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中的身体

摄影术的发明，使人类获得了了解世界万物构造与原理的利器。摄影的精确表现力与客观性所提供的可靠证据，使科学实验具备了真正意义上的实验性。随着摄影再现能力的不断提高，人们对世界的认识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这同时也给科学的发展带来了许多新的可能性。

同时，摄影术在其不断地进步发展中逐渐确立了其作为一种新型视觉艺术的地位。它在作为画家的“女仆”尽其所能赢得画家欢心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以一种全新的视觉方式给出了人们以前不曾体验过的视觉经验。在感谢摄影帮助我们扩张了视觉版图的时候，人们不会忘记摄影家爱德沃德·迈布里奇。

图2-27 《奔跑》，1877年，迈布里奇摄

迈布里奇生于英国，死于英国，但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期却是在美国度过的。22岁时移居美国，在旧金山从事书籍印刷贩卖的迈布里奇于1862年开始摄影活动。迈布里奇最初的拍摄对象是大自然，但真正使他在摄影史上流芳百世的不是这些风景照片，而是连续动体照片。

迈布里奇拍摄连续动体照片起因于打赌，赌的是“奔跑中马的四条腿是否同时离地”这么一个问题。经过反复实验，迈布里奇终于在1877年以他拍摄的12张连续动体照片给这个问题提供了明确的答案。迈布里奇的照片证明，马有四腿同时离地的瞬间。他的这一发现使一直为人们所无法了解的事物真相大白于天下。连续动体照片在精确地再现人与动物的运动全过程的同时，也使人类视觉的缺陷及其在造型艺术表现上的种种想当然的错误认识暴露无遗。迈布里奇的革命性视觉实验不仅改变了人们对运动的认识，而且为电影的发明提供了基本的理论根据。他也因此获得了“电影之父”的美誉。

在1884年至1885年间，迈布里奇受费城大学的委托，主持一项以摄影来研究人与动物的行动的课题。这个项目在一个装有36台照相机的实验室里进行。迈布里奇在两年间拍摄的照片多达数千张，他从中选取781幅照片结集出版。这本于1887年发行的全十一卷摄影集用了一个长得不能再长的书名：《动物的运动，根据电气摄影进行的有关动物运动的连续形态的研究》。此书出版后引起巨大反响，包括德加在内的许多画家都纷纷订购此书，从中寻找有关描述人体运动的灵感。

由迈布里奇的机械之眼带来的全新的时空表现形态经过法国生理学家埃蒂埃内—尤勒斯·马莱（Etienne-Jules Marey，1830—1904）之手得到新的展开。

马莱本来对摄影并无太大兴趣，真正吸引他的是对事物的分析与研究。因此，摄影术于他而言纯粹是一种探究事物秘密的手段。马莱的野心是在一块底版上展示事物运动的全过程，这是较迈布里奇的动体表现形式更为紧凑的统合时间与空间的共时空摄影表现。

图2-28 《跳跃的人体》，1880年，马莱摄

促使马莱投入这场实验的契机是，他以一个类似于地震仪的装置成功地记录了马蹄的上下运动，并做出了动作分解表。后来，一个骑兵军官根据这一动作分解表画出了马蹄运动的素描，而这一素描正巧被一个叫史坦福的美国人看见。这个美国人认为应该用摄影来加以证明，并向迈布里奇推荐了这一课题，但迈布里奇在1881年访问巴黎时向马莱建议，希望他能像自己一样以摄影来继续这一研究。由于迈布里奇的劝说，马莱着手进行这项实验。

马莱的方法与迈布里奇的迥然不同，他使用的摄影工具是一种叫“摄影枪”的连续摄影装置，这是由一个英国人于1860年发明的，1分钟可以拍摄12张照片。不过马莱对此装置再作改进，使之只要不断地按快门，就可以将胶片连续输出。以此方法拍得的照片不像迈布里奇的连续动体照片那样是一张张分开排列的，而是以一个画面将运动的全过程表现出来。这种精确分解事物运动全过程的表现方式正确地揭示了人体运动的过程，也再一次丰富了摄影的表现形式。

运动中的身体所潜藏着的力度与速度的美感因迈布里奇与马莱的贡献而得以展露无遗。迈布里奇与马莱的影像迫使人们从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认真思考身体的意义，同时改变了人们感知运动的方式。尽管迈布里奇与马莱是从科学角度来研究人体运动的，但他们独特的摄影方法对于全面认识人、时间与空间这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却是不可或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