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季妮在客栈旁的那个角落里一待就待到了夜深,客栈小二怜她大雪地里无被无衾,衣衫又单薄,还特意送了碗白粥来与季妮。
季妮问他:“可知白天那位穿着雪白大氅的公子,在哪个房间?”
小二道:“你问这作何?”
季妮抖了抖身上的雨雪,一手接过白粥,道:“那公子俊俏……我……我想多看两眼……”说着另一手从破碗里把今天的收获都拿来,塞进小二怀里,道:“求求您了,全当是……做做好事吧……谁一生,还没个什么念想呢?”
那小二道:“喏,就在那二楼,从左边数的第一个房间呢。”说着指给她看。
那小二走后,季妮望着江离楼所在房间的那扇窗户,观风雪啸啸,百姓皆关门闭户,便爬到不远处一树上。以季妮之目力,从树上更好看那窗了,只见窗内烛光微微,映着人影。
季妮从怀里拿出一把弹弓来,取了弹弓上的皮筋,再将皮筋固定在那树丫间,静悄悄的夜里,皮筋绷的紧紧的。季妮则下了树,来到窗下,靠墙而立,屏气敛息。
手里一枚石子,倏尔一放,石子便破风而去,打在皮筋上,再反弹进那窗户里,正正好打灭那房间内的一点微光烛火。
很快从那窗里飞出个人影来,一身白衣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季妮目力极佳,见那人影出来了,心中微微一笑,随即施展浮云掠影,步子轻巧,她无声无息地进到那江离楼的房里。先四下里一看,见没人便先翻了那桌上的包裹,见里面金银细软,季妮分文未动;又去翻那床,在那床头枕下找到了两本书。季妮翻开一看,一本正是自己当年见过的那本名字很长,也很怪的奇书,而另一本,则是《阴风鬼域》——这本武林中早就失传了的内功秘籍。
季妮见此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难怪……难怪!”
也来不及多笑,就忙揣了两本书再翻窗出去。只是那江离楼回来的太快……
但见一阵狂风夹着雨雪打在季妮的脸上,须臾那江离楼便回来了,手里还握着季妮绑在树丫上的皮筋,他望着季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季妮抱紧了怀里的书,猛一个顶肩,把江离楼一同撞下窗去,刚翻身下窗,一提脚,便施展出浮云掠影来,朝着空旷的街道上掠去。
而江离楼紧追其后,望着这乞丐的背影,这轻功的身法,他不禁迷惑了,怎么看着那么像一个人呢?难道?!会是她吗?!不不不,怎么可能,她此时应该到徐州去了才对呀!
季妮带着两本书撒足狂奔,穿街过巷,乃至飞檐走壁,却终于还是力有不逮,被江离楼在郊外追上,眼看不远处,西边是城隍破庙,东边是一条不知流往哪里的小河,而江离楼正拦在自己前面,季妮心道这家伙练了《阴风鬼域》的果然就是不一样了,只看那江离楼一身中衣雪白,气喘道:“你是……?”
季妮冷笑,道:“怎么,连你前辈我都认不出来了?”
江离楼心下一震,心知这便是季妮无疑了,他虽使出全力勉强追上了她,但《阴风鬼域》尚且才练到了第三层,不一定能打过她……一时江离楼心里犯了矛盾,究竟怎样应对才是第一选择?哪知却不待等他来应对,季妮已先出手了!
只看她自地上捡了一个木棒,横面劈来,大喝道:“姓江的!这就叫你偿还我昔日渝州之辱!”
江离楼忙闪身躲过,且看季妮出棒的步法走势,倒像是那丐帮的打狗棒法。江离楼微微一笑,往后远远一跳,站定了,道:“前辈,昔日我百般邀你入我教会,你不肯,如今怎么落到丐帮了?”
江离楼原想一场打斗恐不能免,谁知那季妮却趁他后跳之时拔腿跑了。顶着风雪,旷野中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江离楼追丢了人,只得回了客栈,这才知,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见了!
再看季妮,回了城隍破庙,拿上青霜宝剑和一些衣裳被褥,谁也没惊动便连夜跑路了。
她脚程快,天微微亮时已赶到了另一座城池,在早市上花一钱多银子买了匹瘦马,又驱马赶路,马儿跑了一个白昼,最后在冀州吴锡城旁的一个小村里停下了。
季妮找了个废弃的破棚,将马系在棚外,生了火,抱着宝剑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精神抖擞,才来翻阅那两本奇书。
正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一本《阴风鬼域》确实就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魔功秘籍;而另一本,书名叫《武林邪帝之相国千金请自重》的,却原来是本断凶吉,批阴阳,看生死的算命书。只是那书中的字体不知道是作者自创的还是如何,很多字季妮根本就不认识,有些或还能勉强猜出个一二,有些是浑然不识了,令人读的十分费劲。
而更叫季妮意外的是,这本书算的竟然是她徒弟季冰的命,而其中详细到甚至季冰在何年何月何地,遇着个什么样的马夫,进了个什么样的客栈,乃至睡了个什么样的姑娘,都一清二楚。
只是季妮通篇一看,勉强能解读出一二,其中或有错漏,则真相不为人知了。但看季妮所解乃是:其徒弟季冰身负血海深仇,于十三岁拜得季妮为师;于十五岁外出闯荡江湖;于十七岁遭女人背叛,负伤掉进一悬崖,得魔功秘籍《阴风鬼域》;于二十岁接手西域魔门,成为魔门门主;二十一岁率领魔门众人血洗中原武林,同时也报了当年天下第一剑客陈佳琪的杀父杀母之仇;随后接管了中原武林的势力,一统江湖。
其中艰难险阻,人心叵测,不可一言语之。行到后文,见通篇描写季冰的词语,唯有“冷酷”、“肃杀”而已。
而此书中,也有提到季妮的,一一解来,只见上书:季妮是“天生的叛逆”、“谋反之狂徒”,在其师傅师妹身死以后便到中原武林,先是入了武林盟,在武林盟中误杀一名武林盟弟子又被逐出门派,随后投身西域魔门,成一魔头,但凡遇着中原武林之人,季妮无不杀之而后快,最后却败在武当山掌门吴仁年之手,了结一生。
而季魔头临死前的唯一遗言却是:“不知我师傅的仇,我到底报了没有……”
原来她致死仍不知仇人是谁,只漫无目的的屠杀中原武林人士,以期能达到“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效果。可怜,可悲。
季妮看后,心中既惊又怒,道何人写的此书,竟敢枉断我命数。回头一想,又觉书中内容,无不有踪迹可寻,有线索可依……想那年季冰自后山回来以后,神志不清,说山上有妖孽作怪;再看书里,写季冰十五岁时因在后山贪玩迷路,也是打泥潭里入,遇着一金蝉子,随后又打树林里出……这与当年季冰所说的,竟别无二致。
季妮思索到此,甚觉诡异,心中后怕,又望着那本魔功秘籍——《阴风鬼域》愣愣发神。
棚外大雪纷飞,四处银装素裹,倏忽一阵风吹进来,裹挟着几片雪花。季妮一身破布烂衫,窝在干草堆里,瞧着外边白茫茫一片,眼儿一弯,笑出了声来。想以前,最爱和小师妹一起赏雪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