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个沿海的城市
理发店的大爷,姓杨。方辞运从小就在他这理发,也算是街坊邻里、混了个脸熟。
“好难闻啊,杨老头你用的什么劣质染发水?说好的伯爵染发呢?”方辞运皱眉道。
大爷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
“哼,几百年前的伯爵,能用到什么好东西?体验的就是这份复古感。”
“额……”
还挺有道理。
染完发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对于别的理发店,可能早已打烊,但对于老杨的理发店,却时间尚早。
方辞运的头发刚刚染好,又有客人进门,是一个肤色偏黑的蘑菇头男生,举着手机像是在拍视频。
蘑菇头男生把摄像头对准老杨,招呼道:
“老板,给我来一个火钳烫头!朋友们,这火钳烫头,是这家理发店的特色,十分有趣……”
没等他说完,方辞运就不耐烦道:
“打烊了,回家吧,别他妈拍了。”
蘑菇头愣了一下,眼神骤冷,盯着方辞运道:
“我是来理发的,关你什么事?”
方辞运懒得与他理论,放下吹风机走到蘑菇头身旁,掏出枪道:
“嘿,想试试?”
蘑菇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结巴道:
“你,你吓我?”
啪嗒!手枪发出上膛的声音。
“靠!”蘑菇头大叫一声,拿着手机跌跌撞撞跑出了理发店。
……
理发店后门通往一个小铁皮棚子,那就是杨老头的生活起居室,摆着一张铁床、一个煤气灶、一副桌椅。
杨老头躺在铁床上,闭着眼睛轻哼道:
“唉,自从我家老太婆,摔了一跤去世后,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估计也快要去南湖陪她了。”
“你们都属于高龄老人,本来就需要人照料。”
方辞运帮杨老头拉上窗帘,不禁疑惑:
“你的子女们呢?为何还是让你一人独居在这里,有你老婆的前车之鉴,应该更加关心你才对。”
杨老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才缓缓嘀咕:
“因为他们恨我啊,恨我小时候对他们管教太严。”
方辞运抿了抿嘴,没想评论杨老头过去的是是非非,反正听父亲描述,他小时候总能听见杨老头家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杨老头继续道:
“方家小子,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接下来怎么打算?染发后加入非主流家族吗?”
“你可别埋汰我!”
方辞运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帮我染了个这么清新的发色,那我当然要做件配得上这发色的事……就去个沿海的城邦散散心吧!”
“沿海之地的大多经济发达,那种遍地金银的地方,叫城市,不叫城邦。”杨老头反驳道。
确实,发达的地方叫城市,不发达的叫城邦,是这世界的统一称呼。
又聊了二十分钟,方辞运才依依不舍的掏出枪,抵在了杨老头的额头,白发和枪管摩擦出干燥的“呲呲”声,岁月长河临近干涸。
“方家小子,晚安咯。”杨老头一脸祥和,脸部肌肉却微微紧绷。
“好梦。”
话音落下,枪声响起,小巷附近的窗户有灯光亮起,等待一阵见毫无动静后,又相继熄灭。
方辞运这才轻轻走出理发店,合上门,叹息道:
“连死愿意尝试,却还是不敢和自己孩子解释缘由吗?”
摇了摇头,方辞运踱步离开小巷。
……
清晨,小镇依旧祥和,昨晚的枪响似乎成了梦境,遗忘在当事人的脑海里。
杨老头将写有“休假,归期未定”的告示粘贴在理发店门前,然后戴上帽子,离开僻静的小巷,往喧嚣处蹒跚走去。
方辞运同样如此,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背着一个黑色书包前往瑞普邦的城南火车站。
火车站售票小姐露出标志性笑容: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乌波市,最快出发的班次。”方辞递过身份证,运言简意赅。
“好的。”
……
火车上的环境,远比想象中脏乱。
车厢发黄,响声很大,每到转弯的时候,都会与铁轨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坐这样的火车,方辞运感觉特别煎熬。
在路过一个中转站的时候,方辞运所在的车厢上来一对母子,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衣裳脏旧。
买的是站票,但那对母子在车厢找了块空地就直接坐下,一点也不嫌脏。
很巧,那块空地就在方辞运旁边。
两人身上有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像脚臭,又像速热便当里,腌香肠加热后散发出的怪味。
方辞运微微偏转身子,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或许是旅途无聊,女人开始唱起农村小调,细细一听,居然是《月亮之下》混合《水脚》一起唱。
男孩起先有点怕生,但听到他妈妈唱歌后,神情逐渐放松,开始在车厢里玩闹起来。
一会戳戳方辞运,一会站刷手机的大哥旁边盯着看,一会又跑去窗户边看风景,把原本坐窗户边的那个乘客挤在一边。
但,总归是个孩子,忍忍也就过去了。
方辞运拿出手机,点开手游《人生初恋指南》,是一款模拟恋爱的游戏,最近比较火,所以方辞运也下载了玩玩。
游戏载入界面有段音乐,方辞运忘关音量,吓了周围人一跳。
原本在窗前看风景的男孩,闻声赶来,观望一会儿后指着方辞运的手机道:
“这里面的妹子我全都有了。”
方辞运眨了眨眼,轻轻弹开男孩的手指,笑道:
“这些角色不是充钱才能获得吗?你哪来的钱?”
男孩一副心虚的表情,逞强道:
“我,我妈妈给的……我家可有钱了,妈妈包里装着好几十万呢。”
男孩妈妈听到这句话,虚假的笑了笑,眼神中有肉眼可见的愠怒。男孩见此情景,身体瞬间颤抖,屁颠屁颠跑回了女人身边。
“你妈妈这么生气,你是不是在撒谎呀?偷钱充值?”方辞坏笑道。
车厢里的其他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纷纷转头看向那对母子。
女人顿时像受了刺激一般,尖声道:
“他没偷!就是我给他的!我们家有钱!”
声音很尖锐,像精神病患者的嘶吼,最后甚至都破音了。大家面面相觑,移开视线;男孩低头紧拽衣角,悄悄流眼泪。
这就破防了?
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常驻这趟列车的小偷团队,慢慢靠近了那对母子。
刀片轻轻切割布料,手法很粗糙,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包括女人的儿子。
但很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提醒或制止,也包括那女人的儿子。
他又慌又怕的模样,好似一个傻子。
……
到达目的地后,女人提着行李起身,终于发现了包裹上的大洞,两手一摊哭喊道:
“我的钱!我的钱!谁把我的钱偷了?”
男孩也跟着哭了起来,或许哭声越响,越能掩盖他的懦弱。
列车乘务员闻讯赶来,边安慰女人、边询问具体情况。
方辞运背起书包,踱步离开火车。
蓝的天,白的云,若有若无的海风气息,果然跟网络上描述乌波市的一模一样,能让人瞬间将坏心情一扫而空。
方辞运露出了笑容。
而在他身后,那节泛黄的车厢里,女人在得知车厢没有监控,被偷钱财无望追回后,绝望的怒吼道:
“为什么!
为什么都欺负我?为什么看不起我?我做错了什么?
因为我老公跑了吗?
我把房子卖了就是来找他的啊!”
其间夹杂着很多脏话,让乘务员一时摸不着头脑。
毕竟,人的悲欢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