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得城来,二人马不停蹄的走了月余,路上司徒又腹疼几次,次数越渐频繁,身体则越渐虚弱起来。
等到了季妮的家乡凉州金池镇时,已然瘦脱了相,行走亦成问题。
两人不待在李宅休整片刻,季妮扶着司徒便上了那座无名的后山,兜兜转转找到了当年的那个泥潭。
季妮将司徒扶到泥潭旁的树下坐着,自取一绳索缚于腰间,另一端则缚于树上,一步步走下泥潭,来回摸索,却不得其门而入。
约半盏时光,季妮复上岸来,道:“恩公,应该就是这泥潭没错,但我始终不见有可以进入乐文幻境的渠道啊。”
司徒急而上火,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心中则想莫非是这一小女子戏弄于我?欲赚我来这山林当中,想要杀人劫财?
季妮明白司徒的处境危难,十分惭愧,乃道:“我再下去找找。”其实忆及当年她亦来此地找过,也同样是空手而归,没有什么发现的。季妮心道,莫非此乐文幻境只纳有缘人进去?
于是摸索一阵,复上岸来道:“恩公,不曾有所发现。是否是这乐文幻境只纳有缘人进去呢?”
司徒道:“荒唐!一只虫而已,只知饮食欲望之事,岂懂什么佛家缘分?难不成这还是一只出了家,修了道的虫子不成?!”
季妮羞愧,于是又下潭,找不到幻境也不敢再上岸,徒留司徒在岸上苦等良久。见天色将黑,日影西沉,司徒正心生绝望之时,见季妮又顺着绳索爬出来了。欢欣喜悦,道:“恩公,我看见了!就在这底下!”
季妮乃上岸来将司徒扶起,带他下潭,司徒因体虚而慢,恰此时季妮亦抬头看天,望见天色将黑,日影西沉,忽然福至心灵,乃喃喃道:“原来不是讲究缘分,而是讲究时辰啊……”
司徒问:“什么?”
季妮道:“恩公,原来这乐文幻境不是讲究缘分,而是讲究时辰呀!当年我徒儿走失在山上时,便是将晚时刻,后我于上午巳时又到此处,一无所获,我只以为是我徒儿神志不清,恍惚瞎说的。现在你看……又是将晚之时,前番我在这泥潭里百寻不着,只这一下,幻境便显现眼前了……”
司徒闻说,走进泥潭深处,因他腰间没有绑上绳索,脚下踏空,直直得往下坠去。季妮忙拖住他,司徒喜道:“妮子,快放手!快放我下去!”季妮乃于腰间拿一小刀,割断绳索,与他同下。
二人下到乐文幻境里来,但见那泥潭下的世界,真是好一片平阳大地,壮丽河山!山作金黄色,水流乳白香,几十座玉宇琼楼,无数的瑶林琪树,黄金珍珠各处都有散落,翡翠玛瑙更是稀松平常之物。
季妮与司徒见之叹为观止,行走其中,不多时又见有一银发碧眼的少女,穿着一袭白雪羽衣,正站在一棵梨花树下看着他俩,他两人都心猜这应当就是那金蝉子了。
季妮对望司徒一眼,自背上取下剑来,指着她道:“你可是那金蝉子吗?”
那少女却道:“金蝉子乃是我姐姐,我叫银蝉子。”
季妮道:“那金蝉子何在?”
少女答:“姐姐在风雨剑林当中。”
季妮道:“你带我们过去!”说罢施展其浮云掠影之术,飞身至那少女的面前,用青霜抵在其肩上,喝道:“走!”
那少女于是领着季妮与司徒往一小路走了。一路走来,只见周围景色变换,从春至夏,由秋变冬,最后四周化作一片皑皑白雪。两人走着走着,双腿便深陷于白雪当中,白雪又化作寒冰,将两人冻住。司徒本来体虚,此时一步也不能动了。却看前方那少女渐行渐远,恐其须臾间便消失在一片茫茫雪雾之中,最后徒留两人冻死在此地。司徒便忙推季妮,道:“你快追她,不必管我!”
季妮道:“恩公……可是……”她心中担忧。可是看司徒意志坚决,又看那银蝉子背影缥缈,不多时就已经走远了,丝毫不为风雪所困。便只好运气使冻住双脚的冰块化开,又踩雪直追银蝉子而去。
银蝉子的一袭白衣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季妮需穷尽目力和脚力才能勉强缀在其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季妮力有不逮,一时把银蝉子跟丢,茫然四顾,见大地银装素裹,哪还有什么银蝉子的身影呢?
季妮徒步向前,忽见前方白雪消融,又见银蝉子立于一城门下,季妮乃喜,欲上前。见城门上方好大一个石匾,上书“乐文城”三个大字。又看城门前白骨沙沙似雪,茫茫然与脚下的雪地相接。冷风呼啸,季妮心中也寒,为不辜负司徒所托,于是举步上前。未至城门口,闻婴儿啼哭声,季妮举目四望,忽从上方有血滴落,季妮抬头看,见一婴儿光着身子,肠穿肚烂,红红的肠子挂在城墙之上,一段系着婴儿,婴儿则作风筝样随风起舞。
季妮只觉胆寒,又复看银蝉子,见她正等在城门下亦看着自己。季妮走了过去,又看城门边立有一石碑,石碑上有一排小字,上书:“此城为历代文曲星君所住之地”。
季妮看了不解其意,十分纳闷。
那银蝉子见她来了又转身继续领路。季妮心道此城古怪,本欲追上银蝉子问个清楚,可与那银蝉子之间却总隔着一段距离,不论怎么追都徒劳无力。
进了城门后,只有一条街道,季妮见街口又挂有一牌,上写着“乐文胡同”四字。季妮心道此城如此古怪,此胡同必定有诈。进胡同来不敢斜视,只盯着银蝉子的背影快步走之。时闻四周有猪狗呜咽之声,又闻有人哭泣尖叫。季妮心下恻隐,眼光稍向旁瞥之——见一人挂在肉铺前,两脚已断,屠夫哺以蜜糖令其命不绝而自臂上片取鲜肉……季妮见之欲呕,恍惚明白从前季冰自幻境中归来为何精神失常了。
然此时许多腰系围裙,肩搭汗巾,手拿菜刀的屠夫便围了过来,纷纷问道:“汝为文曲星乎?”季妮不敢答,众屠夫乃挥刀向之,季妮心急,亦举剑砍之,将二三屠夫斩于剑下,余者见之散去,皆说“武曲星耳,肉腥血膻”。
如此,季妮再不敢侧目,乃随银蝉子一路走来,胆战心惊,惴惴不安。不稍片刻,那银蝉子便将她引到了一处野外竹林前,道:“就是此处了。”
季妮不敢有丝毫疏忽,于是提剑指着银蝉子,道:“你不随我同去?”
那银发少女道:“我与姐姐素来不合,若我去了,只怕姐姐就未必肯见您了。”
季妮冷笑,道:“我管你合与不合,今儿你就是不合,我也要叫你合!”说罢拽住少女的一头银发,使其向前。
银蝉子不肯,挣扎起来,忽两手变作两把黑色镰刀,砍向季妮,季妮使青霜宝剑架住,一手更拽紧了银蝉子的头发,银蝉子见砍不中她,张嘴又化一张血盆大口咬来,满嘴都是森森锯齿尖牙,牙尖还泛着绿光。季妮侧身躲过,银蝉子的两把镰刀又脱出剑去,霍霍而来。季妮乃提剑格挡一刀,又提剑欲削其一臂,剑砍中银蝉子的手臂,发出“锵”的一声金石之响,观银蝉子,丝毫无损,连衣服都不破。
然季妮不肯放她,仍死缠住,要其跟自己同去。银蝉子以镰刀割其腿,季妮负伤,银蝉子于是冷笑,乃道:“以你血肉之躯,敢与我斗?”言罢高举镰刀,欲杀之。
季妮却趁其失防,猛可里自下而上,刺其颈项部位,剑入三尺。银蝉子乃复变镰刀为手,捂住伤口,自手指间流出散发着银光的血来。
季妮起身,用剑指着她道:“与我同去!”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