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阎非在周宁市刑侦局算是个挺有名的人物。

做他们这行，单身的比例奇高，谈恋爱的人本就不多，其中结了婚的就更少。这么长时间以来，阎非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局里几乎人人都见过，实习小姑娘来了一批又一批，每次看到那枚戒指脸上都要不自觉失望个两三秒，也有很多人好奇阎非从不露面的妻子到底长什么样，问起局里的一些老人，对方却大多缄口不言。

就和二十年前的“七一四案”一样，这件事几乎成了刑侦局的禁忌。

“所以，没人知道他老婆的事儿？我刚听见他和咱们头儿打电话了。”

晚上八点，刚从临市调来不久的技术员张琦和邻座的丁曼咬耳朵，还没说上两句，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大步从电梯那边过来，对两人道：“有点东西要查。”

张琦没想到几分钟前才说的人这就出现了，目光不自觉扫过来人的戒指。阎非道：“帮我查一下这两天遇害的赵博和许丽的微博，他们之前转发过一条关于cosplay玩家拍摄色情写真的消息，应该还没删，我现在要知道那条微博里主要涉及人员的真实姓名。”

“好。”张琦有了工作也顾不上八卦了，一番操作后很快就出了结果，两名受害者上个月确实都转发过一条和cosplay相关的内容，COSER网名喵二，是认证用户，真实姓名是陈雨。

就在上个月十七号，有一个名叫“说给喵二听”的微博小号发了这条微博，上头列举了喵二过去曾经拍摄的色情写真，并附上了相关照片，在网络上被转发了将近三千条。

张琦道：“平台方面回应，‘说给喵二听’的小号因为发布信息少，并没有经过实名认证，无法查出是谁发的这条微博。”

丁曼打开陈雨的户籍信息：“陈雨今年二十四岁，之前在一家直播平台工作……”

“之前？”阎非打断她，“她现在怎么了？”

张琦叹气：“自杀了，这个月二号尸体被发现，能查到她的死亡证明，是吃了安眠药之后割腕死的。”

“是因为之前的网络暴力吗？”

“无法核实，不过陈雨最后发的微博确实比较消极，具体信息需要走访之后才能确认。”

阎非陷入沉默，陈雨如果已经死了，那凶手的动机极有可能是为她报仇，虽然阎非并不信任媒体，萧厉投稿的那几个公众号也多少给他们添过麻烦，但现在看来，他提供的确实可能是关键性线索。

“陈雨的工作性质是什么样的，那条微博里说的东西是属实还是编造的？”

阎非的指尖敲着桌面，这一次张琦更清楚地看见了那枚戒指，是一枚铂金婚戒，也不知道另外一枚戴在谁的手上。

她微微走了一下神：“现在还没有查到，不过陈雨在死前曾经再三澄清过这件事，但负面影响仍然很大，每一条澄清微博的下头都有不少人在攻击她，说她敢做不敢认。”

丁曼道：“相对转发数目较多的有五个人，许丽，网名四处旅行的呱，转发数目381条；赵博，网名赵大兄弟，转发数目414条；还有三个，分别是123条转发的宠物博主宋熙，网名迎风逗花；334条转发的摄像卫兴鸿，网名周五打球；还有目前转发20条的自媒体人萧厉，网名小厉害。都是认证用户，粉丝基数大，可以直接从平台方面对应出真名。”

“这些人当中还有谁是周宁的？”

“除了卫兴鸿在同心市，其他人都是周宁市的，连陈雨都是。”

张琦补充：“并且除了卫兴鸿作为摄影可能和陈雨有过合作关系，以前发过陈雨的照片，陈雨和其他人都不存在网络交集，也就是说，赵博、许丽、宋熙和萧厉都是在没有任何网络交集的情况下转发陈雨的黑料的。”

“这很正常。”阎非淡淡地说道，“奇怪的是明明是网络平台，却都是同城的人转发，萧厉的情况我知道，其他三个人，他们在社会关系上有没有联系？”

丁曼道：“赵博和许丽虽然签约的是莓果传媒下不同的子公司，但是他们本质上属于同一家网红孵化公司，不过宋熙的情况稍微有点奇怪，她现在的工作单位是一家上市财经公司，跟其他两个人明显不同。”

“赶紧查一下宋熙现在的家庭住址，对方的速度很快，我们要在他再次下手之前阻止他。”阎非又道，“再帮我查下萧厉，他是在已知出事的情况下转发的，查一下他的家庭成员还有社交媒体情况。”

“好，阎队稍等。”

张琦动作飞快地在电脑上操作，出了结果后阎非凑上去，很快他的表情便怔住了：“这是他的家庭成员？”

“对，胡新雨和萧粲，都已经过世了。”

阎非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白底黑字的名字，过了很久，他低声问道：“他家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父亲是两年前，母亲是1999年，阎队，怎么了？”

阎非深吸口气，一瞬间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人群愤怒的叫喊。“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这些档案我要一份纸质版的，整理好了放到我八楼的工位上，还有宋熙以及陈雨家人的地址，马上给我，要快。”

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七分，尸检报告还没出来，以对方的速度，今晚可能就会有人出事。阎非迅速在脑中过了一下现有的线索，分别发微信给林楠和姚建平，让他们盯好剩下的三个热门转发人，像卫兴鸿这样不在周宁的，就要邻市的支队配合一下进行监护。

晚上九点，阎非离开支队，直奔微博当事人陈雨的父母家去。

尸检报告是在半个小时后出来的，郭兆伟尸检后发现，赵博和许丽的死亡方式相同，都是被某种表面光滑，宽度大约在0.5厘米的绳索勒毙，同样赵博的颈上也有电击留下的痕迹，可能是某种民用电棍改造的电击器，之后赵博和凶手发生了缠斗，后腰上有很多撞在坚硬物体上所导致的瘀伤。

郭兆伟还说，在赵博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种蓝色胶皮碎屑，经检验属于网线外皮，现在还无法得知勒死许丽的是不是同一种材质的绳索，但两名死者的勒沟形态类似，凶器多半也属同一种。

阎非办过这么多案子，用衣架把人勒死的都有，但用网线勒人还是第一次碰到。网线的表皮光滑，对于凶手来说在戴着手套的情况下也相对难以抓取，不会是凶器的第一选择，但是偏偏两起案子都用了网线，这肯定和他的动机有关系。

时间已经逼近晚上十点，剩下的三个热门转发人里，目前只有宋熙还联系不上，她的航班晚上八点起飞，十一点才能到周宁，在这期间姚建平只能在机场等着。

阎非步履匆匆地来到陈雨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开了门，正是陈雨的父亲陈一国。进屋之后，阎非下意识地四处看环境，只见电视柜上放着陈雨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儿笑得很腼腆，和网络照片里的像是两个人。

在二老的叙述中，陈雨平时因为工作繁忙很少回来，但是往家寄钱没有落下过，在过去也并未和二老说有非常要好的朋友或者男朋友，每隔一段时间，陈一国夫妇会带一些东西进城去看她，但又因为地里有活儿，所以往往待个一两天就要回来了。

阎非的视线从茶几上扫过去，陈父用的手机是老人机，整个房间里没有太多电子物品，更不存在电脑或者网线这样的东西，他问道：“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最后还要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能不能告诉我，昨天和前天晚上你们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陈父一愣：“怎么了？”

阎非面无表情：“最近发生了一起案子和陈雨有关，有人被杀，动机可能是为陈雨复仇，因此我得知道你们昨天和前天人在哪里。”

“你……”陈父慢慢睁大了眼，“她是自杀的，我们还能说什么呀？”

看着陈父愤怒的样子，阎非不为所动，陈一国被他弄得脸色铁青，半晌终于粗声粗气道：“前天晚上我们俩去给孩子买纸钱，八九点钟，卖纸钱的能证明，昨天晚上我们没出去，很早就睡了。”

二老的脸色都不好看，阎非正要再问，口袋里的手机骤然狂振，是林楠的电话。另一头传来巨大的风声：“萧厉……萧厉不见了！刚刚进了趟超市，我和小唐抽了根烟他就没了！”

“你说什么？”阎非皱起眉，一下站了起来，“赶紧找！他现在也是有嫌疑的，别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