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第二季1:月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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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囚徒

1、

瑞典的海泽比像世界上许多籍籍无名的小镇一样,在1:100万比例尺的严格筛选下,它甚至无法使自己在游客购买到的地图册上拥有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圆点。

而在瑞典这个以朴质的宜家家具和华丽的哈根达斯冰淇淋闻名于世的国家中,几乎没有人会特别留意到这个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的小镇,不管是外地人还是本地人,它只是长途旅行中那一大串看上去无聊至极的众多拗口的北欧站名中的一个,以致于连循规蹈矩的列车都要嫌弃它一下,每一天只在海泽比站台停靠两分钟,而且一天只有两趟车次,早来晚归。

所以,到达海泽比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上帝虔诚地祈祷,并寄希望于它聆听到你的请求后会怜悯地收起它一贯乐于赐予瑞典的暴风雪,否则,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镇唯一一座与外界连通的桥梁被积雪吞没,而你所能做的,只能是空等着被活埋在这一片白得炫目的冰天雪地中,一天,或者一生。

据说,海泽比的春天异常美丽,可是,这也没有为它的旅游热度多增添几分人气指数,因为对于这个坐落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北欧雪国的小镇来讲,它的一年四季几乎没有太多的差异,除了寒冷,就是寒冷。即使存在些许变化,那也无非就是寒冷天气的最佳伴侣——冰雪。而这些在从出生起就在雪地里打滚儿的日尔曼民族人的眼里,也根本不值得一提,更引不起丝毫关注,但这也恰恰是索尔当时选择这条路线回到古堡的重要原因,没有关注,也就代表着没有发现,没有麻烦。这对于一个走走藏藏300余年,恨不得变成透明人融入空气中掩匿自己行踪的人来讲,是最合适不过的事情。即便这样的选择决定这一段旅途的景色注定要乏善可陈,可是从索尔的心底来讲,却是爱极了这片死一样冰冷寂静的极白世界,因为白跟黑一样,是饱和度高到容不得一丝杂质隐藏混淆的颜色,极度的单纯,且让人极端的绝望。这就像他的生活,他儿时曾经拥有的能够亲吻阳光的生活,他现在要去面对的被暗夜囚禁余生的生活,从白到黑,从极昼到永夜,属于索尔的生活。

小哈利正趴在窗前痴迷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色,他身后的炉火烧得正旺,一股股热气熏得他苹果般的小脸挂上了一层细细的汗珠。那跳跃闪烁的火光将他身后簇新的圣诞树闪得愈发光鲜耀眼,金色的小铃铛、红白相间的糖果手杖及树尖上金灿灿的星星,都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圣诞节即将来到的事实。

“妈妈,你说圣诞老人怎么还没有来敲门?”哈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爬满冰霜的玻璃窗,紧紧地将小脸贴在冰凉的窗户上使劲儿地向外望去,可是此刻除了一辆正在经过海泽比大桥的列车像一条会移动的灯带一样在缓缓前行外,窗外边有的只是一片又一片漆黑,好像即使是最具有欢乐气息最容易让人兴奋的圣诞节,对这个小镇也兴趣寥寥。

“宝贝儿,圣诞老人要等到你上床睡着后才会到来。”妈妈一边在厨房向火鸡里填着洋葱和西芹,一边耐心地向自己还不满5岁的小儿子解释到,“而且,你一直盯着窗口也没有用,圣诞老人可不会敲你的门,他都是直接爬烟囱的……”这时,一阵焦糊味从烤箱中飘了出来,妈妈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苹果派从烤架上取出,“但愿你爸爸记得去扫烟囱,上帝保佑,做一桌10人份的家庭圣诞大餐简直要了我的命。”

“妈妈,妈妈,快来看!有人在放焰火!”哈利指着夜空中那团灼目的亮光兴奋地说到。

“喔,宝贝儿,那真漂亮。”妈妈随口敷衍着,注意力却始终聚集在为布丁挑选着完整无缺的杏仁上,因为,这可是关系到一家人来年好运的要紧事,而对于小儿子急切的呼唤声,她显然已经无暇顾及,“小孩子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看到根仙女棒都会当成是流星,海泽比可没有奢侈到会在节日放焰火,除非这世上真的有驾着雪橇背着礼物的红衣大肚子老头儿来我家敲门……”

可是小哈利的目光却再也无法从窗外那团惊人的亮光中移开,一个,两个……他仔细地数着窗外海泽比大桥上的火光,先是一节车厢起火,借着北风的劲头,火势迅速扩散到旁边的第二节车厢,然后有条不紊却又急不可待地顺势吞没了整辆列车,那冲入半空中跳跃的火光,比小哈利家圣诞树上五彩缤纷的小彩灯还要迷人,在哈利眼中,它就像是圣诞老人赐给海泽比的礼物,一个能照亮黑夜,点亮夜空的礼物。

“哈利,去开门,我想是你本叔叔一家到了。”妈妈还在搅拌着刚刚温好的圣诞特制红酒,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样。

“我的小甜饼,可以邀请我进门吗?”一个低沉却极具魅惑的嗓音打散了黑夜的寂静。

“是的,先生,请进。”小哈利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以及他身后那道盛开在雪地里长长的、像火光一样耀眼的血迹。

2、

“本台最新消息,列车起火原因现已查明,某位乘客携带违禁物品上车从而引起本次列车最后一节车厢内起火,伤亡人数目前还在调查中……”

索尔被耳边滋滋的电流声吵得心烦意乱,那些声音像是经过效果器放大了1000倍,然后连接上低音炮直接放在他的鼓膜内奏响,他不耐烦地想要伸手去拔开这恼人的声响,却只听到“咣”的一声更大的巨响,他这才不得已地睁开了眼睛,却只瞧见上一秒还在耳边聒噪个不停的电视机,此时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因为,它们早已成为墙角处的一堆面目全非的碎片。

“索尔,在这个小镇上买电视机要比你弄碎它困难得多……”梅林无奈地转身从厨房找出了一个空纸箱。

“抱歉,它不死就只能我死了……”索尔勉强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身上的毛毯立即滑到到脚边,他这才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它实在是太吵了。”

“喝点儿咖啡吧,它至少会在要了你的命之前可以让你先清醒一分钟。”看着索尔微微蹙起的眉头,梅林在胸前划着十字,“上帝保佑,我的孩子,先让你那挑剔的味觉休息一下,在海泽比,我只能买到这种咖啡了,这还是跑了好几公里远……”

“嗯,你的目的达到了,它的难喝程度的确让我彻底的清醒了……”索尔漫不经心地向着纸杯里加着糖粉,“等等,海泽比?这里是瑞典的海泽比?”

“上帝,你终于清醒过来了。”梅林急忙扔下手中的纸箱,坐到了索尔身边,“听我说,索尔,我们现在已经在海泽比呆了整整一个星期了。”

“一个星期?”索尔急忙抓起桌前的报纸,找寻着日期,“我发誓我清楚地记得昨天是圣诞节前夜,车厢里24小时地播放着那些闹哄哄的圣诞歌……”

“现在,已经是新年了……”梅林一脸担心地看着索尔,“也就是说,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妮娜,杰茜……”索尔像突然被接通了电源般从沙发上腾地站起了身,“不对,我明明记得之前我们都在列车上,妮娜一直昏睡,有一群暴徒闯入,杰茜冲了上去……”索尔似乎想将脑海中杂乱的记忆碎片拼贴完整,找出自己出现在此时此地最符合逻辑的那条线索。

“索尔,我只找到了你……”梅林的手轻轻搭在索尔的肩膀上,“我当时正在斯德哥尔摩,他们告诉我你们乘坐的那辆列车在海泽比出了事,我连夜赶到这里时,却只在海泽比大桥下的雪堆中,找到几乎要冻死了的你。”

梅林的话像是一根银线,瞬间将索尔头脑中凌乱的碎片串到了一起:雪地中亮着灯光的房屋,开门的红发小男孩儿,餐桌上的火鸡,调酒的女人……索尔失神地看着梅林,重重跌落回沙发。

“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留下,愿上帝保佑他们的灵魂能在天国安息。”梅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索尔平静地将这两个字缓缓地吐到寒冷的空气中,“是我在圣诞节前夜敲开了他家的门,杀了一家十口人,然后,放了一把火。”索尔注视着脑海中清晰的影像:肆意的鲜血、冲天的火光、冷酷的表情……他突然注意到,那是他自己的表情,这个出现回忆中一直戴着这种表情的自己,此刻看起来却让索尔感到如此陌生,且不寒而栗,仿佛他不经意间触动了潘多拉的魔盒,放出了最邪恶的自己,一个他都不曾了解看到过的自己。

“放心吧,我已经处理好了,警察不会发现任何痕迹。”梅林拿起了手边的圣经,轻轻地摩挲,“只要你平安无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索尔闭上眼睛,极力想描绘出这种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感觉,“我明明能清楚地看到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可是为什么在我的感知中,这一切却又和我本身没有丝毫关联,这就像,这就像是……”索尔骤然捏紧了手中的纸杯咖啡,“另一个我,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盗走了我的躯壳,在我的面前做了这些我本来不会做,也不想做的事……”他叹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太糟糕了,不仅仅是自责和负罪,还有恐惧,那个我,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索尔,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恐怕一个——”梅林直视着索尔那还残留着一丝腥红的眼睛,“它醒过来了。”

“你是说……”索尔的瞳孔即刻收缩了一下。

“没错!”梅林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体内的始祖之血苏醒了,而你……”梅林停顿了一下,“那时的你,应该是被始祖之血完全控制了,所以现在的你,我是指恢复本性后的你,才会有这样陌生的感觉。”

“可是——”索尔疑惑地盯着自己手臂上突起的青筋,“你之前告诉过我,要唤醒始祖之血,也就是解开血咒表层的封印,是一个无比庞杂的过程,需要皇族的参与,否则,他们也就不会这样急着把我诱回古堡了。”

“没错,他们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要把你的始祖之血唤醒,以净化皇族受到污染的血源。”梅林肯定了索尔的猜测,“至于你的始祖之血为什么会突然间苏醒,我想——”梅林的目光越过索尔飘向了窗外,“是有人对血咒动了手脚,而有这样能力的人,据我了解……”梅林不由得皱起了眉,“当年已经随着你的父亲一起消逝了。”

“好吧,我更迷惑了。”索尔挑起了眉毛,一仰头,喝光了所有的咖啡,“我现在足够的清醒,所以,你刚才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我如果没理解错,就是……”索尔难以置信地看着梅林,“我被鬼魂解开了始祖之血。”

“尽管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请相信我。”梅林直了直身,“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不管他究竟是鬼魂还是其他什么。”

“What The Fuck![ What The Fuck!英语口语中表示“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请原谅我不想为自己的粗口抱歉。”索尔揉了揉太阳穴,“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我的始祖血脉觉醒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杰茜跟我一样,不——”索尔笑了笑,“应该是比我还要糟糕。”

“索尔,这一个星期,我发动了我所有能够支配的力量,去寻找杰茜和妮娜的下落,但是令人遗憾的是……”索尔听到这儿闭上了眼睛,“没有消息,我没有能找到任何有关于她们两个人的消息,杰茜和妮娜就像是突然间从你身边蒸发了一样。”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真讨厌用这么老套的话,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索尔打了个哈欠,“她们现在还活着,应该说是很安全的活着,我能感知得到。”

“我一定会找到她们的。”梅林站起了身。

“我想你还是先看住我比较要紧。”索尔看着梅林,琥珀色的双眼逐渐被腥红色占满。

3、

杰茜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片广袤干涸的沙漠中,烈日泼洒着自己的炙热,反复烘烤着每一颗干燥、粗糙的沙砾,试图逼出它们身体最深处的最后一丝水汽。而这一整片沙漠已然太久见不到雨滴,以至于由于昼夜温差造成零星趴伏在植被表面上的那层单薄的露水,都活不过太久,刚一出现,便极速地被干涸的已如僵尸般了无生气的根系,一股脑地吸收掉。

愈贪婪的灵魂,愈是不容易感到满足,这些稀薄的液体,显然并没有及时地为干枯的生命解渴几分,而只是摧枯拉朽地惊醒了它们体内对于水份更强烈更紧迫的需求,于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嘴张得更大,根系扎得更深……

杰茜似乎已经被这片沙漠感染,已然无法抵抗来于自于灵魂深处的饥渴,只能将尖牙扎得更深一些,当那些肌肉撕裂的声音在她耳边接二连三地响起时,她焦躁的情绪才得到些许的安慰。那一汩汩温热鲜红的液体此时像是上帝圣杯里的干露,杰茜已经无暇顾及享受它要承受怎样的罪责与代价,只是任由本能的指引,让鲜血启开她的唇齿,通过喉咙,顺着食道,流进那千沟万壑的灵魂中,义无反顾。

“嘿,美女,温柔点儿……”一个极为浓重的英国口音在杰茜的耳边骤然炸响,仿佛是一条直接击中她脊椎的闪电,那股战栗的酥麻感如卡特里娜飓风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约翰尼……”杰茜被这听上去似曾相识的口音从遥远的沙漠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来。

“对,是我。”那个声音愈发清晰了起来。

杰茜终于将自己全部的理智拉回,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从这具温暖的身体中拔出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诧不已。

“你不是约翰尼……”杰茜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有着同样棕色的头发,却更加苍白脆弱的男人。

“对,我不是。”男人无奈地用手捂住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争先恐后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我只是想让你那该死的,喔,不,是优美的尖牙从我的血管中早一秒离开,就算你刚才管我叫耶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该死的英国腔。”杰茜低下头狠狠地咒骂,随即便惯性地将面前的男人一把推得老远。

“啊,没错,这该死的,迷死人的英国腔。自从BBC让一头卷发、皮肤白皙、操着一口正宗伦敦口音的福尔摩斯穿越到现代后,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开始为这种性感的口音疯狂。”男人挣扎着从角落里爬起,朝着杰茜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就像所有男人都无法抗拒你的性感一样,不过,你好像忘记做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果你不想更早一点死的话,我劝你还是留在原地为妙。”杰茜拭擦着嘴角的鲜血,眼中的腥红已经渐渐褪去。

“你知道一夜情和出来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男人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杰茜,“就是第二天早上在简陋到你甚至不愿意多呆一秒钟的汽车旅馆醒来后,后者会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支票,或是零钞。”

杰茜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相信我,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因为无论是当性宠或是当食物——”杰茜伸出舌尖将手背上最后一丝血滴揽到嘴里,咂了咂,“你都糟糕透了。”

“喔,吃干抹净就想转身走人……还真是吸血鬼的作风。”男人继续向前走,缩短自己与杰茜之间的距离,“你还没有弄清吗?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想不想选择我,而是——”男人指了指周围到处林立的齿轮,“你只能选择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而为了你自己活得更久一些,你是不是有义务保证你的血袋——也就是我,活得更久一些呢。”

男人一把抓住杰茜的手腕放在嘴里,毫不犹豫地径直咬下去并十分享受地吮吸了起来。杰茜刚想反抗,但当她的眼光落到男人脖颈处逐渐愈合的伤口上时,忍了忍,又止住了想立即撕碎他的念头。

“所以,你是狼人?与吸血鬼是水火不容的天敌?”杰茜打量着男人裸露在外且伤痕累累的上身,“是《暮光》中雅各布那种因为签了合同十分钟就要脱衣卖一下肉的狼人,还是MTV台《少狼》中斯科特那种恐惧变身的青春期狼人,又或者是《吸血鬼日记》中泰勒那样可以一口咬死吸血鬼的混血狼人?”杰茜看着自己手腕处的伤口,瞪大了眼睛,“喔,拜托千万不要是日记中的狼人,那样我会死得很惨,而且很丑。”

“你不仅脸蛋儿够美,想像力也足够丰富。”男人笑了笑,“我都忍不住幻想我们缠绵一夜后在汽车旅馆相拥醒来共同迎接清晨阳光的美好景象了,一定很诱人。”

“加西莫多,你把我一个人关到这个废弃的钟楼里,不会只是想和我嘴上调情这么简单吧?”杰茜拢了拢头发,看着横亘在房间里那些巨大的齿轮。

“当然,我极其热烈地期盼和你有更深一步的接触和了解,思想上,还有,身体上……”男人魅惑地望了一眼杰茜,“但是事实上,我也是被关在这里的,而且,我的名字不是钟楼怪人加西莫多,我叫……”

“随便你叫什么。”杰茜显得有些烦躁,“对于我来讲,你只是一只装满了鲜血的玩具泰迪熊而已,那么泰迪——”杰茜转过身,随口唤起她刚刚给男人起的名字,“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好吧,像我最开始说的,如果能让你开心一点且保证我不会被你一次性吸干的话,那我的名字就叫做泰迪好了。”男人退回到墙角处,“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你温柔的怀抱里和热情的尖牙下了,所以,我猜不管关着我们的人是谁,至少,他没有打算立即要了你的命。”

“那可不一定。”杰茜低头看着自己已经撕裂了的月白色长裙,“我刚才差一点要了你的命,如果你不是英国腔的话。”

“啊,你的男朋友也是英国腔……”泰迪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始祖之血觉醒还真是让你面目全非。”

“喔,你又知道?”杰茜翻了翻眼睛,“看来你大学时主修的‘如何惹怒吸血鬼’的专业,但你不是狼人,也不是吸血鬼,显然,你也不怕吸血鬼……”杰茜疑惑地走近了泰迪,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血袋、性宠、食物、钟楼怪人、泰迪熊……”泰迪在地上撑起上身饶有兴趣地说到,“我还在等着你再给我一个新的身份呢,还有……”泰迪意味深长地看了杰茜一眼,“这世上没有狼人,相信我。”

“做为人类,你的味道尝起来很奇怪。”杰茜直接迎上了泰迪的眼神,直言不讳地说到。

“做为吸血鬼,你现在真的应该担心一下自己。”泰迪指了指杰茜滴落在地上的鲜血,“瞧,你开始流鼻血了,我想,他们之前请我喝的饮料此刻应该在你的体内起作用了。”

“你的血液里到底有什么?”杰茜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浸泡在硝酸银溶液中一样,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刺痛难忍。

“就目前来看,这种饮料至少提醒你的始祖之血在下次享用我时,应该更加温柔谨慎。”泰迪站起身,慢慢走向杰茜,“也许,它还附带了催情的副作用,嗯?”

“走开!”杰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泰迪怒吼叫,下一刻,只觉得眼前一黑,便稳稳地跌落到他早已经准备好的怀抱里。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泰迪从皮靴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4、

“试试这杯布兰卡酒?”索尔正被这无聊的舞会催得昏昏欲睡时,一抹玳瑁红色的身影轻巧地闪进了他的视线。

“你的胸针很漂亮。”索尔接过了酒杯,凝视着那枚黑得透亮,仿佛有魔力的胸针由衷地赞叹。

“谢谢,这是我们家祖传的黑曜石,据说放在枕下有护身符的作用,但是我认为,别在胸前更能体现它的价值。”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缓缓地抚过胸针表面。

“没错,它把你衬托得更美了。”索尔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这朵像蔷薇一样芬芳迷人的身影,馥郁的红色将她如雪的肌肤映衬得几近透明,而她雕像一样精致的脸庞则将这份精灵般的清透蒙上些许冷傲,华丽的绸缎继续将这缕冷凛的气质渲染到极致,她的美在那层层叠叠的荷叶滚边与刺绣蕾丝的包裹下,显得愈发孤傲冷艳,即使腰身后原本温柔可人的蝴蝶结,在她的光芒下,也多出几分凛冽。

“这样放肆地盯着一位女士看,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女子不等索尔的邀请,便径直坐在了他的身边。

“那依声名远扬的瑟茜小姐看来,一个害羞的绅士面对这样一位迷人的女士时,应该有怎样得体的行为?”索尔微微地扬起了眉毛。

“比如,邀请她去他的卧室。”瑟茜轻声地索尔耳边呢喃。

“是这样吗?”索尔一把将瑟茜横抱在怀里,擎着红酒杯,踩着华尔兹悠扬的节拍,旋转着身体,推开大门,将两人从灯火辉煌的舞会中从容优雅地剥离,只留下背后一串艳羡的目光贪婪地追随。

“作为吸血鬼,吃人类的食物,究竟是什么感觉?”瑟茜伏在索尔的胸前,将一枚鲜红欲滴的樱桃,塞到索尔的嘴里。

“作为人类,尝吸血鬼的血,又是什么感觉?”索尔将自己的手腕咬破,将鲜血一滴滴淋在瑟茜的唇边。

“嗯……说实话不怎么样,有一股生硬刺鼻的金属味儿。”瑟茜皱着眉头品尝着唇边的鲜血,“可是,我为什么非要喝下它呢?”

“准确地说,是铁锈味。”索尔的手指轻轻地掠过瑟茜胸前正在慢慢缩小的伤口,“宝贝儿,抱歉你的味道实在太美了,我忍不住多喝了些……所以……”索尔举起自己的手腕,又咬了一口,以便让血流得更多些,“你得喝下它,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而且,它也会让你的伤口迅速地愈合。”

“这么说来,吸血鬼的血比医生开的吗啡更有效。”瑟茜将胳膊环住索尔的脖颈。

“吗啡只能麻痹神经,减轻痛觉,而我的血,却能补充体力,治愈伤口。”索尔一翻身,又将瑟茜扣在了身下。

“等等!”瑟茜轻轻抵住了索尔要伏过来的唇,“你还没有回答我,吃我吃的食物,你到底是什么感觉?”

“天啊,你的问题可真多。”索尔刮了下瑟茜的秀丽的鼻尖,“嗯,素食还好,抛开所有作料,尝起来只是最原始没有经过加工的大自然的味道。”

“那到底是什么味道?”瑟茜依旧不肯就此将问题打住,放过索尔。

“就是没有味道。”索尔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就像你去问羊,青草是什么味道一样,在它的眼中,那只是泥土里长出的植物,不可能有法式鹅肝酱或是莫查里兹奶酪的味道。”

“看起来你并不怎么享受,那么,肉食呢?”瑟茜指了指餐盘上看起来鲜嫩可口的牛排。

“喔,这要更糟糕一点。”索尔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只有腐烂的味道,如果你有兴趣去尝尝坟墓下尸体的话,我打赌,你会立即了解我的感受。”

“我不明白了。”瑟茜细长的手指抚上了索尔的颧骨,“既然它们都这样糟,你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地勉强自己去吃。”

“正如你所说,就是为了装模作样。”索尔叹了一口气,“为了在人群中生存,我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正常人一点,比如进食……”索尔随手将床头上那份牛排扔到了窗外,“虽然这些食物既不能愉悦我的感观,也不能满足我的欲望。”

“但是显然你并没有多正常。”瑟茜仔细地打量着索尔,“你看起来又苍白又虚弱,像是太久见不到阳光的下水道里的老鼠。”

“我倒是情愿当一只老鼠,至少它们有饱的感觉。”索尔叹了口气,“你永远不会了解一直处在饥渴中到底有多折磨人,即使是我在进食,那也只是暂时的缓解,一旦结束后,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想要得更多。”

“喔,小可怜儿,你还要再吃点东西?”瑟茜仰起了脖颈,藏青色的血管在薄得透亮的肌肤下,显得更加鲜明醒目,“我真希望你能活得更自在些,而不是时时刻刻都这样紧绷克制,瞧瞧你在拉尔夫伯爵舞会上的样子,像个担心自己鼻子会突然变长的匹诺曹。”

“因为我们眼中的世界不一样,我看到的不是欢乐起舞的人群,而只是一条条动脉和一股股鲜血……这对于要极力压抑掉去吸干所有人的念头的我来讲,有那样的表现,应该可以获得女王勋章了。”

“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在第一时间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后会这般好奇与兴奋。”索尔将自己的脸埋在瑟茜的颈窝里,“她们大多数都吓得尖叫着拼命想要逃跑,所以,比起等待她们自愿来献血这种奢侈且不合实际的愿望,我更倾向于使用魅惑,乖乖地让她们听话任我吸血就好,然后包扎伤口,抹除回忆,这样对于我来讲饱餐了一顿可以继续活下去,对于她们来讲只是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咬痕……”

“还真是互惠互利。”瑟茜不由自主地笑了。

“那你呢?”索尔轻轻地啃噬着瑟茜的锁骨,“是准备现在就失忆离开,还是再等一下……”

“再等一下,不,现在!”瑟茜一把扯掉了索尔身上的衬衫,双手攀上了索尔的背脊。

5、

妮娜站在窗前,看着天边那飘渺变幻的极光,它仿佛是从大地深处逃离出的灵魂,绿得如此纯净赤裸,无比坦诚而又极度曼妙地在空中炫耀着自己自由的姿态,那美得让双目都不敢直视的光线在空中追赶嬉戏,不停地变换着形态,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灵,不曾沾染这俗世的尘埃,只是来到这儿,小憩片刻,随时准备着转身离开。

房间里循环播放着亚当·兰伯特的《Outlaws Of Love》,一股浓稠到化不开、躲不掉的悲伤轻易地就将妮娜困在旋律中央。

“《爱的囚徒》……”妮娜轻声地念出了歌名的中文意思,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这首歌,明明是在吟唱着自己的可悲。

Everywhere we go,we're looking for the sun

【每至一处,我们都在找寻片刻温暖】

Nowhere to grow old,we're always on the run

【四方流离,却仍然无处能携手白头】

They say we'll rot in hell,but I don't think we will

【他们说我们将会因这份罪爱堕入地狱,但我却只愿意被爱囚禁】

They've branded us enough.Outlaws of love

【我们受够了束缚,就让我以囚徒之名为爱逃亡】

Outlaws of love

【做爱的囚徒】

…… ……

“可是,我不想再做爱的囚徒,再做你的囚徒……”妮娜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自语,她缓缓地拾起了首饰盒中的那枚黑曜石胸针,任手指覆盖在那刺骨的冰凉中,暂时麻痹了悲伤,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别在了左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