势。而疫情实际上也促使客户和业务大规模向网上迁移，向智能化和非接触方式迁移，这种迁移在一般情形下，可能需要相对长的渐进发展和逐步学习的一个过程，但是疫情的爆发使得这种迁移在短期内迅速爆发，进而成为下一步金融业演变的新起点。

随着20世纪末以来的互联网革命演进到自动化和智能化阶段，人工智能发展热潮正在推动着信息技术革命加速深化，人类正在逐步进入智能时代。这个时代的核心特征和趋势就是：将来人与物、物与物之间的对话、指令、自动化控制，会越来越多地依赖人工智能技术。这不但是当前全球共同关注的技术创新浪潮，而且也将给我们的产业升级、社会分工、文化制度、生活习惯等各方面带来巨大的改变。

因此，作为一位在金融市场一线的金融研究者，每当面对不同的金融业务形态时，常常就会思考：这种业务类别、业务形态，未来五年、十年之后还存在吗？还会出现哪些改变？

在这种颇具划时代意义和转折性的大背景下，智能时代的新金融也自然成为业界和社会关注的焦点。对此，金融业界及其从业人员所要把握的两个重要方向很可能是：金融业务会如何创新，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如何正确地创新。“如何创新”解决的正是新金融的动力问题，而“如何正确地创新”则体现了一种符合金融发展内在规律的趋势：面对时代的机遇所要坚守的创新边界和行业基本原则。

新金融可以说是技术带动、客户需求推动下的金融创新，金融科技就是新金融的动力。如果从IT技术推动金融行业变革的角度看，大致可以把金融与科技的结合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可以界定为金融IT阶段。在这个阶段，金融行业通过传统IT的软硬件的应用来实现办公和业务的电子化、自动化，从而提高业务效率。这时候IT公司通常并没有直接参与公司的业务环节，IT系统在金融体系内部是一个很典型的成本部门，现在银行等机构中还经常会讨论核心系统、信贷系统、清算系统等，就是这个阶段的代表。

第二个阶段可以界定为互联网金融阶段。在这个阶段，主要是金融业搭建在线业务平台，利用互联网或者移动终端的渠道来汇集海量的用户和信息，实现金融业务中的资产端、交易端、支付端、资金端的任意组合的互联互通，本质上是对传统金融渠道的变革，实现信息共享和业务融合，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包括互联网的基金销售、P2P网络借贷、互联网保险等。

第三个阶段是新金融阶段。在这个阶段，金融业通过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这些新的IT技术来改变传统的金融信息采集来源、风险定价模型、投资决策过程、信用中介角色，换言之，金融科技已经融入核心的金融功能，因此可以大幅提升传统金融的效率，解决传统金融的痛点，代表应用就是大数据征信、供应链金融、智能投顾、智能风控、智能客服等。在这个阶段，金融科技将不断催生新生态和新机遇，包括人工智能、5G、区块链等数字科技的发展，将推动金融科技行业重构业态。

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提升了金融体系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的能力，也使得政策层面和市场层面都对许多产业形成了在线化、数字化和智能化改造升级的要求和预期。对金融行业而言，此次疫情让监管层和各个金融机构都充分意识到科技的重要性，并逐渐形成了较强的利用金融科技对现有业务模式和业务流程进行改造的共识。这将推动传统金融机构加快数字化、智能化转型。

金融科技在提高金融市场效率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风险。例如，金融科技通常会引入高风险用户，降低风险控制模型的有效性，提高了机构整体风险水平。另外，在金融科技的推动下，跨行业、跨市场的跨界金融服务日益丰富，不同业务之间相互关联渗透，金融风险更加错综复杂，需要及时跟进相应的风险监管原则和举措。

在这样一个大变革的时代，把握金融演变的内在动力实有必要，了解金融变化的必然边界也不容忽视。例如，坚持监管一致性原则。在金融市场上，对于金融科技创新的前期，主要是需要从微观审慎角度和行为监管角度出发，评估金融科技的影响，对金融科技和现有金融业务保持一致的监管。

金融科技行业能否健康发展，与监管模式的创新息息相关。发达市场无论初创公司或者大型金融机构均在政府的监管要求下不断进行创新和探索。而“行业自律先行—政府监管跟上”的监管发展路径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有利于促进创新，不会将金融创新错杀在摇篮中，但探索监管的创新模式也需要和行业发展齐头并进，清晰的监管体系或许能够让行业创新保持可持续发展。

王焕然与本力的《智能时代的新金融》一书兼顾了以上所谈到的创新与监管约束两个方面。全书不但以十一个章节探讨了新金融的要义、基本框架及发展情况，也用了四个章节的篇幅较为细致地分析资管新规的深远影响与相关的科技应用，以及介绍监管科技与金融科技产业沙箱的发展状况。

该书所定义的新金融强调的是科技与金融业务的深度融合，从新金融的时代背景与金融业务的实质谈起，从资产负债表经营的角度来理解金融机构及其业务。并将这种探讨深入到对支付清算、征信与评级、消费金融、银行、证券、基金、保险、信托等各个具体领域的前沿实践中。而且鲜明提出未来新金融将会是基于区块链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平台生态，并最终体现在应用科技提高金融服务的能力与风险控制的能力上。

金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新金融的现实背景。在国家政策的推动下，资管新规的发布将在未来深刻影响国内金融格局。该书也将其作为探讨新金融的重要内容，结合科技的应用，详细分析资管新规对金融不同子行业的影响。并提出基于资管业务与资本市场再造国内影子银行体系，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能力。

随着金融科技的兴起，全球金融监管机构都密切关注金融科技的发展对金融稳定和投资者保护可能带来的风险。《智能时代的新金融》对国际与国内监管科技发展情况进行了系统梳理及详细分析比较，并从提升传统金融监管能力、应对金融科技创新发展、降低金融机构合规成本、赋能地方金融职能转变四个角度分别阐述。

金融科技沙箱（Fintech Sandbox）是英国提出并逐渐被全世界接受的金融创新监管模式。该书对英国、新加坡、中国香港三地的金融科技沙箱发展情况进行了比较，尝试性地提出了适用于中国内地情况的金融科技产业沙箱路径。对于产业沙箱这一金融科技沙箱的重要表现形式，也作了系统模型与架构层面的探讨。

总而言之，金融科技是技术带动的金融创新，它与传统金融并不简单只是相互竞争的关系，而更多的是以技术为纽带，促使传统金融行业改变低效、高成本的环节，从而形成良性生态圈。各类金融企业都有机会以科技赋能而获得新的发展动力，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机遇窗口。

同时，金融作为科技赋能的最广泛、最深入的高端服务业，也需要对创新边界有清醒的把握，坚持监管一致性原则，不断拓展、优化金融监管，使其安全、高效、可持续发展。唯有如此，新金融才能真正更好地为客户的需求服务，为更好地配置金融资源服务，进而赋能金融市场的繁荣、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人类文明的进步。

2020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