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思遙：青蘋果情緣

「太過分了！」

「損人不利己，簡直心理變態！」

「我們的心血白費了！」

T中學對面的行人路上聚集了一大羣同學，對着護土牆的壁畫議論紛紛。

十二月，清晨乾燥的風吹散紛雜的議論聲，正在回校途中的同學生起好奇心，無不繞過校門來到現場。

一星期前，護土牆只是一道灰牆，T中學美術學會的同學在指導老師Miss Lee的帶領下，在牆上繪畫一幅彩色的壁畫。

壁畫名叫《衝刺》，背景是高樓密集的城市，六個穿校服的少年少女在街道上奔跑，表現出少年人無所畏懼奔向目標的堅毅精神。這是本地壁畫創作比賽的季軍作品，冠軍和亞軍作品分別繪畫在其他地區的護土牆上。

三名得獎者全是T中學4A班兼美術學會的學生。冠軍薇薇，亞軍小琪，季軍是我——秦思遙。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思創作參賽的畫，獲獎後能夠在公眾地方展示出來，美術學會的老師同學都感到很高興很光榮。大家用心地在護土牆上塗上鮮艷奪目的顏色，灰沉沉的街道也亮了起來。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欣賞這幅壁畫。昨夜，有人用噴漆塗污壁畫，紅色、藍色和黑色的線條雜亂無章，像小朋友在作業簿揮筆塗鴉，無意義地亂畫一通。

我站在壁畫前，風吹亂及肩短髮，我傷心得想哭，憤怒得雙手發抖。

為什麼要破壞別人努力的心血？純粹無聊？生活不如意？這種無視對方感受的發洩行為，如同向弱者施害，用破壞來顯示自身能力的強大。

上課鐘聲響起，同學們陸續到操場排隊。逢星期一、三和五，我們都要在操場進行早會。星期二、四和下雨天，早會以廣播進行，我們可以直接返回課室。

台上的老師先交代壁畫事件，校方已經報警，警察會展開調查。接着，老師公布圖書館借書新措施和今天的課室調動安排。最後是「才藝表演」，由同學上台表演或分享，唱歌、樂器演奏、朗誦、講故事等等，內容多元化，卻沒有多少同學留心欣賞。

今天由中一男生表演英文獨誦，可能是參加公開比賽前的預演。

「你們猜警察幾時抓到犯人？」小琪壓低聲線問。

「那段路沒有閉路電視，而且晚上很少人經過，很難找到目擊者。搞不好隨時變成懸案。」薇薇無奈地說。

「他們可以在壁畫上套取犯人的指紋呀。」

「犯人用噴漆犯案，可能沒摸過壁畫。」

「這個人太可惡，我真想把他碎屍萬段！」小琪咬着牙說。

「他只要知錯，真心道歉，我可以原諒他的。」我以平和的聲音說。

「你太好人了。這次事件，最難過的人其實是你。」薇薇說。

「壁畫是大家的心血，你們也很難過吧，但幸好你們的壁畫沒有被人破壞。」

中四開學初期，到了小息或午休，課室便會出現一個個小圈子。我在班裏沒有相熟的初中同學，只能一個人留在座位看書。

「青檸。」

「蜜瓜。」

「不可能，一定是青檸。」

「我肯定是蜜瓜。」

小息時，後面的女同學為了水果發生爭執。由於只是聽到一部分對話，我無法拼湊出整幅完整的圖畫。

「喂喂。」

後面有人拍我的肩，我轉過身，大眼睛女生遞上一包日本雜果軟糖，問我：「你估綠色的軟糖是青檸或蜜瓜？」

「青檸，不用試味都知道！」長馬尾女生說。

噢，原來爭執的重點是糖果，不是水果。她們正在玩猜糖果味道的小遊戲。

我想一想，說道：「會不會是青蘋果？」

兩個女生互望了一眼，一同找出三顆綠色軟糖，再放到三人手裏。

大眼睛女生倒數三聲，我們一起把綠色軟糖放入口中。

長馬尾女生扁起嘴說：「青蘋果。」

大眼睛女生笑着說：「酸酸甜甜，很好吃喔。」

長馬尾女生是小琪，大眼睛女生是薇薇，我們的相識由青蘋果軟糖開始，三個人一起加入美術學會，一起參加壁畫創作比賽，一起在比賽中得獎。上課天，我們一起吃午飯；放假日，我們一起逛街、看電影和唱卡拉OK。

我們總是在一起，我不再在人羣中落單，不必擔心如何自處，心情踏實了很多。

一天下來，同學熱烈討論犯人塗污壁畫的動機，推測犯人身分，一片紛紛擾擾。

放學後，我、薇薇和小琪到視藝室參加美術學會的活動。

活動正式開始前，Miss Lee在電腦上展示一張日文海報，宣布說：「聖誕期間，東京會舉辦『亞洲青少年繪畫比賽』，主辦單位邀請這次壁畫比賽的得獎同學參加。」Miss Lee派發報名表，「思遙、薇薇、小琪，遲了通知你們，回家徵詢家長意見，可以參加的話，明天交回報名表。」

「嘩，現場寫生的主題是晴空塔，這是東京的最新地標啊！」小琪雀躍地喊。

「還可以和其他國家的代表合作畫壁畫，好像很有趣。」薇薇說。

「Miss Lee也會去東京嗎？。」小琪問。

「嗯，我是這次活動的香港聯絡人，整個行程都會和你們在一起。」

「我要和你同房。」Miss Lee是受歡迎的老師，小琪很喜歡她。

「難得有機會到外國開眼界，爸媽應該不會反對的。」薇薇說。

「思遙，你也會去吧，對不對？」小琪問。

「現在是出國，不是去離島旅行，我不能擅自決定的。」

「你也想去東京吧？那就要努力遊說父母，萬一他們反對的話，我們幫你說服他們。」小琪態度積極。

「你不去的話，就沒有人和我同房，我會很寂寞喔。」薇薇可憐兮兮地說。

「我們三位一體，一定要共同進退。」

「一個都不能少喔。」

兩個女生你一言我一語，誓要我答應她們才罷休。

「我也很想和你們去東京，我會努力爭取的，希望有好消息吧。」

小琪和薇薇開心得擊掌叫好，恨不得馬上出發。

我沒去過東京，沒試過在外國繪畫。

在大部分人眼裏，出國比賽是交流體驗的好機會，但不是每個人都抱持相同的想法。

這一刻，在同學面前，臉上流露着笑容，滿口期待的我，打從心底不想去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