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北边的小溪
王小北和三儿是从最深最茂密的草丛里钻出来的。他们钻出来的时候，林见鹿冲他俩扔了好几块石头。国民党士兵们早就走远了，只留下了岸边的一条小船，江水拍打在小船上，一晃一晃的。
王小北和三儿互望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王小北对林见鹿说：“小鹿，你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我们是穷人家的聪明孩子。”
林见鹿可没工夫和他们开玩笑，他把手上的石头丢进江水里，水面溅起一层水花，波晕一圈一圈淡下去。然后他说：“你们懂什么，我这是故意的。我可打听清楚了，他们有上万人呢。”
“这么多！”三儿止住了笑，这个数字可有点儿吓人。
江风吹起了三人的衣角，小船在江面上浮动，谁也没有再说话。王小北用脚踢了踢小船，说：“我们往船里灌水吧，把船弄沉，那帮坏蛋就回不去了。”
王小北话音刚落，三儿就准备动手了，要说杀敌，他可是冲在最前面的。
“等等。”
林见鹿挽住了三儿的手腕，眼珠儿一转，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王小北眨眨眼睛，他看了一眼那帮国民党士兵走远的方向，那儿只有一堆随风摆动的青草。
林见鹿拿起一块尖尖的石头，说：“把船弄沉，我们就会暴露自己——一旦他们回来，发现船沉了，肯定就知道有人做手脚了，会漫山遍野搜查的。我们没有武器，肯定要遭殃。”
“那你说怎么办？”三儿也学林见鹿那样拿起了一块尖尖的石头，“拿石头砸他们？”
林见鹿摇摇头，说：“凿船。”
王小北这回听懂了，林见鹿不仅想要把船弄沉，还想要对付那帮国民党士兵。“你是说，在船底凿出一个洞，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划船过江，船就会沉，他们也就淹死了？”
“没错。”林见鹿满意地竖起了大拇指，“我们在船底凿出几个小洞，但不要凿穿，就留薄薄的一层。等他们上了船，船一吃重，小洞就会裂开，江水就会灌进来，他们就没活路了。”
“万一他们都会游泳呢？”三儿可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他们会游泳的话，还是会追回来的。
“你瞧瞧这江水。”王小北放眼望去，湍急的江水在江风里一浪紧挨着一浪，“这么急的江水，这么大的江风，在江中央还会更猛烈一些，再会游泳的人也吃不消。”
“船底这么厚，怎么可能凿得穿。”三儿看着王小北和林见鹿这两个细胳膊细腿的人，估计没凿几下他们就得累趴下。
林见鹿笑了一下，胸有成竹地说：“我看了，这船呀是条老木头船了，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可你仔细看，船身有不少比针眼还小的孔，说明船里面全是船蛆。”
“船蛆是什么？”王小北也不懂。
林见鹿边用手比画边解释：“船蛆就是一种小虫子，它会像蛀虫一样，把船给蛀了。”
三儿终于明白了，船被虫蛀了，凿起来肯定不会特别费力。于是他乐呵呵地和王小北、林见鹿开始行动。王小北和林见鹿两人用纤绳拉船，三儿在后面推，他们把船弄到了岸边，然后把小船侧了过来。林见鹿指了指小孔多的地方，然后举起石头，猛力凿去，一下子就凿了一大块木头下来。
林见鹿又凿了几下，果然，他们看见了几条头上有细细贝壳的船蛆。船的底部很蓬松，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凿，木屑像蒲公英一样溅出来，散落在岸上和江水里。王小北和三儿凿着船，林见鹿负责收拢木屑，生怕留在地上的木屑会露出破绽。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凿完了。虽说船蛆早就把船底给蛀了，但三个人还是出了满满一身汗。林见鹿估计，就算他们这次不凿船，这条船使不了几次也是要沉的。在王小北的指挥下，他们又把船推回了江里。林见鹿穿上了鞋子，说：“真是怪了，一只江蟹都没翻到。”
“很快，就会有很多只大江蟹翻进江里的。”王小北冲三儿一仰头，“江水很深，咱们可得小心了。”
等那帮国民党士兵回来的时候，王小北他们早就不见了。领头的士兵摸了摸肚子，对身后的士兵们说：“走，弟兄们，回去吃顿好的！红军哪，可是连青稞都吃不上，哪敢来这儿。”
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阵笑声，他们跟着领头的人上了小船，朝江对岸划去。还没到江心，他们就感觉不对劲，船越划越吃力，最后连动都不动了。
“漏水了！”一个士兵喊，他的喊叫声里充满了恐惧。
“真的漏水了！”另一个士兵也跟着喊起来。接着，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江水灌进了小船。
很快，江水就漫过了船只，料峭的江风“呼呼”地吹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庞，然后，小船就彻底沉了。小船沉没的时候，领头的士兵听到有人喊出了最后一句话：“完蛋了！”
领头的士兵也想跟着喊一句“完蛋了”，可是话到喉咙，还没喊出来，江水就没过了他的脖颈儿，瞬间又没过了他的头发……他和小船一样，也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沉了下去，他们在水里的扑腾没有起到一丝作用。江面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江风仍旧“呼呼”地吹过，波晕一圈又一圈淡下去。
毛林在和老乡们唠嗑，他的手里端着一碗老乡递过来的白开水。喜子拿着一双老乡的鞋子，他手里的针线一起一落，悄无声息。竹竿儿和皮蛋拿着老乡给的红薯，正吃得津津有味，他们不停地朝村口张望，看有没有国民党士兵出没。
这是沿江的一个村庄，毛林打听过了，叫刘家庄。刘家庄的村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江边，他们以打鱼和狩猎为生。整个刘家庄的人都姓刘，庄里没有外姓人。战事一起，庄里的许多青年汉子就被抓去做了壮丁。前段时间，一支国民党的军队突然来到这儿，在刘家庄驻扎了一夜之后，就去了江对岸。谁也不清楚这支军队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要驻扎在江对岸。
“你们要是外乡逃难的人，就赶紧逃命去吧，他们可不待见生面孔。”一个老乡冲毛林说道。
“可不是嘛！”另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老乡对毛林和喜子说，“像你们这个年岁的人，不是被抓去做壮丁，就是被当成红军给杀了。”
“他们在找红军吗？”喜子把纳好的鞋底交给老乡。他的针线活确实做得好，连老乡都赞不绝口。
“找，找了好多天了，说如果有人说出红军的下落，能给一块大洋呢。”蓄着络腮胡子的老乡是这群老乡当中年纪最轻的一个，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模样。他朝江对岸努了努嘴：“我可听说了，有红军活动到这一带了，估计啊，又要打仗了，又不得安生了。”
“那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毛林也朝江对岸努了努嘴，问起。
“那谁知道呢，反正不少。”老乡的眼圈有些微红，他的儿子就是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壮丁，现在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老乡抹了一把眼泪，声音略有哽咽：“他们来的时候，把所有的船都扣了，还封锁了渡口，不让过江，不让打鱼。这往后，我们可怎么过活哦。”
毛林和喜子对视了一眼，国民党扣了船只，封锁了渡口，摆明了就是不想让红军渡江。这说明，他们早就得到了消息，在江对岸设下了埋伏，要把红军困在江岸，好一网打尽。
摸清楚了大致的状况后，毛林决定先回去，再商量对策。他们告别了老乡们，从最隐蔽的小路进山，凭着走来时的记忆，很快就找到了北边的小溪。
王小北、林见鹿和三儿早就在小溪边等候了，他们还翻到了几只拇指大的小螃蟹。王小北一见到毛林，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班长，我们干掉了一队敌人的侦察兵。”
毛林眉头一皱，说：“你们干掉了敌人的侦察兵，他们不能回去复命，就等于宣告了我们红军的队伍就在附近。”
林见鹿和王小北面面相觑，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只图一时痛快了。见王小北和林见鹿不说话，三儿张张嘴，也不说话了。
毛林现在没工夫继续深究下去，他需要尽快见到陈胜利，把所有的情况都向组织汇报清楚。小溪水涓涓流淌着，七个少年，正沿着小溪奔跑。他们跑得很快很快，像射出的子弹一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