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师傅:一代醒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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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從一個爛獅頭開始

與獅結緣

根據有關研究,人的記憶一般只能回溯到三歲左右,我記得和舞獅發生接觸,也是在三歲的時候,這和我的家庭有關。當時我們住在香港仔田灣,父親主持的武舘(註:武林中人提到武舘、醫舘時用「舘」字,不用「館」字,只有吃飯的地方如餐館才會用「館」,傳統以來一直如此。)就在馬路的另一邊,從我家的窗口可以望到,每當武舘舞獅,便會聽到響亮的鑼鼓聲,於是爬上窗口隔街觀看,當獅頭被高舉或者拋起時,我便看得到。

獅頭形狀特別、色彩豐富,舞獅時鑼鼓喧天,視覺和聲響都有強大的震撼效果,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們小時候沒有甚麼娛樂,爬窗看舞獅成了我童年的重要節目。武舘的師兄弟多數吃完晚飯就舞獅,鑼鼓聲一響,氣氛就熱鬧起來。當時的街坊和今日的居民不大一樣,對所謂噪音相當包容,大家反而因為聽到舞獅的鑼鼓而覺得有生氣。

大約四歲時,我開始為舞獅打鼓。我的兩個哥哥也瘋狂喜歡舞獅,但當時公開舞獅的機會不多,每年只有在幾次神誕能演出,我跟隨哥哥,偶然出現人手不足便乘機充當鼓手。我其實沒有怎樣學過,多聽了自自然然就能打。當時打的是二尺鼓,我還矮小,要用兩個汽水箱墊高,印象很深刻,反而小時候的其他事情我現在都記不起來了。

我開始舞獅,大約是在五、六歲時,也就是進小學前後。當時我們家中沒有甚麼玩具,父親請獅頭廠紮了一些小獅頭給我們作為玩具,在家裡舞動起來。我們三兄弟每人相隔六歲,正好合作舞獅,一個舞獅頭,一個舞獅尾,一個打鼓,於是,之後幾十年的合作就這樣開始了。

而正正式式舞獅則是稍後的事情,大約在我十歲左右時。當時香港的武舘開始式微,一般人對武舘和舞獅都看得比較負面,很多父母不會讓孩子去學舞獅,情況比較艱難,甚至連我父親也不是很願意帶我外出舞獅。不過,愈是沒有機會,我反而愈爭取,跟隨兩個哥哥參加演出。我是由衷地喜愛舞獅,無論要我打鑼、打鑔(鈸)或者舞獅尾,我都樂意,都無所謂。能夠參加就是樂趣,不是為了炫耀和虛榮,如今仍是如此。不過,現在回憶起來,我當時這麼小便舞獅,是很少見的,舞獅時身邊沒有甚麼同年齡的朋友。

我小學時在香港仔的聖伯多祿學校讀書,由於當時的社會氣氛,我不敢向學校的同學提起舞獅的事。在這樣的心理陰影下,我每年都殷切地期望希爾頓杯的到臨。這是由香煙商贊助的國際舞獅比賽,從一九八四年開始,春節期間在無線電視台播出,有港、澳、星、馬四地的舞獅隊伍參加,令我對舞獅大開眼界,對我日後的發展可謂影響深遠。

到了第二年的希爾頓杯,我苦苦懇求父親買錄影機,將舞獅演出的實況錄下來。當時的錄影機既昂貴又笨重,錄影下來之後,我不停地重看,一有空就看,放學後一回到家裡就看,不知看了多少遍。可惜這賽事只舉辦了兩、三屆就結束了。

我們三兄弟,照片中最年幼的是我。

我童年時的照片。左圖地面放著一個小孩子也舞得動的小獅頭;右圖後方的是我二哥。

到我上了中學,才開始敢向同學說自己在舞獅。我讀的中學是置富的余振強中學,大約在中二時發生的一件事,我到現在仍然記憶深刻。我舞獅的事,學校是不知道的。那一年新年期間,我參加置富街市的舞獅演出。那是個星期日,住在置富的一位老師剛好經過看到了,表情很錯愕,我當時看到他,也感到意外。第二天上學,這位老師當著全班同學說:「唏!你們小心這個姜偉池,他是舞獅的……。」

聽到他這樣說,我非常反感,也非常憤怒,馬上起身反駁。他大概也明白到自己說過頭了,此後再沒有提及我舞獅的事情。我畢業之後,可能是校長聽聞我在舞獅方面有了成績,邀請我回學校去教導舞獅,現在不經不覺已經教了十多年,這間學校在舞獅方面也拿了不少獎項。那位老師也仍然在學校任教,我不時見到他,大家成了朋友,再沒有提起從前的事情了。

其實,他當時這樣說,很能反映一般人對舞獅的觀感或者印象,覺得舞獅和「打架」、「武舘」甚至「黑社會」有關。因此,我在整個中學時期,從來沒有因為舞獅而得過學校的嘉許或者獎勵,學校生活和舞獅活動有如河水井水,互不相干,個人興趣和主流價值,處於一種分離甚至對立的緊張狀態。

不過,由於我的主動努力,當時也招攬了十多位同學參加舞獅。我們的學校是男校,能夠吸引我們這些年輕小伙子的活動不是很多,而且大家都生活在南區,我家的武舘也在南區,於是成了大家便利的聚腳點。武舘是由我師公周漢興成立的,師公死後由我父親維持下來。

剛好在一九八八年左右,當時稱為周漢興同學會的武舘經過幾年的低潮期後出現變化,我大哥請求父親將武舘交由他主理,開始進行整頓,逐漸活躍興旺起來。對於舞獅,我們當時其實沒有甚麼具體的訓練方法,只是「柴娃娃」地一起耍樂,有機會就一起演出,不過漸漸大伙就變得著迷,由同學再成了師兄弟關係,經過這樣的薰陶,現在二十多年下來,有十餘人仍然一起繼續舞獅,真是難得。

中學畢業後,要進入社會,我當時沒有怎樣想過其實自己想幹甚麼,由於生活圈子的關係,視野來來去去就是警察、消防等幾種工作。我當時想投考飛虎隊,因為我很喜歡飛虎隊的制服,後來發現當飛虎隊先要當一般警察,但我不喜歡警察那套綠色的制服,加上得知警察的工作時間不穩定,於是放棄了這念頭。至於消防,由於我近視,不合資格。

最後,我經薦人館介紹,到中環夏慤道一間公司當信差,負責派送文件信札,由於當時還未足十八歲,只能算是兼職。雖然職位低微,但待遇不錯,月薪六千元,老闆對我也很好。我因為手腳快,通常三數小時就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餘下的時間就跑去舞獅。這工作我做了約一年,老闆後來希望我改當長工,一周五天,每天早十晚六。不過我當時細心想想,這樣的工作究竟有甚麼前景?覺得不是長遠辦法,就放棄了。

之後我考入一間廣告公司,覺得廣告行業很「潮」,可惜工作部門屬於後期製作,我躲在一間密封的、冷得像殮房、夏天也要穿羽絨服的房間裡工作,非常單調地按指示從有關儀器中找出已拍攝好的廣告片段落,經電腦傳出去給有關的同事。更麻煩的是上班時間長兼且不固定,往往不知何時才能下班,這自然影響我參加舞獅,感到很失落,工作了幾個月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