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铁骨铮铮 —— 傅荣海
传递家史人:傅厚勤傅厚玉傅云霞傅志浩
审议:傅厚勤傅厚礼傅厚平傅志刚
傅厚勤:1939 年 4 月 20 日生于岫岩县
红旗乡牌坊村小干沟三门子,1958 年
10 月至 1962 年 3 月于BX市本溪湖车
站售票员,1962 年 4 月至 1972 年 9 月
先后在三门子生产队、南隈大队任财
务会计,1972 年 10 月至 1999 年 9 月
先后分别任乡财政所会计,所长职务,1999 年 10 月
退休。现住本县红旗乡红旗村后街村民组。
傅厚玉:1939 年 3 月 24 日生于ZYMZ自治县红旗营子乡牌坊村小干沟三
门子。1958 年 10 月至 1999 年 10 月,
一直工作在BX市牛心台火车站,担
任扳道工、货运工作直至退休。现住
在BX市明山区牛心台。
祖父,傅荣海,出于对祖父的尊敬,后文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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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祖父之称呼。
原籍辽宁省ZYMZ自治县红旗营子乡南隈子
村(现牌坊村),小干沟三门子人,生于 1878 年。
于 1937 年秋季,中秋节过后,日军以“通匪”罪名
逮捕,惨遭杀害,享年 60 岁。
祖父生前个子稍矮,衣着整洁,善于言表,和
睦乡里,多行善事,凡乡里有个大事小情的,缺粮
少米的——,有求必应,曾先后赡养过三位孤寡老
人,一直到解放后,我们家里,还有一位,这位老
人智障,但始终把我们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我们家
中所有的人也同样把他当成自己家的老人对待,我
们这辈人称他“二太爷”,可以做些粗活,一直到
养老送终。
祖父母生有三男三女,长子傅纯德,次子傅士德,
三子傅金德。长女嫁于本县哨子河乡白家堡子汪世
昌,次女嫁于尖山窑“现大营子乡”王家堡子蔡景
阳,后迁往凤城县内。三女嫁给本乡三道干沟王殿
芳。
“九一八”之前,家中生活尚富裕,谈不上大
富大贵,但一家三十多口人,吃穿不愁,过平安稳
定生活。日常生活中,身不离烟袋,三餐不离酒,
但从不过量,仗义疏财,善交绿林朋友侠客。据说
干沟俩位小侄被绑匪绑架,是祖父出面,将二位小
侄救回。其实,绑匪就是号称蔡中队的蔡景春,
一九三二年之前,蔡中队组织了一小股带有抗日性
质的土匪队伍,杀富济贫,一九三二年后随赵庆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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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一起参加了邓铁梅所率领的东北民众抗日自卫军。
日本入侵之后,祖父对日军的烧杀掠夺暴行,
怀恨在心,愤愤不平。暗中与抗日军秘密交往。如
白军实,赵庆吉“赵黑子”,蔡景春“蔡中队”等。
至于祖父受害的具体情况及一些细节,家中没
有留下具体完整的传说,传下来的只是些只言片语,
但是这些零散的前辈遗言,经过整合,分析推敲,
也足以见证祖父是被无辜受害的,也揭露了日本侵
略者随意杀害中国人的罪证,从中也表现了一位普
通的中国农民在国难当头,不甘当亡国奴,宁死不
屈的大无畏精神。
一、关于遇害时间
据《岫岩抗日风雷》记载“——日军自 1935 年
开始在我们这个地区,大面积烧房子,组织集团部
落所谓并户,对不爱搬家的农民采取强迫手段,至
1937 年,继续实施三光政策,制造无人区,动辄
以“通匪”罪为名,杀害无辜群众……,”依照上
述所述,祖父受害时间可确定在 1935 年,1936 年,
1937 年的三个时间点之内。而家中传说是在秋收前。
1936 年 4 月少年铁血军第二任司令赵同离队进
关。白承润临危受命,任少年铁血军第三任司令,
为了保存实力,曾一度把部队带到林区打游击,打
击敌人。《岫岩文史资料》第三辑第“七一八”页,
其中有一段记载:“在群众掩护下,分别在三道干
沟,梨树沟……,偏僻山沟里挖山洞,作为隐蔽之
处。”父亲不止一次说过:“白指挥的抗日队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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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过大西岔高丽城”。此洞位置就在现在的红旗营子
乡三道干沟村于牌坊村小干沟的交界处。洞内可容
纳二十多人。因洞内潮湿,战士身上长满了虱子,
这是伯母,母亲,婶娘常说的。祖父请白君实及部
分铁血军战士到家中过中秋节,杀猪招待抗日军。
既是 1937 年中秋节前一日,秋收前遇难,俗称头割
地。既是 1937 年 9 月 18 日至 10 月 1 日前(后文有
详细介绍)
二、“你们准备后事吧”
1937 年中秋节刚过三,五天,本堡一本姓长者
过世,一贯热心肠的祖父,岂能袖手旁观,在那里
跑前跑后帮助东家协理丧事。庭院内外乱哄哄的,
帮忙的,吊唁的,奔丧的,出出进进,灵前哭喊声,
哀乐声,此起彼伏,连续不断。祖父刚把各项事理
出点头绪,本想进屋歇歇脚,有人传话告诉祖父,
大门外有人找,祖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大院,
见是两名警察和一名日军,心里马上明白了八分,
伪警察问“你是傅荣海吗?”祖父果断回答“便是”。
伪警察和日军二话没说,立即将祖父捆绑带走,原
本烦乱的场面,顷刻之间静了下来,人们呆呆的站
在那里,吓得喘不上来气。突然来袭的人祸,心蹦
蹦乱跳,无不对祖父的生命安全而担心。然而此时
此刻的祖父,面不改色,格外沉着冷静,向周围的
乡亲点头示意,回头来,对家中的亲人说:“你们
准备后事吧!”。不卑不亢,神态十分泰然。在场
的人无不潸然泪下,眼睁睁地望着老人的背影,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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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渐地远去,消失在深山夹道之间。体态还是那样端庄,
步履还是那样稳健。他老人家离别之时,没有留下
眷恋的目光,没有留下悲戚的眼泪,“何事长向别
时圆”,却给家人,亲人留下永久的哀思。
被捕
生死难断两茫茫,孰知何日能还乡?
未留恋光和泣语,视死如归铁心肠。
祖父离别时那句嘱托,至今八十多年了,在我
们家族中传递至今,最深刻,最清晰的一句话。今
日反思祖父为什么在那生死攸关的时刻临危不惧,
神态依然。个人认为:祖父深知自己和抗日军的交
往日军不会轻易饶过自己。认定自己本无罪,暗下
决心,同日军抗争到底,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根本就不打算活着回来,拼了。
当日被押到牌坊日军看守所。事后人们都议论
说“傅荣海烧房子晚了,犯了通匪罪,被抓走,押
在围子里日军看守所。”家中前辈人也是这样说的。
三、救人
当家中得知,老人被押在牌坊围子里日军看守
所,深知那个地方是个大魔窟,阎王殿,进去的人
很难活着出来,身遭酷刑是难免之事,越想越怕,
人人泪水不断,唉声叹气,欲救无能,欲罢不忍。
还是伯父挺起腰来说话:“我们总是痛苦难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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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哭干了也无济于事,现在我们要打起精神,想法
救人要紧。”大家定了定神,盼着伯父拿出救人的
主意。“他们日伪军抓人很多时,就是为了要钱,
我见过汪翻译(化名),给他一笔钱,他定会帮忙
的。”伯父很有把握的说。其他人在绝望的时候看
到了希望,一致赞同伯父的建议。事不宜迟,越快
越好,老人早回来一日,就免遭一日的折磨。第二
天一大早,伯父将家中原有积蓄,又向亲朋借了一
笔钱,怀揣救命钱匆匆忙忙地去找汪翻译。汪翻译
见钱眼开,二话没说,满口答应“三天以内放人。”
伯父带着喜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如飞,急着回
家报告老人可以获救的佳音。家里人知道老人可以
获救,虎口余生,个个叹了口气,愁云散去大半。
盼亲人回家团聚,犹如度日如年。一天,两天,
过去了,不见人归。到了第三天,满怀信心,老人
一定会回来的。中午,一家人做好了饭菜,烫上了
好酒,为祖父接风洗尘。午时已过,太阳渐渐西沉,
还是不见人影,心潮起伏,七上八下,唯恐出现意
外。
四、骂鬼子
不出所料,一个从围子里回来的人说“你家老
人从看守所放出后,在小酒馆喝酒,喝多了,骂鬼子,
骂汉奸,又被抓了回去。”平日里祖父在家,人人
恭敬,没有谁能责怪祖父半句。这回一反常态,“你
喝那些酒呀,不赶快回家,保命要紧呀!”。也有
的人说“怎么那么倔强,小胳膊能扭得过大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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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忍耐一下不就过去了吗。”等等。在众人束手无策
的情况下,伯父再次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有别的
路可走,只好再去求汪翻译帮忙”。人人都心知肚
明,这回钱少了肯定不行,豁上了,先前已经把家
里积蓄掏空,只好典当家产,卖了骡马,再向亲属
朋友借用一笔,全家人都在紧锣密鼓按计划行事,
哪敢拖延。
至于祖父酒后骂鬼子,骂汉奸,骂了什么,家
中前辈没有详细,具体传说。只是叔父年迈之后,
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不同人物,想起哪句说那句。
我们深信每一句都是真的,因为他老人家传递这些
话时没有任何目的,随意的,自然而然地。
(1)“说我通匪,哪个来了我不招济”
这句话象是在日军审讯时,对日军强加“通匪”
罪的反驳。在群龙无首,鱼龙混杂历史时期,日伪
军,土匪,抗日军都经常在这深山夹道处进进出出,
在这夹缝中生存的农民,为了生命安全,一家人的
衣食住行。“哪个来了,都得招济”言外之意,我
不光招待抗日军,你们日伪军来了我不也得招济吗?
不承认自己犯有“通匪”罪,义正言辞。这句话是
叔父几次在侄媳李桂英面前说的。
曾记得在年少时,父亲傅士德说过“常在夜间
拉驼子,送走了这帮,回来后刚到家,那帮又来敲
门,闹得夜间无法睡觉。哪帮来了都得痛痛快快的,
多数都是老刘的货,近的时候送过二道岭,远时送
过茧场岭裤裆沟,个别时送到大山咀。”也正是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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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景文于 1932 年 12 月和 1933 年 2 月两次攻打岫岩城
所需的武器弹药。武器来自,据说是抗日救国会从
海上运来支援东北抗日军的武器,弹药在大东巷沟
黄土坎卸船,然后装上大车,沿大洋河,哨子河冰路,
拉到三道干沟,小干沟沟口卸车,然后用马驮沿三
道干沟,小干沟山路驮到唐家堡,大山咀一带。
(2)有钱就通匪,没钱就土匪。
2017 年农历三月初一,在厚勤兄家与云霞妹相
遇,午饭后,谈起祖父受害一事,云霞妹对我说:
“我爸对我说过,‘你爷爷被小鬼子从围子里看守
所放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在围子里小酒馆喝酒,
喝多了,骂鬼子,骂汉奸,“有钱能不通匪吗!没
钱能不当土匪吗!中国人有钱没钱都是罪人’”。
怒火燃烧,痛斥日军侵略者随意加害中国人的罪行。
我爸还说,“拿了钱就不通匪,把我放出来。不拿
钱就通匪,把我抓起来。”同时责怪家中人,不应
该送钱给他们“救我干什么!”,这段话把汪翻译
之类的汉奸走狗也骂进去了。今天我也隐隐约约想
起在童年时家中父辈人说过,老人释放后在小酒馆
喝酒喝多了,责怪家人不应该送钱救他。
(3)“送女人可以放你回家”
2017 年 6 月 4 日,我同侄子志浩同乘一车,去
鞍山参加亲属婚礼庆典,在车内,志浩告诉我说“我
爷爷七十岁以后,一次对我说,你太爷可厉害了,
在围子里关押时,一个汉奸对你太爷说,‘你叫你
家里人给皇军送一个女人来,就可以马上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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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爷一听就急眼啦,要杀要砍就随便吧,让家中
人送女人来,办不到!”当我听到祖父这样豪言壮
语时,顿时感到浑身都在颤抖,差点喊出声来,我
们的祖父太伟大了,他老人家抗日救国精神,与白
君实、邓铁梅、苗可秀、没什么两样,坚贞不渝,
宁死不屈,不做奴隶做主人,发出最后吼声。在那
危机四伏的历史时期,中华大地一位普通农民,确
有如此高的境界,是我们家族的光荣与自豪,更是
我们后代人不朽的丰碑。
骂鬼子
不畏强暴胆气壮,分庭抗礼骂东洋。
炎黄贫富都是罪,富则通匪贫则抢。
给钱就能买出命,无钱刀下见阎王。
索命要钱逆天理,亡国之奴人权丧。
五、第二次救人
祖父第二次被捕后,不过两日,伯父带着酬金,
再次去求汪翻译救人,刚一见面,没等伯父开口,
汪翻译就知道伯父的来意,气不打一处来,气愤的
说:“我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不求感谢,还挨了
顿骂,把我也搭进去了。”没让伯父插嘴,继续说:
“这回晚了,谁也救不了,你们准备后事吧!”此
时此刻伯父觉得头轰的一下,天旋地转,两腿酸软,
瘫在地上。稍清醒后,走出房门,似乎看不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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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南北,一路晃晃悠悠,勉强到家,家中人听到这一
即将降临的天灾人祸,悲痛欲绝,犹如万箭穿心,
在痛苦的绝望中,各自为老人的后事而忙碌着。
六、刑场见证
一连几日家中在痛苦,悲愤之中煎熬,好端端
的老人,亲人就眼睁睁地等那一时刻,欲救无能,
一天快到中午时刻,传来祖父殉难的噩耗,痛心疾
首,天彻底塌下来,事情到了这个尽头,只好化悲
痛为力量,筹备丧事。至于祖父受害的现场,过程
中一些细节家中前辈所传,简单,笼统,模糊。几
十年来,本人一直心存疑虑,应该将刑场概况,过
程主要环节有个较详细的描述,尽力还原历史那一
幕,让后人知道家族在抗战时期一页血泪痛史。
二十年前一天,本家堂兄傅厚忱在牌坊西道关
明伟家做客,当时我们家宅与关明伟家只有一条小
河之隔,晚饭后我去拜会堂兄,那时堂兄已经年迈
八十高龄,当谈到关于祖父受害现场细节时,依然
记忆犹新:
他说“那时,我在牌坊小学读书,一天上午,
听说日军要在围子里庙前杀人,同几个小伙伴偷偷
跑到庙后山偷看。天空刮着阴呼呼的冷风,在庙前
山路两旁,放了两行棺材,每行四口,两边站着日
伪军手端明晃晃的刺刀,杀气汹汹,只见一伙日伪
军将大爷连拉带拽,推进两行棺材中间的夹道里,
只见大爷满身伤痕,两眼肿胀模糊,鼻涕涂满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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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一端凶狠的日军向大爷身上不致命处猛一刺,顿时
血花四溅,惨叫一声,倒向另一边,另一端同样也
是一刺,经过几次鲜血流尽,倒在血地,惨无人道,
灭绝人寰。也不让家属收尸。是兴德大叔,在夜间
从现场偷着扛回家安葬。”谈话快结束了,大哥又
自言自语补充说:“大爷遇难,同蔡中队有关。”
以前常听说祖父同蔡中队有深交,蔡中队常在咱家
吃住。当时我只知道本村吴家堡子有个叫蔡六子(绰
号),解放前当过土匪,误以为大哥所说的蔡中队,就是
这个人,再没有多问。
刑场
遍体鳞伤涕满襟,枪刀林立日伪军。
惨叫两声血洒地,只因君实是友人。
八十多年后的今天,重新审视一下历史那一悲
惨时刻“满身伤痕,鼻涕涂满衣襟,两眼痈肿”。
当时社会上流行一种传说:祖父在刑前头天晚上后
悔了,释放后不应该喝酒,酒后失言,骂汉奸,骂
鬼子。我对当时流传的说法有不同的理由解释,依
据祖父性格品质,绝不会后悔。理由一,祖父在受
暴刑之前,遍体鳞伤,两眼痈肿,说明祖父在头天
晚间承受了无法想象的酷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硬的不行,来软的,也可能利用奖赏,诱惑,均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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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得逞,穷凶极恶,图穷匕首现,出现了刑场令人目
不忍视的惨状。那天庙前刑场只是为祖父一人所设
施的,完全可以见证,日军对祖父的抗日行为的一
种发泄,报复,图谋做样子给社会人看,你们还有
谁敢抗日。其理由二,如果祖父是愵夫,贪生怕死
之人,自从被捕后,曾有几次生与死的选择,竟管
在行刑的前一分钟,真的后悔了,答应日军的要求
充当汉奸走狗,为日军效力,最起码也能保住性命,
甚至可以得到奖赏,“英雄非无泪,不洒敌人前。”
一切足以证明,祖父在野兽般的敌人面前,无论受
到何等严刑拷打,不投降,不怕死,铁骨铮铮,如
果祖父经不起酷刑和诱惑,那管在刑前一分钟,一
切都会发生变化。
七、魂归故里
2017 年 4 月 1 日上午,在红旗营子街头见到本
家兄弟傅厚余,问其父(傅树德)是否向他谈过家
乡抗日的事,短暂时间谈了两件事,(一)他说“父
亲说过邓铁梅常在三门子驻扎,日军烧房子,先烧
三门子,就是这个原因。(二)谈到祖父遇害之事,
他补充说:“父亲说过,大叔遇害了,日军不准收尸,
尸体抛在庙后万人坑,是傅兴德大叔半夜趁日伪军
不在偷着扛回去的”
当时祖父被害后,给家中所有亲人,招致的痛
苦可想而知。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绝不能忍
心让亲人的尸骨裸露野外,魂无归处,收尸回家,
所有家中人,乡亲决心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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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谁去?去几人?人去多了又恐暴露目标,人去
少了,搬尸又很困难,正在大家都在犹豫之际,傅
兴德将双手在脸上一擦,霍的一纵身,站在屋地中
间,坚定的说:“我去!一定将大叔尸体运回来,
魂归故里”。傅兴德当时二十多岁,一米八的大个子,
膀大腰圆,血气方刚,又受国恨家仇的驱使,浑身
是胆。屋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认为他是最
合适的人选。事不宜迟,又跟去三人随从。深夜将
近子时,离庙不远的小北河沿,傅兴德告诉随从:“你
们不要过去,去人多了容易暴露,还是我一个人去
最好。”天空大雾茫茫,只见一点微微的星光。恰
好看尸的日伪军已经撤岗,他们哪有耐心为一具死
尸熬夜受罪。傅兴德首先在刑场周围摸了一圈,未
见祖父尸首,转身到庙前庙后寻找,在庙后的草丛
中发现了祖父尸首,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刷得一下,
泪水横流,含恨饮泪,不得久留,抱起尸首,搭在
肩上,跨过庙前一块玉米地,玉米稭已黄,但未割倒,
直奔小北河沿,同在那里的随从汇合。深秋之夜,
河沿草木丛生,无人行道,无法抬着走。最后使用
绳子将尸首捆在傅兴德身上,连背带扛,越过小北
河河套,穿过南隈子苞米地沟,翻过大背岭,顺张
三沟而下,一直抗到墓地(现在三门子西面松树地
上沿。)没停一次,一气呵成。家中人,亲人一边
哭泣,一边为老人净身,擦干血迹,用白布将刀口
包好,换上寿衣,合棺入土,没有哭声,没烧冥纸,
好歹让尊敬的老人魂归故里,入土为安。老人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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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而献身,这是他老人家自己的选择,可谓圆了
心愿。“一切就绪天刚刚放亮。”
傅兴德为祖父偷尸一事,一时间在家乡各地不
胫而走,普遍认为神奇壮举,不可思议,。其实这
种神奇力量,源于国恨家仇集一身,又因对叔父的
敬仰和爱戴,万念归一念,决心将叔父尸首魂归故里,
忘掉一切,才创造出这超常的奇迹。为家乡人留下
一个神奇的传说。
魂归故里
倭寇不除无宁日,匹夫抗日献身躯。
山河悲泣鸟无语,名垂千古后人记。
八、关于“通匪罪”的解读
(1)烧房子晚了,犯了通匪罪。
祖父受害原因,家中和社会的传说一致,烧房
子晚了,犯了通匪罪。这种说法总觉得有一定的片
面性,结论模糊,为什么烧房子晚了?必定另有原因。
自 1933 年 7 月开始,日军对三角地区进行第三
次大讨伐,敌人进山沟,见房子就烧,在开阔地带
建立“集团部落并村并户。”就在这个时期,我们
家并到岔路,伯母说我们住过南隈子苞米地沟地窨
子,当时我们家房子就在现在的红石砬子,人已搬走,
房子仍然在那空着。到了 1937 年开始,以日本守备
队,伪军和警察大队等多股部队,对铁血军跟踪追
杀,同时继续以杀光、烧光、抢光等三光政策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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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区,强化集团部落,动辄以通匪罪之名杀害无
辜群众,时而拉大网,妄图使铁血军失去立足之地。
牌坊傅厚余的父亲傅树德说过“因邓铁梅常在三门
子住,所以日军烧房子,先烧小干沟的零散户。”
所以日军在我们家乡烧房子是在 1935 年开始,1936
年至 1937 年期间,在这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红石
砬子傅荣海的房子还在那里站立,父亲和叔父也曾
说:“前几次烧房子没有日军参加,有时伪军也就
是做个样子,用把火点着就走了,事后主人又把房
子修好了。”到后来有日军监督。家中前辈常讲,
曾几次伪军汉奸,催促祖父自己把房子烧毁,祖父
就是迟迟不动,最后惹恼了日伪军,将祖父以“通
匪罪”逮捕杀害。小时候常听家中长辈女眷讲过,
祖父在被捕前一段时间,在外刚强,不露声色,在
家中多时躺在炕上闷闷不乐,一个劲的吸烟,唉声
叹气,茶饭少食。他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他不说,
他人也无法知道。怎能不愁呀,三十多口人的家庭,
没有个住处怎么生活呀,又气又恨。心中暗想:那
房子是我的,你们叫我烧我就不烧,你能把我怎样?
所以暗暗抗拒,一拖再拖,“你们小鬼子早晚有被
中国人打跑那天,我们家老小还要回到自己家房子
住。”如果祖父是一个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的人,
早就乖乖的顺从了。
所以说,祖父因烧房子晚了犯“通匪罪”,不
是因为拖拉,而是祖父在抗拒,对日军暴行的一种
仇恨,也体现了祖父坚持真理不畏强暴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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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2)关于蔡中队的身世
前文提过,在同堂兄傅厚忱交谈祖父受害一事
时,曾说“你家大爷遇害,与蔡中队有关系。”当
时误认为蔡中队就是本村吴家堡子的蔡景生(绰号
蔡六子),解放前当过土匪,再没有多问。后来听说大营子石头岭也
有个姓蔡的,解放前也当过土匪。所以认定这两个
人中,有一个就是蔡中队。2015 年 9 月 6 日,是叔
父三周年辞世祭奠之日,一些在外地工作的晚辈及
远近亲属都在老家汇聚,参加叔父三周年祭奠活动,
这时正是与国家开展的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
年”纪念活动相吻合,我们几位长辈兄弟一致同意,
利用这一机会对家族晚辈后人进行一次家史教育,
让他们知道我们前辈爷爷,太爷,祖太爷傅荣海是
因为抗日而牺牲的,在强暴敌人面前不畏生死,勇
于抗日的爱国精神。暂短仪式,是同叔父周年祭奠
活动同步进行。议程由傅志刚主持,材料是我宣读
的。组合材料是一个核心内容,祖父是不是真正通
匪,通的哪家匪?怎么通的?涉及一个核心人物(蔡
中队)。蔡中队究竟是土匪,还是抗日军。必须查
清楚。远离家乡,采访不便,在电话中问了几个人,
都说不知道。最后在电话中求助中学教师杨春江,
在老家吴家堡子,中下河,石头岭子一带查询一下
历史上的“蔡中队”。两天以后,传来消息,经了
解吴家堡子蔡景生(蔡六子),生前享受过抚恤金,
其他不清。尘埃落定,蔡景生(蔡六子)身份核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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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无论是抗日战士,还是解放军战士,反正不是土匪。
那么“蔡中队”,家住哪里,做什么的?一次在偶
然机会里发现《岫岩抗日风雷》第 128 页有关蔡景
春及其简要事迹记载:“蔡景春,满族,1903 年生
于岫岩县大营子镇石头岭村。九一八事变之后投身
抗日,1932 年随赵庆吉参加东北民众自卫军,在赵
庆吉部下先后担任班长,连长等职,经常于凤城岫
岩一带抗击日军。1934 年,邓铁梅被捕后,赵庆吉
部被迫分散活动。1935 年春,蔡景春与赵庆吉警卫
员王贵子等人,在家乡岭岗小沟的山上活动时,被
日伪军包围被捕,于岫岩八棵树被日伪军杀害。时
年 33 岁。”这一段精确地概述,从中认定,蔡中队
就是此人,中队长不就是连长吗。祖父同蔡中队到
底有那些往来,没有人知情。只是叔父说过,蔡中
队常在咱家吃住,除了蔡中队以外,赵庆吉(赵黑
子),黄铁侠等绿林人物都是祖父招来的常客,他
们也同样是名正言顺的抗日将士。他们分别是刘景
文的东北民众抗日救国军第五十六路,邓铁梅所率
东北民众自卫军第二十八路军的将帅。祖父为什么
同抗日军将士志同道合?对抗日救国有认同感。我
们也可联想到,祖父同抗日将士的关系,不仅仅局
限在吃顿饭,住几宿,必定有金钱,粮食,物质等
方面的援助。只要是抗日,祖父会不顾一切支持他
们的抗日行为。叔父曾对孙子志浩说过“八路军,
抗日军对你太爷可好了。”这里“八路军”指的是
哪支抗日队伍?除非是东北抗日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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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所率的东北抗日联军到没到过我们家乡,从手中现
有资料没有查到答案。《岫岩抗日风雷》曾记载,
抗日联军到过岫岩县石庙镇矿洞沟,牧牛乡左峪村,
大房身太阳村,大营子,黄花甸,苏子沟何家堡子。
所以无处查证,予以搁置。不作探索内容写入书中。
无独有偶,今年清明节过后,本书初稿以敲定,不
再延续。可是在一次在阅读《丹东老兵传奇》《凤
凰山上比翼飞》的 107 页和 108 页有两段记录“1936
年 11 月下旬,赵庆吉,阎生堂,白君实等部少年铁
血军接受抗日联军的统一编制,赵庆吉部为第十八
军,其他两部分分别为十六军和十七军,他们配合
西征部队顽强战斗。”摘录(108 页)“葛藤峪集会,
会后,赵庆吉指挥第二路军活动于东自宝山村的沙
岗子,白旗,西至苏子沟,红旗营子,北自大小汤
沟,清凉山,南到哨子河一带百十里的广阔天地”。
以上两段记录,可以证明赵庆吉部队,已接受
抗联的编制,且为是十八路军。其二可以证明我们
牌坊地区是赵庆吉的游记战区,那么叔父心目中的
八路军,指的就是东北抗日联军。“八路军,抗日
军对你太爷可好啦。”这句话不仅可以联想到祖父
同抗日联军有密切交往关系,也可雄辩证明我们当
地基本农民群众个个都是抗日联军的卫士,坚强的
支持者,强大的后盾。抗日联军到过我们的家乡,
无可非议,解放后每逢村民组开会前,叔叔,大伯
们常讲“种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三亩地,两
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还唱什么“正月里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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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岩小干沟抗战记事
月正……”“小妹送情郎,送到大门旁——”我也
是隐隐约约记住了几句。这些都是叔叔伯父们从抗
联那里学来的。解放初期,偏岭地沟,岔路子,三
门子同属一个旅,我们家在红石砬子,处在中间位
置。我们家房子宽大,所以旅上开会,一般选择在
我们家。我好奇,也就是旁听,记住了那么几句。
此时此刻可以联想到一个深层内容,抗日联军不仅
到过我们家乡,而且不是一晃而过,住过多日,或
者往返几次,否则不会形成那么朴素而深厚的感情。
总之,蔡中队是抗日军,已有铁证,而赵庆吉,
黄铁侠等一些绿林侠客也都是史册有名的抗日英雄。
(3)请铁血军到家中过中秋节
祖父请白君实及铁血军到家中过中秋节,杀两
口猪招待一事。是我们家庭前辈传递祖父抗日之事,
诸多实例中,最清晰而又较详细的一件事。
那是 1937 年中秋节前一天,午饭刚过,祖父多
日以来情绪低落,少言寡语,总是不停地吸烟,动
不动就发出叹气声,忽然听到院中有人说“白指挥
领战士到三门子了”,那是人们根本不知抗日战士
就是少年铁血军战士。只见祖父霍地起身,将烟锅
的余烬在炕沿边敲了敲。别在腰上,跨步出了屋门,
直奔三门子去了。到了三门子舅舅外甥相见。久别
他乡遇知己,格外亲近,一番热情之后,祖父收回
话题,长话短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你和弟兄
们来趟不容易,到舅舅家坐一会,咱家还有两口小
猪,杀了大家都吃上一口。”白君实铁血军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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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一般的纪律“冻死不进民房,饿死不抢民食”。
怎么肯让舅舅杀猪招待我们,吃一点剩饭剩菜,唯
恐给舅舅带来麻烦,何况杀猪呢。“怕什么!哪个
人没有三亲六故,外甥到舅舅家吃顿饭,哪个敢把
我怎么样!”。祖父诚恳又理直气壮地说。白君实
见舅舅心意已决,推迟不过,只好答应。祖父一溜
烟似的从三门子快步走回家,一进大门,二话没说,
就张罗抓猪,烧水,家中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个个纳闷,只好顺从祖父的安排,各自忙个不停。
西边的太阳落山了,白君实带领铁血军战士走进我
家大院,当时并户住在岔路子,接近深夜猪肉血肠
的芳香,饭菜甘甜扑鼻,餐桌上面满满当当。到舅
舅家不喝酒是不会放过的。人逢知己千杯少。特殊
时期,铁血军战士谁也不肯多饮,只是略表诚意,
谈笑风生。没有不散的宴席,餐后战士们稍停半刻,
不肯久留,奔扑沙场。
那当时日军拉网不断,设甲并户,几乎切断了
军民的联系,铁血军战士的吃饭问题,朝不保夕,
别说猪肉,血肠,就连剩饭剩菜吃一顿也难呀。铁
血战士别说三月不知肉味,就是三年不知肉味都不
夸张,在傅荣海家饱食一顿猪肉,那是一种什么样
的感受啊!然而祖父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敢把铁血
军战士领到家里杀猪招待。祖父傅荣海就是那样敢
作敢为,不听邪的刚强铁汉。纸里能包不住火吗?
此时此刻日伪军正为抓不到白君实而恼火呢,能不
拿傅荣海出气吗?刑场的设施,手段之残忍,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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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这一点。
所以说,祖父烧房子晚了,犯了通匪罪。主要
原因不是烧房子晚了,而是祖父与抗日军密切关系
惹恼了日军。从祖父被捕到遇难的时间不难看出,
是 1937 年中秋节前一天,到头割地,秋收前。从万
年历中查阅,1937 年中秋节前一天(农历八月十四
日)是公历 1937 年 9 月 18 日,头割地,秋收前公
历时间应该是 1937 年 10 月 1 日前。
从中秋节前一天到秋收前,时间不超半月。由
此得出结论是:日军从抓捕祖父,到祖父殉难。主
要原因就是因为祖父把白君实及铁血军请到家中过
中秋节。再则“哪个来了,我不招济!”像是日军
指责“你为什么把抗日军领到家里招待,你这不是
通匪吗?”祖父义正言辞,句句见骨,反驳说“哪个
来我不招济,你们日伪军来了,我不也得招济吗!”
日军理屈词穷,恼羞成怒。
九、仇报了
在二十年前,一次在清明节扫墓时,叔父告诉
我们说“我外甥告诉我,老舅,我姥爷的仇报了。”
叔父的外甥在镇反时是在公安部门做武装干警工作
的,外甥对舅舅不会有假话,意思就是说,当年陷
害祖父的汉奸走狗已被人民政府绳之以法。善有善
报,恶有恶报,天经地义,我们谁也没有多问,那
是组织秘密。
今天,本不想提及这件事情,我们追忆,寻找
祖父在抗战时期受害历史,不是为了延续仇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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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进行仇视教育。而是为了鼓励家族的后人要世
世代代,祖祖辈辈铭记这段痛史。更加像祖父一样
热爱我们的祖国,热爱今天的美好社会,热爱今天
的美好生活。“有国之母,是谓根深蒂固,长生久
视之道”。只有国家强大了,富强了,人民才能安
其居,乐其俗。
祖父傅荣海,同样是一位刚强铁汉,铮铮铁骨,
在国难当头,不计生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同强敌
进行殊死搏斗的精神是可歌可泣的,永远活在你的
后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