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语赋(乔欣、徐正溪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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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路遇

一条笔直的土路上,一名车夫正驾着奢华簇新的马车逶迤而行。秋日的大道上,两边的草木已不见清绿,偶尔秋风卷起几片落叶,乱乱地飞舞。

这个季节,路上行人车马稀少,一条道上,只听得见马车得得的前行声。

很快马蹄声变得脆响了起来,路况眼见好了很多。

马车上厚厚的车帘忽然被人从内掀开,一张清秀少女的脸探出头来,见马车此时正穿过一排排贞洁牌坊,好奇地往外贪看。

少女约莫十来岁的年纪,明眸善睐,柳叶弯眉,脸上粉嘟嘟的,此时还未长开,但已瞧得出几分颜色。

道上牌坊有新有旧,有高有低,有三门三楼,三门五楼,有木的有石砖的,有出头的,也有不出头的……

听说有些地方叫牌楼,有些地方叫牌坊,嗯,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们的形制规格不尽相同的缘故。

少女歪着头做思索状,眼睛眨也不眨,颇有兴致的盯着这些牌坊细看。

看着上头的花窗、斗拱、雕刻的图案,又比划着中门的宽度,又再细细辩认着上面所刻的文字。

“……贞……节,……贞妇林氏……”

“烟儿,还有没有个姑娘样!”

叫烟儿的女孩儿忽然被训斥,吓了一跳,悻悻地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头缩回车内。

讪讪地对车厢里正朝她怒目的妇人说道:“娘,外面好多贞节牌坊。”

妇人朝她瞪了一眼:“值得你大惊小怪。”

烟儿被训斥,不服气地垂下头。那妇人从她身上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小童身上,一脸的宠溺。

这妇人姓柳,因给京里秋府的二老爷秋宜当妾室,人唤柳姨娘。

之前跟着那秋宜在任上,不被家里的老太爷所容,即便给秋宜生了一子一女,也没能进门。哪怕秋宜已回京任职,母子三人还是跟个外室一样被丢在外地。

此番家里的老太爷过世,秋宜服丧在家,想起母子三人,遂传了信让柳姨娘带着一双儿女进京。

柳姨娘身边的小童名唤秋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脸的稚气,正抓着一只鸡腿啃得正香,手指缝里都是油迹,嘴唇上也泛着一层油光,窗外的牌坊丝毫没引起他的兴趣。

柳姨娘边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边用帕子给他擦嘴:“乖,再多吃一口,瞧你瘦的。吃完了,下个镇集娘再给你买。”

一旁的秋烟看着鸡腿直咽口水。

听见她娘这话,偷偷撇了撇嘴,娘就是偏心!瞧她弟那肉呼呼的模样,她娘竟也能违心说瘦?

哪里瘦了?

她都几日不闻肉味了,也没见她娘给她也喂一只鸡腿吃。

偏心。

心里眼里只有弟弟。

哼!

秋烟腹诽。

另一边秋蓉已是打起饱嗝来,正朝柳姨娘嚷嚷道:“娘,我吃不下了,我要去解手!”

柳姨娘一听,急忙朝外喊了一声:“停车!”

“吁……”

车夫拽了拽僵绳,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

马车将将停稳,秋蓉已是不用人扶,径直就跳了下去,提溜着衣袍下摆飞快朝远处跑去。

柳姨娘和秋烟相携着也从马车上走下。

柳姨娘手上边拿着秋蓉塞给她的那半根吃剩下的鸡腿,边朝着秋蓉跑去的方向喊道:“慢些跑,小心别摔着。”

喊完回头,见秋烟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鸡腿,想了想,便把秋蓉吃剩的鸡腿递给秋烟。

“喏,你吃了吧,瞧你这馋样。”

秋烟难掩欣喜,也未跟她计较,正要伸手,柳姨娘的手却很快又缩了回去。

“把我刚才在车上跟你说的话,再背一遍!”

秋烟见她脸上一副严厉模样,也正了正心思。

不假思索道:“进了秋府,谁都不能信,尤其是我们未来的嫡母。自古正房嫡母没有一个不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的。”

柳姨娘不甚满意:“还有呢?”

秋烟略思索了下:“嗯……进了府,要处处以弟弟为先。只有弟弟过得好,娘和我才有好日子过。”

柳姨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鸡腿递给秋烟。

秋烟接了过来,快速地塞进嘴里,支吾道:“可爹在信里说,祖父去世后,全靠嫡母求祖母开恩,才让我们进府和爹团圆的……”

柳姨娘打断她:“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要不是她心机狡诈,你爹怎么可能把咱们娘仨儿扔在越州十来年?她呀,就是看你弟弟长大了,她自己又没有儿子傍身,怕地位不稳呢。这不正好找个借口把咱们弄进府,也好摆弄我和你弟弟。”

秋烟听了若有所思。

她没见过嫡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脾性,只听她娘每日念叨,心里便也升起对嫡母的一丝戒备心来。

等秋烟两三下啃完鸡腿,秋蓉解完手回到了马车处。

正听见柳姨娘此话,好奇问道:“娘若这么说,那我们不去不就好了吗?”

柳姨娘见儿子一脸稚气,语重心长教导道:“儿啊,你要记住,在外面,你什么都不是;只有进了秋府,你才是秋家少爷,是主子!这好不容易机会送到咱眼前了,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抓住了!记住没?”

秋蓉歪着头半知不解,姐弟二人还未做出回应,就见一支短箭冲着他们呼啸而来,“啾”的一声射到秋蓉身旁的马车上。

秋蓉吓得大叫:“啊……”

马车夫闻声看去,惊恐地大叫:“有山匪!”整个人慌得不行。

秋烟也朝短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土路两旁树林里正冲出好几匹马来,骑在马上的山匪正手拿弯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此刻这些山匪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

马匹过处,扬起一片飞灰。

柳姨娘只看了一眼,便心神俱裂,推着姐弟二人,着急忙慌道:“快,快上车!”

母子仨人很快便爬上了马车,马车夫也回到车上,急急挥鞭,马车飞速地朝前路行驶而去。

秋烟被急速奔驰的马车带得左摇右晃,两手紧紧抓着车厢的里的木板条试图稳住自己,忍下心中恐惧,一手掀开车帘向后看去。

就见那群山匪正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嗷嗷叫着,朝他们的马车追赶而来,一脸的势在必得。

柳姨娘眼见山匪就要追上,连连惊叫,将秋蓉揽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的倚仗,她后半辈子全部的希望,不容有失。

秋烟见她娘看都不看她一眼,脸色一暗。

她努力保持镇静,两手紧紧抓住车窗。

脑子飞速转着,思索着对策。

马车夫未料好不容易接了一趟活,想着收的银钱多少也能贴补一番家用,竟没料到会遇上山匪!

天杀的,干点什么不好,要去做山匪。

不知是不是要交待在此处了。

马车夫心中惶惶,也顾不得多想,把马鞭挥得啪啪作响。

希翼自家那匹老马能跑得快些,再快些。

经他这一连番挥鞭,老马全力疾驰,渐渐地与山匪拉开了些距离。

山匪难得遇上一只肥羊,怎会轻易放过。

就见后方急急射出一只短箭来……

“扑……”

马车夫未料自己竟会喉咙中箭,两眼睁得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都来不及再去想一番此时还守在家中等他归家的亲人,便很快气绝身亡。

马车登时成了无人驾驶状态,马匹又受了惊,车厢顿时左摇右晃起来。

更遭糕的是,失控的马车又径直撞上路面大石,很快连马带车便侧翻在地。

“啊……”

车厢里母子三人天旋地转,被马车厢重重压在身上。

柳姨娘呻吟着爬起,试图去寻找两个孩子。

“蓉儿!烟儿!”

秋烟、秋蓉分别被车窗车辙压着,虽无大伤,但都被卡住了,一时竟是出不来。

秋烟、秋蓉心中害怕,听柳姨娘喊他们,急急回应道:“娘……”

柳姨娘听见二人应声,很是心喜,吁出一口气。

顺着秋蓉的声音,爬将过去,试图奋力推开压在秋蓉身上的板子……

奈何力气不够。

秋烟见状也在一旁帮忙。

母女二人终于合力推开了压在秋蓉身上的板子,柳姨娘急急地把秋蓉拉了出来。

等柳姨娘转身想要再去拉秋烟时,却忽然犹豫了。

秋烟预感到什么,满脸惊恐地看着柳姨娘。朝她娘投去孺慕期盼的目光:“娘?”

柳姨娘嘴唇哆嗦着,不敢直视秋烟的眼神:“烟儿,娘对不起你。”

话一落,柳姨娘便放下准备抬起的木栏,拉着秋蓉,急急又搜寻到一包袱,母子二人便转身逃向路旁树林之中。

秋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柳姨娘带着她弟弟秋蓉消失在了林间,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冲柳姨娘二人背影大喊:“娘!娘……”

见二人头也不回,满心绝望。

秋烟愣愣地落了一会眼泪,听着耳边的马蹄声,抬起手背迅速把眼泪拭去,顾不上酸楚,挣扎着试图从马车里爬出去。

她娘不要她了,她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耳边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山匪们眼前着就要追上来了。

秋烟心急如焚。

而另一边柳姨娘背着秋蓉一路奔逃。

步伐凌乱,踉踉跄跄。

虽然被放逐在越州十年,但母子三人倒也没正经吃过什么苦,秋蓉虽还年幼,但也已过垂髫之年。柳姨娘背着他这一路张惶逃跑,实在是累得不轻。

秋蓉在她娘背上,频频回头。

“娘,为什么不救姐姐?”

柳姨娘两手费力把秋蓉朝上托举了两下,喘着粗气:“贼不走空,要不是娘当机立断,死的就是你,知道吗!”

秋蓉眼神一暗,垂头低喃道:“姐姐会死吗?”

柳姨娘未作回应。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没听到。

而另一头秋烟费尽力气,直至双臂被划出累累血痕,眼看着就要从马车下翻出来了,心中一喜,谁知她刚翻出来,抬眼就看到已直直朝她奔来的山匪。

秋烟吓得不轻,愣在原地。

一众山匪追上前来,只瞧见摔在地上已损毁了的马车,那老马腿都摔折了,估计是卖不上价了。

肉倒是能吃上几斤。啧啧,可惜了。

一众山匪心有不甘地在马车上又细细搜寻了一番。

并无所获。

挑开的包袱里都是一些随身衣物之类,并无银钱首饰。

一山匪行凶神恶煞走到秋烟面前,冲她恨声道:“其他人呢?”

秋烟又是疲惫又是害怕,两腿发软,双手埋在袖管中打着颤,指尖狠狠掐着掌心,努力克制着恐惧,默不作声。

山匪头子见状,打量了她一番,对手下道:“先把这小丫头绑了!回头卖给人牙子,瞧着颜色,也能卖上几个银钱,也算没白跑一趟。”

秋烟听完害怕不已,强作镇定,冲山匪头子说道:“我爹是工部侍郎秋宜!你们去京城给我家传信,我爹一定会来赎我的!一定比你们卖了我得的钱多多了!”

山匪们听见此话都哄笑起来。

山匪头子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嗤笑道:“谁家会把千金小姐扔半道儿上?还工部侍郎!我爹还是金鸾殿上那位呢!给我绑了!”

秋烟见对方不信,焦急道:“我没骗你们!我真是工部侍郎的女儿!”

山匪们只当她是临死前的挣扎,没人再搭理秋烟。

皆围上来七手八脚要绑秋烟。

“救命!救命……”

秋烟边大声叫喊着边扭动身体拼命挣扎。

“救命?这荒郊野地的,你就是叫破了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一山匪讥笑道。

见她并不乖乖就范,还在做垂死挣扎,气得反手就给了秋烟一个耳光!

见秋烟气恨地看向他,二话不说,又扯下头巾塞进秋烟的嘴里。

“唔,唔……”

秋烟嘴里被塞了头巾,立刻唔唔做声,喉里呕得她想吐。

众山匪见已把她绑妥了,正想打马回转。

忽然有马蹄声渐近,抬眼望去,就见山路的另一头,两匹马正载着两名少年不紧不慢朝他们走来,正冷眼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也不知道何时出现的。

此时马上两少年正是从外地办完差回京的梁翊和他的随从宋锦。

宋锦方才还在路上跟他主子梁翊嘀咕,果然是太平久了,这一路顺顺当当的,让他一路提着的心都有些多余。他那剑一路上就没出过鞘,挂腰间还嫌坠得慌。

这不,就打脸了。

啪啪的。

此时宋锦听见山匪头子朝他们喊道:“少管闲事!不想死就赶紧滚!”看了看身旁的梁翊,见他主子不动如山,也敛了心神,冷冷地朝那些山匪笑了笑。

一众山匪见喊完话,那二人不避反迎了过来,纷纷提刀朝向梁翊和宋锦二人。凶神恶煞地朝他二人看去。

梁翊和宋锦丝毫未惧,慢慢悠悠地迎了上去,到了近前,还齐刷刷跳下马来。

山匪们一边提着神,一边颇有些不把这两个瘦弱少年放在眼里。

待二人走得近些,山匪们见为首的梁翊约莫着十六七岁的年纪,见他神情冷峻,虽做一般平民装扮,但举止雍容雅步,眉眼间自有一股疏离的傲气,那淡淡斜睇他人的神情,有种上位者的威仪,让人瞧了不觉膝盖发软,都想朝他跪下。

再看错他两步,紧紧跟着的另一位少年,差不多的年岁,但瞧着对为首的少年毕恭毕敬的,显然是以前面的少年为主。

再瞧二人那两匹马威武神峻,绝对是两匹好马,这两人的身份,怕是哪家的贵少爷出来游山玩水散心的,身份上估计低不了。

山匪头子在心里细细琢磨。

不过管他什么身份,这荒郊野岭的,死个把人,黄土一埋,几日就辩不出模样了。

谁知道是他们做的。

山匪们做惯此等买等,加上人多,心里思量着能从这二人身上挖出多少钱财,就正等着对方撞过来一起收拾了。

见对方不退反进,还挺佩服两少年的胆色。

山匪头子见梁翊二人脚步不停,心里嗤笑了声,想英雄救美?我就给你个机会,眼神示意一众手下。

双方很快就战到一起。

梁翊剑都不出鞘,几个乌合之众,他还不放在眼里。

颇有些轻松挡住山匪头子的攻势,陪着对方练手,还有余力目光越过众山匪,对秋烟喊道:“小丫头,闭眼。”

话音未落,梁翊手中的短剑迅速出鞘,精准地刺中山匪头子的要害,血立时就喷射了出来。

众山匪见状纷纷提刀朝梁翊围攻了上来……

梁翊和宋锦对阵一众山匪,被对方围攻,并未落下风。

二人把手里的剑舞出漂亮的剑花,招招舞出残影。一众山匪别说还手,连招架之力都没了。

秋烟不懂剑术,见山匪人多,又皆是魁梧壮汉,不由替那两位少年捏了一把汗。

可千万别有事啊。

不然就是三条人命了,荒郊野岭的都没人给他们拾尸骨,被野狗啃食……

秋烟打了个寒颤,抬眼再看时,被一抹血迹飞溅到脸上。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

很快她又睁开眼睛看了看,抬起手臂往脸上拭去,擦了血迹,马上就镇定了下来。

等她再看时,就见一众山匪已是横尸在地。

梁翊淡淡地往地上的山匪尸首撇了一眼,略俯身把剑往一山匪身上一抹,等擦了剑上的血迹,方插回剑鞘,重新挂回腰间。

面无表情,对身旁的宋锦说道:“你去附近县衙报个信,叫几个捕快来把这儿收拾了。”

宋锦犹豫道:“公子,那你……”

梁翊浑不在意,挥手道:“山匪已灭,再来几个,我也能应付,你快去快回。”

“是。”

宋锦答应着便很快翻身上马急急离开了。

梁翊这才回头看向秋烟。

见她正睁大眼看着满地的尸首,不禁快步上前,将她拉到一边。

嗔道:“不是叫你闭眼吗?”

秋烟看了他一眼,倔强道:“我不怕。”

见对方不信,秋烟强装镇定道:“前些日子越州发大水,十里八乡都是死人,还是我从死人堆里把我娘和我弟弟拉出来的呢,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我才不怕。”

梁翊被秋烟这般倔强的神情逗笑,扬了扬嘴角。问道:“那你娘和你弟弟呢?怎余你一人?”

秋烟顿了顿,垂头低声道:“死了。”

梁翊并不相信,回头看了看马车残骸,见残骸附近还散落着一只童鞋,显然并不是眼前这小丫头的。

梁翊笃定道:“瞧着是只小童的鞋,是你弟弟的鞋吧?”

秋烟见瞒不住,眼前这人又是自己的恩人,便低声道:“山匪追来前,我娘,她带着弟弟跑了。”

梁翊一愣,见她神色黯然,倒也没再问,只转身牵来自己的马。

“来,上马,你娘和你弟弟应该还没走远,我送你找他们去。”

秋烟摇头,决绝道:“我才不去找他们!他们抛下我,都不要我了!我才不去找他们。”

说完心中酸楚得厉害,拼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紧紧咬着唇。

梁翊有些不忍,但还是劝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恨,可那毕竟是你的骨肉至亲……”

“她不是!我眼睁睁看着她跑不见,我喊她娘,一直喊一直喊,可她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秋烟带着哭腔打断。

梁翊瞧着因为强忍泪水而浑身发抖的秋烟,有些动容。

张了张嘴,还不等他再说,又听秋烟说道:“我就是恨她,恨弟弟,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偏偏不是儿子!你、你不明白的!”

梁翊抿了抿嘴,他确实没能体会到她的这番心境,怎么会有不要孩子的父母呢?

他生在一个父严母慈的家里,父亲虽严历,但从小把他带在身边,教他为人处事之道,母亲则是个慈母,他从小但凡有个小病小痛的,她娘都能掉两缸眼泪。

怎么会有不要孩子的父母呢。

便温言劝道:“她是你的生身之母啊。而且很多时候,恨并没有用。再说你不回家,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秋烟便赌气道:“天大地大,去哪儿都行!”

梁翊见她这般,不禁摇头笑了笑,又问她:“那你有钱吗?”

秋烟沉默了。

钱她显然是没有的。

她就算这些年瞒着她娘偷偷攒下几个大钱,也都在他们随身的包袱里放着,此刻包袱也被她娘捡去了。

她娘是想让她身无分文,自生自灭啊。

秋烟心中越发酸苦难言。

梁翊见她如此,暗自叹了一口气,又问她:“你识字吗?可会算术记账?会洗衣烧饭?还是会耕田纺布?”

秋烟紧咬着唇,一概沉默。

她不得不承认,少年问的这些她通通都不会。

她们母子三人虽是被爹放逐在越州,但她还有弟弟,他爹即便不重视她,也还是会要儿子的。

这些年她爹每年也会让人送一些财物过来供母子三人花用,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养着,便也有三两下人使唤。

洗衣做饭,耕田织布这些贫家庄户做的事,她娘怎么愿意干。也不会让她和她弟弟干的。

她娘时刻念叨着她姐弟二人是大户人家公子小姐,就等着带她二人回京城到她爹身边过富贵日子呢。

虽然她在她娘眼里只是顺带的,但少年口中的这些生计她着实未曾接触过。

梁翊见秋烟脸色黯然,好像嫌打击不够似的,又道:“看你这一身打扮,倒不似寻常庄户百姓。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是想到大户人家去做下人,也没人愿意买你。剩下,就只能去烟花柳巷了……”

秋烟听对方说到“烟花柳巷”,心下一惊,不由地紧了紧胸前的衣衫。

梁翊撇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目光移开。

语重心长劝道:“你想要离开家,得先学会足够立足的本事才行,知道吗?”

秋烟还从来没有听见有人这么为她打算过,心下感动。抬头看去,直视着梁翊的眼睛。

两人目光相对,梁翊的眼神温暖而真诚。秋烟心中有些触动。

而另一边,柳姨娘拖着秋蓉一路踉踉跄跄地朝前走着,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

秋蓉到底年少,终于体力不支,大喘着气,挣开他娘的手,重重摔倒在地。

噙着一双泪眼,苦兮兮地看着他娘,哀求道:“娘,我实在走不动了……”

柳姨娘见他这般,很是心疼,便还是咬着牙上前拽起他:“不行!就是爬,也要爬到京城,去见你爹。你是秋府的少爷,你得回京城去,回秋府去!”

柳姨娘一边拉他,一边颇颇往山道上看去,生怕山匪们追上。

秋蓉被他娘拉得趔趄了两步,见他娘丝毫未理会他的哀求,只好咬着牙跟上,嘴里冲他娘嘟囔道:“娘,等我们见到爹,爹会不会怪我们把姐姐扔下?”

柳姨娘眼神飘忽,心虚地掩饰道:“等进了城娘就去报官,官府会派人把你姐找回来的。”

秋蓉眼神一亮:“还能找到吗?”

柳姨娘其实也知道官府能找到秋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并没有回应秋蓉的问话,目光躲闪逃避,并不去看他。

而柳姨娘和秋蓉二人并不知道,在柳姨娘拉着走不动的秋蓉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歇脚的时候,河边不远处的树林边,梁翊正带着秋烟骑马站在那里。

远远望着他们。

“那是你娘和你弟吧?”梁翊语气肯定。

秋烟不语,目光冷淡地看着柳姨娘,恍若隔世。

不久前她一家三口喜津津地从越州雇车出发往京城去投奔她爹,就等着进府过好日子。哪想转头就遇上了山匪。

而她娘拉着弟弟跑了,却把她抛下了。

秋烟心中苦涩,冲着梁翊点头。

梁翊见她点头,下了马来,又扶着秋烟下来,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两锭银子放到秋烟手里。

秋烟捧着两锭银子,有些愣怔地看着他。

梁翊朝她笑了笑,道:“拿着,让你娘路上再雇个车。”

这一家三口,小的小,弱的弱,靠脚力是决对无法走到京城的,他可不想救了人一命,转眼她又把小命交待在路上了。

秋烟心中万千感慨,紧了紧手中的银子。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柳姨娘,一时间心里还有着介蒂,迟疑着不想上前。

梁翊见状,取下一把腰间的纸扇递给秋烟。朝它呶了呶嘴:“打开。”

秋烟把银子收好,伸手接过纸扇打开……

发现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生涩难懂的篆体字,她愣愣地抬头看向少年。

梁翊眼神闪了闪,低头看了一眼扇子,指着那上面整篇文字篆体书写的楚辞《远游》,道:“答应我,什么时候把上面的字认全了,什么时候再离家出走,好吗?”

秋烟迟疑半晌,下定决心似的冲他点了点头。

梁翊见她应下,转身欲走,秋烟急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梁翊笑道:“纸扇里有落款,看你几时认得,便也得知我的名姓了。”

秋烟见他不肯说,倒也未做强求,朝少年又行了一个谢礼,这才鼓起勇气转身朝柳姨娘母子二人走去。

梁翊见人转身走了,便转身牵马准备离开。

却见秋烟又忽然折回,跑了过来。

梁翊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见她说道:“你说恨没有用,但我还是会恨的。因为如果连恨都不恨了,那就是彻底认输了。”

秋烟说完,转身跑远。

梁翊看着秋烟的背影,不由笑了,打马离去。

秋烟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见人已走远,才发现她没问到恩人的名字不说,连她自己的名姓也没告知恩人。

她要怎么报恩呢?

他又是哪里人氏呢?

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有机会再与他遇上。

他说纸扇上有他的名姓?

秋烟紧紧捏着袖管里的纸扇,她一定很快就能认全上面的字了。她不能连恩人的名姓都不认得。

如果不是恩人救了她,此时的她已置身土匪窝了吧。

河边大石上,秋蓉正摊在石头上喘着粗气,一步都不想往前走了,他脚磨得好疼,一定是起泡了。

秋蓉难受地低声抱怨着,忽然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山匪追到,忙惊慌地扭头去看。

却见来人竟是秋烟,忙起身朝秋烟惊喜喊道:“姐?你没死啊?”

秋烟走近,白了他一眼:“你就盼着我死呢吧?”

见秋蓉摇头想分辩的样子,叹了口气,也不想多说被少年救了的事,只说道:“那帮山贼只要钱,搜了马车上的行李就走了。”

柳姨娘在秋蓉说话的时候,也转身看见了秋烟。

见果真是她,一时间竟无法置信。

抖着唇:“烟儿?”

待秋烟走得再近些,柳姨娘确认是她后,激动地跑上前想抱住秋烟:“娘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秋烟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避开柳姨娘的拥抱。

柳姨娘有些无措地垂下手,冲她哽咽道:“烟儿,娘知道你怨我。娘刚才真的是没办法……你弟弟要有个三长两短,娘怎么见你爹啊?”

秋烟心烦意乱,不想听她娘分辩,打断了她。

不管什么理由她都不想听。

见二人有此无措地看着她,又有些心软,暗自叹了口气,脚步径直往前走了,嘴里冲她二人说道:“走吧。”

柳姨娘急忙擦了擦泪痕,欣喜地拉过秋蓉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