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传：《标签》

从某一天开始，我发现一天的快乐是极其有限的。

平均每个快乐的一天，从下午六点钟开始我会变得阴沉。这种天差地别让我羞愧，为什么别人都能持续产生多巴胺，而我不行。

为了维持人际关系，我不得不逃离学校，回到家后终于解脱，面无表情地过完余下几个小时。可又因为回家之后这难能可贵的冷漠时间，让家里人给我贴上了青春期的标签。

假如我在某一天透支了笑容，那么第二天我会避开所有人，因为我的情绪已跌入无法自控的深渊。

总有人说，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第二天就烂成了泥。

别问我，问我的情绪。

我和情绪像是冷战了一场后背对背，它是独立的。

……

标签①抑郁症：

在我班主任的视角里，我是一个自私任性的熊孩子。

我是一个仗着宠溺得了公主病的傻子，明明每天开开心心，却张扬着抑郁症的口号骗着家里人不来上学。

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发消息逼问我很多。我被他吵醒，糊里糊涂道出很多真实感受。

同一天体育课（班主任是体育老师），慢跑时我学其他淘气的男孩子们躲在角落偷懒。班主任叫我过去。

“我这是体育课，难道体育课也能给你压力吗？”

不公平。

如果是其他男同学都会是罚跑或挨骂，凭什么他只对我蹦出这样一句话就放我走掉了。

原来抑郁症得来的宽容如此羞耻。

我只是像其他孩子一样淘气偷懒，凭什么给我贴上了特殊原因的标签。很多时候，我希望像其他同学一样罚站挨骂，比太阳起得早比月亮工作勤。

同一天的晚上，我在鬼门关跑了一趟。

既然班主任不给我罚跑，那我自己罚。

标签②：自杀

……

在同一天ICU的护士眼里，我被贴着自杀的标签推上白色的病床，可我艰难的笑容让她们认为我不过是压力不够大的熊孩子。

“现在作业太少了，就是手机看多了。”

“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以前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他们这一代就是惯的！”

“别想那么多不就好了。”

“其实我也有抑郁症，我们大家都有抑郁症，人人都会抑郁。”

他们口中的安慰使我产生了拔下氧气管的冲动。

于是我偷偷拔下来了。结果发现，我并根本不需要依靠氧气管苟活。

我不知道上面那句话我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句的意义，我只知道我写了，并且不打算删掉。

如果每一个标签都是真的，也许反而不会那么委屈与难受，也许结果相同但过程舒适。

标签③：抑郁症

……

有一天我坦白地对母亲说，其实每一天都有好多个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冲突，比如一个拉着我想要购物，可另一个拽着我说钱不够。其实这应该是正常的，但是恐怖的是还有第三个和第四个，那么多无数的想法把我的本小小的脑袋挤得臃肿炸裂。

但其实这也是正常现象，每个人都会有很多个想法，对吧。

比如同时想要吃好多种小吃。

可是当我提出来了这个臭毛病，母亲却把它与抑郁症扯上了联系。

明明每次吃蛋糕前都会纠结会长肥的人阿。

我脑门上的黄色便利贴让我疯狂地想要把头拧下来。

标签④：富婆

……

有一天我登上游戏，顶着贵族最高级的名号在公共屏幕里瞎发句号。

“。”

“。”

“。”

“。”

“。”

“。”

“。”

“。”

“。”

结果有四个人添加了我的好友。我想起来我还不是贵族的时候也这样玩，可好友列表里一片死寂。再回到现在，那些请求添加并手心朝天找我要钱的人使我感受到了烈狱。

身边其实也有把我当作摇钱树的人，用血红色的长舌把写着富婆的标签黏上，然后掐着我心软的破绽摇晃着我。

但后来我想了想，似乎我没有资格评判任何人，因为我也这样。

当我把父亲贴上了大老板的标签，无论是对公司员工的指令还是堵车时按响喇叭，我都归结于老板的趾高气扬，并冷脸砸进了心中那不可回收垃圾箱。

标签⑤：抑郁症

……

在我的朋友眼里，我是奇奇怪怪整天沙雕的人。

我的意思是，平常我和她们走路的时候，我会莫名奇妙跳起傻傻的舞，然后扭着身子逗她们笑。所以当我说出我有抑郁症的时候，她们统一表示需要时间消化。

后来我依旧假装着逼真的快乐，可每到六点钟都会逃离那该死的牢笼。

她们把这归为抑郁症不可理解的行为，我也是。

……

但我没有考虑过，这会不会是精神正常人的疲惫罢了，人人都会。

原来我自己也给我自己贴上了比任何人都恐怖的标签。

原来我所描述的“在**眼里，我是***样的”也是主观的。

我没有能力判定他们对我的判定，尽管我坚信着有“标签”，但也许在别人眼中的世界，我的脑门上干干净净。

是的。

有一个恐怖的标签大军操控了我的大脑使我脑海里对所有人的举止行为都有了对我自己的标签，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标签”会统治全世界。

“哦，也许现在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