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下来个真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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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二十三个

南陇,元兴十九年夏。

陵武郡,西渠县,石桥镇,锦山南天峰。

后山一块面积不大的平地上,有一个身影正在忙活着。

将最后一捧土撒到坟包上,沈秋儿终于长舒一口气。

拍打掉身上沾染的尘土,又原地蹦跶了两下,她这才盘腿坐下,满意地对着这座新坟点了点头。

“你是第几个来着?”

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块木牌,从袖内抽出把匕首,她眯眼瞧了瞧隔壁那座坟。

“二十二。”

她低头在木牌上刻起来,“那你就是第二十三个了。”

“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的,有好日子放着不过,非要上赶着做没命的事,何苦呢?”

吹掉牌子上的木屑,沈秋儿继续唠叨着。

“功夫都还没练到家,上个山耗去大半日,这么点能耐,真以为自个儿想杀谁就能杀谁吗?”

她瞪了眼这座新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要是能好好听我说几句话,没准儿咱俩还能坐一起吃顿饭,又不收你饭钱。”

自师父病逝后,沈秋儿就一直独自在山上生活。

一来是跟师父独居惯了,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二来也确实没有个方向,凑热闹都不知该往哪凑。

所以就还是老样子,每日练练功、种种菜、浇浇花、喂喂鸡,翻翻师父房里的书。

除了没人说话不大习惯,只有在每次下山采办时,才能跟人聊上几句,日子倒也挺自在的。

直到第一个不请自来的到访者出现。

那日夜里她正准备去趟茅房,然后回屋洗漱睡觉。

刚走到院里就察觉不对,墙角大水缸的旁边似是有人在,且鼻息不稳,像从山下爬上来没多久,气儿还没喘匀。

她第一时间排除了师父回魂的可能性,只要不是师父再生又来考校她的功夫,这世上就没她怕的。

眨眼间来到水缸旁,她将手里的灯笼直直伸了过去。

“什么人?”

来人一身黑衣,面上还绑着块黑布,只留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布满了惊诧与疑惑。

“快说!”

僵持了片刻,见来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沈秋儿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来这做什么?”

来人依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是呼吸急促了些。

有些气恼自己竟被如此无视,她右手腕一个旋转,挂灯笼的长棍堪堪卡在来人脖颈处,再使了个巧劲儿,人便被她挪了个地。

“别跟我装哑巴!问你话呢!”

“半夜三更的不知道敲门,鬼鬼祟祟翻墙进来是为何事?”

来人任由她问,全当未听见般不予作答,沉默以对,眼神躲闪。

看架势,似是想要伺机而逃,暂时不愿与她对峙。

这处小院虽无珍奇,也非重地,但绝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沈秋儿见状不只是气恼,还有些冒火。

竟如此无礼!

那就休怪她不客气!

来人正欲抬脚,她已抢先一步,扯出了绕在腰间的长鞭,想要把人拴住问话。

却没想到,来人看到她手中的长鞭,瞬间像是变了个人,准备后撤的步子直直迈向前方,底气十足地冲她大吼道:“拿命来!”

见他不逃反攻,且一出手就是杀招,沈秋儿手里的长鞭换了个方向,直接缠上他的脖颈。

不过想到此人来路不明,她还有话要问,手上的力度便减了几分,尚且留了个能喘气说话的余地。

不料她还没有开口问话,这人就如同着了魔一样,双手紧紧抓着鞭子。

再看他眼中,盛满了月色下长鞭反射的银光,已是心智尽失之态。

知晓这人是没救了,她只得撒手,等着他断气。

待人完全没了动静,沈秋儿收起鞭子,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隐隐觉得有点头疼。

若非她犯懒,把师父的嘱托丢在一旁,迟迟未将鞭子裹上,此人大概也不会躺在这。

她也不会不知此人除了想要抢她的银月鞭,还有没有其它意图,又是如何寻上来的。

总不能把人丢在院子里,她跑回屋里找了块白布,盖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决定明日就给他挖个坑。

那之后过了大半月,皆风平浪静,仿佛一切只是偶然。

本以为未再起波澜,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她也懒得刨根究底。

谁知有一日去水缸取水,发现水里被下了药。

此药入水,无色无味,纵是行家也很难分辨出,只一小口就能让人功力尽失、任人宰割。

晨起刚从山下提上来的水,她不过去了趟后山,回来若直接喝下肚,保不齐就永远在山上躺着了。

尚未谋面便拿出这东西招呼她,正面交锋时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果不其然,等那下药之人主动寻上沈秋儿,问她是不是俞渔的徒弟,见她点了头,还不待她反问一句来者何人,对方就按捺不住动起手,一招一式皆想断她双腿或取她双臂,狠辣至极。

于是不得已,后山又多了一座坟。

自此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有时三四日才来一个人,有时一日能来上五六个,还总喜欢分头行动,各自为营。

不管是在她吃饭时,还是休息时,亦或是沐浴时,甚至连夜里去一趟茅房,这些人都不肯放过任何机会。

还有人,在沈秋儿挖坑时也跑来捣乱,让她不得不挖完这一个,再挖下一个。

虽然她多次提议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大家坐下好好商谈,但不速之客都不为所动,只致力于断她手脚,妄想将她控制住。

于是不得已接着不得已,沈秋儿就这么迫于无奈地,挖出了二十三个坑,堆起了二十三座坟,做了二十三块木牌。

起身将刻完了数字的木牌插好,她看了看排列紧凑整齐,大小一致的二十三个小土堆,内心很是忧愁。

后山平地太少,尽是峭壁断崖,若还有第二十四个人来凑热闹,怕是不太好找地方埋葬。

“此处风景宜人,风水极佳,你们都好好在这安息吧!”

沈秋儿拎起放在地上的一坛酒,哗啦啦地洒在每座坟前。

“我也该换个谁都找不到的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