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声抗拒—— 傅荣喜
口述人：戴淑兰，女，现年 83 岁，生
于岫岩县红旗营子乡三道干沟村第九
村民组，于 1961 年与傅孟德成婚后，
居住岫岩县红旗乡牌坊村小干沟，本
人平日近人，心地善良，善待婆母，
家庭和睦，农村改革前曾多年担任本
生产队的物资保管员，现居住原地。
（一）
小时候，曾几次听父亲说：“我们近支偏岭地
沟你三爷（现在傅孟德的父亲）是被小日本害的。
有一天小鬼子拉大网，把小干沟三门子的人赶到大
院子，人跪在地上，四周架着机枪，逼大家说服傅
司令（傅荣章）下山不再抗日。究竟傅司令在哪，
干什么谁也摸不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小鬼子
火了，把你四爷（傅荣合）吊起毒打，逼你四爷说
出他二哥傅荣章的下落。一个大活人怎能扛得住那
样折磨。他对他二哥实在不知在哪里了。在这样情
况下，供出你三爷（傅荣喜）是给傅司令做饭的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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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他能知道实际情况。然后停止了毒打，把其他
人都放了。”因为当时年龄尚小，对日军的侵略罪
行也没有那么深的认识。只当做历史故事听了了事。
也同样在 2015 年纪念“抗战胜利 70 周年”的
活动中，不忘国耻，铭记历史，萌发了对家乡几位
被日军无辜杀害的前辈亲人的怀念之心。他们到底
犯了什么罪？日军为什么要杀害他们?是怎样杀害
的？应该给后人留个记忆。同时也是给前辈受害者
还个清白。带着种种疑问，于 2017 年 4 月 1 日，从
岫岩启程专门到小干沟走访。一是进一步更加深入
了解傅荣章参加抗日队伍的相关情况。二是重点了
解傅荣喜是如何被日军杀害的相关事宜。
恰巧在小干沟岔路街头遇见二婶戴淑兰（原傅
孟德妻），向二婶说明来意：“想到你家了解一下
你家三爷在抗战时期如何被日军所害的事，我想你
家三奶能给留下一些记忆吧”。“问这件事你找我
就对啦，俺婆婆在世时，最相信我了，把家中那件
悲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还嘱咐我一定给传下
去。”二婶自信地说。听了之后，暗自高兴，因为
我最想听到的是真实的，内容具体详细的。于是顺
便进了傅文良家门。当时在场的有傅文良、傅厚岩、
谢桂兰、戴淑兰。
二婶戴淑兰诉说家中那段血泪痛史，出乎预料，
虽说二婶已八十二岁高龄，对当年婆婆传递的那件
痛苦往事说得一清二楚。
“俺家老太爷（傅荣喜），那时住在小干沟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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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地沟（即红石砬子与小干沟岔路子之间的南山角
下一个山沟）。出事那年老太爷 35 岁，除了婆婆怀
揣一个数月的胎儿（傅孟德）之外，一个痴呆的儿
子十几岁，一个十岁的女孩，。那年农历四月初一，
老太爷从外地回家的当天下午，快要黑天了。几名
伪军、汉奸领一名日军闯进屋里把老太爷抓走了，
是傅荣合陪着走的，那天夜间下着大雨，摸黑走了
一宿，被带到小汤沟（现在的朝阳乡暖泉）。把老
太爷关进日军看守所。第二天傅荣合无事放回家。
打那以后，好多日子婆婆什么消息也没得到。大约
快够月了，传过话来：‘要家里人送钱，日军就可
以放人回家。’他们也知道咱家穷，多少给几个就
可以放人。家里穷的别说钱一分一文也没有，就连
一粒粮米也找不到啊。人就眼巴巴地在那里等死。
（哭诉）又过了好多日子，听说老太爷被小鬼子用
刀挑了，尸首扔进了万人坑里。家中的顶梁柱倒了，
毛草屋也被烧了，这样日子怎么过呀，婆婆真想一
死了事，可是又一想：好歹也得让孩子活下去呀。
今天活着还不知道明天怎样？没有别的办法，只好
怀揣着数月的胎儿，手拉着十岁的女孩，离开家园
到外乡讨饭求生。又过了几个月，眼见快要临产了，
怎么能把孩子生在野外，又回到家乡小干沟岔路。
傅承德、傅俊德他们看我们娘几个太可怜了，把我
们接到家中。孩子生下来了，总在人家住也不是那
回事，何况他们家当时生活也很艰难。产后刚过第
七天，婆婆要刚强，抱着未满月的婴儿，领着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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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三个又开始过上乞讨生活了。一天，两天混过去了，
就这样一天天挨下去，也没有个头啊，眼看女孩瘦
得皮包骨，婴儿也没奶汁可吸，再拖下去，命都难保。
没有别的办法，后嫁给本堡单身汉张老二，虽然不
是自己想要的男人，好歹也有点依靠，尽管生活照
样艰难，总算有了自己的窝巢，母子也有个照应，
不用讨饭了。”
说到此处，戴淑兰泣不成声，在场的人无不落泪，
我也是泪水不断，挥之不去。
乞讨
风雨交替天苍苍，日月无光地茫茫。
手捧饭碗悲惨惨，怀儿携女泪汪汪。
草屋粮米皆烧光，狠心日寇夺我郎。
家破人亡丧国母，人间地狱非两样。
（二）
傅荣喜，岫岩县红旗乡牌坊村小干沟三门子生
人，生于一九○一年。为人老诚慈善，少言寡语，
吃苦耐劳。家中生活极贫，寅吃卯粮，衣不裹体。
本堡堂兄傅荣章在刘景文弃队进关后，随曹国士一
起参加苗可秀、赵同、白君实所组建的少年铁血军，
并担任某个分队的首领。一九三六年春在岫岩小汤
沟一带活动，随时打击日寇。自己身边需一名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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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堂弟一家困难可怜，又见堂弟傅荣喜忠诚可靠，
于是将傅荣喜领到身边做伙夫，给点薪水保证一家
人别饿坏。随着抗日形势的发展，傅荣章的名声越
来越大，成了日军的眼中钉，几次喊话要傅荣章下
山投降日军，要不然将小干沟、南隈、牌坊一带姓
傅的全部杀光。
谁也没拿它当回事，何况傅荣章抗日已铁心了。
几句恐吓，岂能吓倒傅荣章。1936 年农历三月末，
日军为逼傅荣章下山投降日军，并同时寻找傅荣章
同伙，在小干沟拉大网导致前文所述，傅荣章四弟
傅荣合因遭毒打，受刑不过，说出傅荣喜是给二哥
傅荣章做饭伙夫，招致后来傅荣喜被捕，在押期间，
装傻、装哑暗中对抗，拿钱放人，家中又无能力应
对，最后命丧日军屠刀之下。
对以上历史的表述，无论是父亲所言，还是戴
淑兰传递的家史，一个共同的结论：傅荣喜因是傅
荣章的伙夫而遇害，在家乡也是人所共知。但是对
一些细节，要详尽的内容，家属乡亲很难知情。从
被捕到最后被害致死，历时一个多月的时间，日军
是怎样拷问的？施用了什么样刑法？傅荣喜经受了
怎样的折磨，那是可想而知的。按日军的习惯做法，
对于捉到手的人，绝不会简简单单地一刀了事，今
天我们可以联想到，尽管傅荣喜在日军手中，是诱
惑也好，还是暴虐也好，傅荣喜看似老实巴交的农
民，没有做出对不起二哥傅荣章的提携之恩，他是
二哥傅荣章的伙夫，即是《少年铁血军》一名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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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傅荣章及“铁血军”的抗日秘事能一点也不知道
吗？如果供出相关秘密，傅荣章所率的抗日队伍肯
定会遭到围剿。日军抓捕傅荣章是在老家三门子，
这一点说明了傅荣章被捕与傅荣喜无关联。如果傅
荣喜在押期间，因受刑不过，妥协、投降、献媚可
能得到奖赏，最起码也能保住性命。看似呆傻的傅
荣喜，在那生与死的攸关时刻，毅志是坚定的。哪
个最好，哪个最坏，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
朋友，他心里最清楚，爱憎分明，立场坚定，无论
经受任何酷刑，不计生死无声对抗，可谓无声胜过
有声，我想傅荣喜只有装聋、装哑、装傻，象什么
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日军手段用尽，
无半点收获，骗得日军认为这个人就是傻乎乎的，
没有利用价值，杀了放了都一样。所以后来传话，
让家属拿钱放人，好歹也没白捉一回，钱拿不来，
留着又没用，因此下了狠手，尸抛万人坑，一个好
端端的刚强铁汉，在日军屠刀下无辜受害。
无声胜似有声
铁血伙夫傅荣喜，慈善老诚村人知。
“土匪”“通匪”罪难逃，捕后受刑不言语。
装袭装哑暗抗拒，索命要钱无力应。
三十五岁一条汉，万人坑里葬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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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另外，关于傅荣合受刑不过，说出傅荣喜是给
二哥傅荣章做饭的伙夫，导致傅荣喜不幸遇害之事，
对傅荣合的所作所为，略谈一下个人的看法。
傅荣合，是抗日首领傅荣章四弟，同样是一位
憨厚、纯朴、善良的农民。年龄刚二十岁，日军捉
不到傅荣章，就拿其弟弟傅荣合出气，满以为可以
得到傅荣章抗日的一些事，在众人面前吊起来毒打，
实在忍受不了，说出傅荣喜是给二哥傅荣章做饭的
伙夫，他能知道一些情况。穷凶极恶的日军，就把
追捕的目标盯上了傅荣喜，拉网、设甲 1936 年农历
四月初一，从游击战区回家（当时小汤沟，现在朝
阳乡暖泉）当日下午被捕，到最后受害。
首先肯定，傅荣喜的不幸遭遇，与傅荣合有直
接责任。
再则，傅荣合是在日军暴刑之下，又实在忍受
不了，说出傅荣喜是给二哥傅荣章做饭的伙夫之事，
这与主动向日军献媚，求得个人利益有本质区别。
做为当时一个普通农民，在那种情况下，有了妥协
求饶的言行，缺少坚定的抗日毅志，是可以理解的。
事后，也没有充当汉奸走狗的行为。解放后，在历
次政治运动中，人民政府也没追究此事，受害的家
属也没有由此结下什么怨恨。傅荣合本身也是一位
受害者。但是傅荣合本人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傅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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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所遭遇不幸和自己有关，负罪感难消。忧心忡忡，
唯恐政府会追查他的往事，心里恐惧过重，情绪抑
郁，一天轻生自缢，那时我已经十多岁了，听乡亲
在议论：“何必呢！”“不值啊！”因他日常民情
很好，大家都有舍不得的同情感。总而言之，傅荣
合的不幸去世，也同样是因为日军的侵略，给我们
小干沟“荣”字辈爷爷，又一个伤害。本不想引入
这件事，但又唯恐人们对这件事提出异疑，议论纷纷，
所以提出个人的看法，错与对文责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