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天阙?惊变(二)
此刻，沧溟河畔。
白雾隐隐，烟雨茫茫。
河畔一树婆娑的若木之下，一把酒壶，两个玉盏。
对面的东岳神君已经不知去向，独留半醉的楚亦宸一袭白衣，倚树而坐。
身后的水声悠远而苍凉，远处的征鸿呜咽着飞过。
楚亦宸目光所及的地方，正是天陵——历代九天之主圆寂之后的归所。
而今，无数的高大陵碑中又新添了一个。材质是三界中最珍贵的昆山之玉，陵墓上的字却让人触目惊心。
因为这座陵墓下的人——有三个。上一代天帝南宫瑾、天后水洛华和他们的女儿帝姬子衿。
一家三口！
斩草除根！
斩尽杀绝！
果然狠毒！！
楚亦宸枯坐良久，伸手去拿酒壶，然而拿起来才发现，酒已经喝完了！
苦笑，凡人都说神仙好，可是神仙也有但求一醉而不得的时候！
楚亦宸丢掉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巨大的碑座。
庆功宴上，他借着微醺、拉住新天君追问的时候，是东岳神君将他强行带到了这里。
按照东岳神君的说法:上一代天帝下凡考察民情期间，遇到了一只叫桃夭的九尾狐狸，回到天宫就嚷嚷着要纳妃子，天后不允。两人因此发生争吵，以至斗法不断。更令人生气的是，在天后水洛华生辰的当天，南宫瑾竟然将那只九尾狐带到了天上，天后凤颜大怒，本打算用毒酒毒死狐狸精，不想却被天帝反其道行之，毒死了她自己和小帝姬。心灰意冷之际，天帝一把九昧真火烧掉了整座琼华殿，留下《罪己诏》，跳入火海……
“可怜，小帝姬不过只有三百岁……”东岳神君说的时候，一脸沉痛。
“真的吗？”楚亦宸看着对面的人，唇角含着一丝讽刺。
北荒鏖战，不过月余，归来之时，已经改天换地，当真速度。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大火有多大，即便是倾尽四海龙王之力，都花了整整三日，啧，啧……”东岳神君不胜唏嘘，闪烁其词。
能够以雷霆手段发动政变、处理后事，南宫修手段之高，不容侧目。
想到以往那个终日以酒色佳人、不务正业面目示人的曲水王，楚亦宸冷笑。
“事已至此！亦宸君还是想开些！”东岳神君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我不信！”楚亦宸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只不过端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是抖的，酒水泼泼洒洒，放到唇边的时候，终究还是呯地一下落到了地上。
“喂，我说兄弟！你小心点儿说话——”东岳神君有点儿慌乱，低声警告着。
“唉，我忘了，你和上一代天帝是同门，他还是你师兄。可是我劝你呀，还是少管少问，毕竟人已经死了，而且新皇登基……”
“滚！”
“楚亦宸……你可知今日大殿之上，暗藏诛仙天雷阵，你若当时发作——”
“滚！”
……
跌跌撞撞中，楚亦宸已经走到了陵寝的旁边。
目光所及，“水洛华”三个字如同火焰一样，灼伤着他的眼睛。
是的，东岳神君说的一点儿没错，天帝南宫瑾是自己的师兄。可是，他忘了，水洛华也是他的师妹。
是他念了整整一万年，宠了整整一万年的师妹。
在他的记忆里，她美丽、温柔、聪慧、贤淑、俏皮、大度，有一颗属于女神仙的最最善良的心，和属于天后的母仪万邦的风华。
可是——
他的手静静地拂过那三个字，万箭穿心的疼痛让他知道，这一页，终究无法揭过。
“亦宸君……”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楚亦宸猛地回头:“谁？”
一道如烟的灰影，飘渺不定，一看，就知道是用了——“息魂咒”。要不然，隔着层层守卫，只怕是连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
可是这息魂咒，乃是极为凶险的术法，一旦启用，就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果然——
“你是？”楚亦宸话还没有问完，那个原本扑倒在地的影子忽而抬起头来，还没说话，却喷出了一口乌黑的血来。
“菊花婆婆！”楚亦宸一把扶住了她。
面前的这位菊花婆婆，正是天后水洛华的贴身仙仆。
菊花婆婆，人如其名，本身是下界一棵修炼成仙的菊花，因为机缘巧合，为天后水洛华所救，从3000年前一直跟随水洛华。
“亦宸君！”一口鲜血再度喷出来，伴着一阵急促的呼吸，菊花婆婆哑着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婆婆！你等一下，我先给你疗伤！”楚亦宸抬手，就要给她运功疗伤。
“亦宸君，没有用的……”菊花婆婆拽住了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老婆子才拼着这最后一口气到这里等你……”
楚亦宸听着那愈发无力的声音，心急如焚，刚想说话，又停住，挥手设了一道结界。
这才急道:“婆婆，到底发生了什么？”
菊花婆婆摇摇头:“一场阴谋罢了。不过，亦宸君，这不重要。你不用管发生了什么，也不必追问。我只告诉你一句话，看在你和我家主人同门的情份上，救救小帝姬……”
“婆婆，你说什么？你说小帝姬她？”楚亦宸回看着墓碑上赫然清晰的“帝姬子衿”之名，呆住了。
“你放心，那是个假的！小帝姬她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菊花婆婆努力挤出了一抹微笑，缓缓道。
假的？楚亦宸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强烈的热望:“那洛华她……”
菊花婆婆却已老泪纵横:“我家主子，她就在这里面……是老婆子没保护好她呀……”
一阵地动山摇的咳嗽声，暗黑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沽沽流出。
“婆婆……”楚亦宸满眼不忍，扶住她哽咽着喊道。
“亦宸君，你可愿当着我家主子的面答应我一件事？”菊花婆婆慢慢暗沉下去的眼睛里一抹执着的期待。
“婆婆，你说。”楚亦宸握紧了那双手。
“找到她！帮我照顾她，让她忘记过去，从此做个普通的小仙，开开心心活一世！……这，也是我家主子的意思！”她一边说着，泪水不由从眼角哗哗滚落了。
“菊花婆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洛华她怎么死的？”楚亦宸急道。
然而，面前的婆婆却只是释然一笑，那双原本被他握着的手悄然无力地垂了下去。
“婆婆，菊花婆婆……”楚亦宸心里一片凄然。
修行不够之人，若强行用息魂术续命，会遭遇反噬，一旦死去就是魂飞魄散，难以复生。
“婆婆！洛华！你们放心，我楚亦宸以神的名字起誓，护佑帝姬，除死方休。”每一个字，楚亦宸都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下一刻，他口中念诀，以手结印，将菊花婆婆化为了陵前的一棵菩提树。
生为清菊，去亦菩提，无忧无惧，无悲无喜。
婆婆，这样的结束，想必你会开心。
楚亦宸起身，离开这里，同时也离开了天庭。
“蛮荒一战，虽然大胜，亦宸却被那魔君伤了元气，在此郑重向天君告假一段时日，疗伤闭关。”大殿之上，他语声清越。
南宫修这边却是几分犹疑:“亦宸君，虽然寡人知道你这些年里东征西讨，相当辛苦，可是如今，那北荒的魔界新君野心勃勃，我怕……”
“天君何必担心！魔君新败，多少也要一段时间。亦宸君劳苦功高，陛下也要体谅一下人家嘛。我看，不如派清阳君暂时带兵四处巡视，也就够了……”说话的正是南宫修的天后红羽。
话里的清阳君，正是红羽的弟弟，1000年前曾跟着楚亦宸征战淇水幽灵部，两军对垒之际，仓皇鼠窜做了逃兵，被前天君南宫瑾狠狠训斥，并关入天牢，如今随着新君登基才重新上位。此刻，一脸恭顺，仿佛一只谦卑的小狗。
“哼！”南宫修冷哼一声：“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