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背井离乡

我们厂响应国家号召，1982年在深圳特区福田中航科工贸中心建了精密模具厂，我们公司去了不少人，他们把去精密模具厂作为一种荣幸，一种发财之路。

但我们夫妻都是外来户，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去精密模具厂。对于一个想摆脱穷困的人来说，去特区打工无疑是上上之选，也是一个机会。当时工厂不景气，厂里已经有一部分人出去打工了。我也动了心思，想去深圳打工赚点钱。多方活动下我终于办好了手续。面对两岁的儿子，我的心痛了，但为了生存，只能这样了。

去深圳是要开边防证的，由于我去深圳的手续不完备，所以公安局不给开边防证。当时广州有开往深圳的旅游车，没有边防证，只能搭乘旅游车进去。

未去深圳前，我曾跟同事，深圳精密模具厂的孙师傅联系过，他说让我先过去。那个时候香港模具厂特别多，香港模具师傅是全能的，也就是基本啥都会，但不精。内地是单一工种，分工合作，最起码要一个钳工和一个铣工搭配才行。1988年7月15日，我拿着家里所有的积蓄270元钱坐上了西安到广州的271次列车。

我走的时候跟儿子说：“爸爸去深圳挣钱给家里买彩电和冰箱，在家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儿子一听说买彩电和冰箱，高兴坏了，好像也懂事了，知道有了冰箱他就有冰激凌和雪糕吃了。“我听妈妈话，爸爸买彩电买冰箱。”

广州开往深圳的旅游车是最后一班了，因为搭乘旅游车去深圳的人大部分是打工去的，为了维护深圳的社会治安，旅游车第二天就停开了。我庆幸和深圳有缘，搭乘最后一班旅游车进入深圳。第一次到深圳，从火车站经过深南大道去福田，坐4路车到上海宾馆下车。第一次看见50层高的大楼，高耸入云，眼都花了，深圳太美了。深圳我来了，你欢迎我吗？

刚到深圳那几天，我在孙师傅的帮助下，到处找工作，但不是因为广东话不会说就是因为能力差，总被人拒绝。一连十几天，我都没有找到工作，心里有点慌了。孙师傅让我别慌，耐心等待，会有机会的。果然如孙师傅所说，很快机会就来了。一家工厂招工，钳工、铣工都要，月工资500元，包吃住，一个月休息两天，加班费另算，地址是福永镇。

福永镇在关外，为了工作，什么地方无所谓了。我踏上了出关的汽车来到了福永镇诚实模具厂。工厂坐落在福永镇街头，十字路口的转弯处，一个院子两排简易的平房，一排是厂房，一排是宿舍，实在太简陋了。老板是香港人，不到30岁的样子，见了面简单地问了问，然后带我到厂里转了一圈。他知道我是铣工，站在一台台湾铣床前面告诉我：“厂里规矩，试工三个月，合格留下，不合格走人，如一上手就不行，马上走人。”

“我知道。”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着。“那你留下试试吧！”老板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老板拿了一把棒刀，让我在磨刀机上开刃，我胸有成竹，老板看了开的刀刃，没说什么，让我开铣床干活。加工的零件不难，下模板上加工一方孔，深25毫米。没有图纸，老板用铅笔在草稿本上画了个草图，和内地木工画的图差不多。我就按照这个图纸开始干了起来。我干活的过程中，老板不停地在旁边溜达，看我做得咋样。

我做了两个小时，老板在旁边差不多待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坐在不远的地方休息。我做好了一个零件，马上告诉他：“零件加工完了。”

“不能说加工完了，要说加工好了。”老板纠正我的话。香港人特别忌讳别人说“完了”，他们认为“完了”不吉利。

老板并没有测量零件的尺寸，他要看的是加工方法，站立的姿势，摇手柄的动作，等等。

“你干了几年？”老板问我。

“八年。”我局促不安地回答。

“从你的姿势看得出来不是外行。”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其实还是老板年轻，后来才知道，在很多工厂，你干得再好，老板都不会表扬你的，因为怕你要涨工资或跳槽。

“我只会铣床，别的不会。”我不知道怎么会说这种话，好像怕人家说我不合格，把我马上辞退似的。

“别的不会可以学，你留下吧。”直到这时，我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就此，我的打工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