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游历（三十二岁以前）

李白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吟诗作赋，还学了剑术，开始在他目之所及的大人物中间干谒了。

《初月》

此诗创作时间不详，因创作方法中规中矩，不妨视为作者早期风格的代表。

玉蟾[1]离海上，白露湿花时。

云畔风生爪，沙头水浸眉。

乐哉弦管客，愁杀战征儿。

因绝西园[2]赏，临风一咏诗。

注释

[1]玉蟾：指月亮。

[2]西园：园林名，在今河北临漳，相传为曹操所建。曹植等人曾在园中游赏，写下“明月澄清景”等诗句。

《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隐居戴天山读书期间访道所作。诗境已颇见山林意趣。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1]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2]，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注释

[1]午：时值正午。名词活用作形容词。

[2]青霭：指云气。

《峨眉山月歌》

出蜀之作。多用地名而不觉堆砌，最见特色。浑然天成，有如民歌乐府。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1]江水流。

夜发清溪[2]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3]。

注释

[1]平羌：即青衣江，在四川乐山汇流大渡河。

[2]清溪：指清溪驿，属四川犍为，在峨眉山附近。

[3]渝州：唐代州名，即今重庆。

《白纻辞三首 其三》

模拟南朝乐府歌行，辞采艳丽，见出少年才子趣味。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激楚》《结风》[1]醉忘归，高堂月落烛已微，

玉钗挂缨[2]君莫违。

注释

[1]《激楚》《结风》：皆是演奏节奏急促的歌曲名。

[2]玉钗挂缨：玉钗缠挂在男子冠带上，指歌者与听者十分亲近。

《杨叛儿》

借用乐府旧题，诗境更为丰富生动、艳丽尖新。

君歌《杨叛儿》[1]，妾劝新丰酒[2]。

何许最关人，乌啼白门[3]柳。

乌啼隐杨花，君醉留妾家。

博山炉[4]中沉香火，双烟一气[5]凌紫霞。

注释

[1]《杨叛儿》：乐府歌名，由童谣歌词中“杨婆儿，共戏来”讹传为“杨叛儿”“杨板儿”“阳叛儿”等名。

[2]新丰酒：原指新丰镇（今属陕西临潼）出产的酒，这里指江南的新丰酒。

[3]白门：南京的别称。六朝都以建康（今南京）为首都，其正南门宣阳门俗称白门，故名。

[4]博山炉：代指名贵的香炉。本为古香炉名，炉盖上的造型如传闻中的海上名山博山。

[5]双烟一气：两股烟袅袅纠缠在一起，比喻男女双方情意和好如一。

《长干行[1]其一》

模拟南朝民歌，叙事更加丰富。或是出蜀顺江而下，心有所感而作。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2]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3]，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4]，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5]滟（yàn）滪（yù）堆[6]。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胡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7]，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8]。

注释

[1]长干行：乐府曲调名。

[2]床：井栏。

[3]长干里：在今南京，当年是舟贩船夫聚居之地。

[4]抱柱信：指相信男子能坚守诺言。典出《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5]瞿塘：指三峡之首的瞿塘峡。

[6]滟滪堆：瞿塘峡口的巨石，原在今重庆奉节，现已炸除。

[7]三巴：古地名，巴郡、巴东、巴西的合称，即今四川嘉陵江和綦江流域以东的大部地区。

[8]长风沙：地名，在今安徽安庆的长江边。

《对酒》

盛唐都市的西域风情。

蒲萄酒，金叵罗[1]，吴姬十五细马[2]驮。

青黛[3]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

玳（dài）瑁（mào）筵[4]中怀里醉，芙蓉帐[5]底奈君何。

注释

[1]叵罗：泛指酒杯，西域语的音译。

[2]细马：小马。

[3]青黛：青黑色的颜料，古代女子常用来画眉。

[4]玳瑁筵：指豪华名贵的宴席。

[5]芙蓉帐：用芙蓉花染缯制成的帐子，泛指华丽的帐子。

《渌（lù）水曲[1]》

模拟吴声歌，是李白有意向前代文学遗产学习的产物，或许也与其青少年时代在金陵古都一带游历的感受有关。

渌水明秋日，南湖[2]采白蘋[3]。

荷花娇欲语，愁杀荡舟人[4]。

注释

[1]渌水曲：古乐府曲名。渌水，清澈的水。

[2]南湖：指洞庭湖。

[3]白蘋：水中浮草。

[4]荡舟人：这里指思念丈夫的女子。荡舟，划船。

《秋夕旅怀》

羁旅行役之思，模拟《文选》诗体。李白青少年时四处游历、干谒，同时认真学习《文选》的艺术传统。

李白一生都爱月亮，这是因为，六朝的诗人就这么爱月亮。

凉风度秋海，吹我乡思[1]飞。

连山去无际，流水何时归。

目极浮云色，心断明月晖。

芳草歇柔艳[2]，白露催寒衣。

梦长银汉[3]落，觉罢天星稀。

含悲想旧国[4]，泣下谁能挥。

注释

[1]乡思：对故乡的思念。

[2]歇柔艳：不再柔美。

[3]银汉：天河，银河。

[4]旧国：指故乡。

《静夜思》

大概是你最熟悉的一首诗了，不过，是不是跟你小时候背的不一样？因为你小时候背的是明朝人改编过的版本。

这首诗大概也是李白少年漂泊的时候写的。

床前看月光[1]，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山月[2]，低头思故乡。

注释

[1]看月光：也作“明月光”。

[2]望山月：也作“望明月”。

《拟古十二首 其一》

李白曾经认认真真把《文选》拟了三遍，大概就是在他青少年时代。

这些拟作都看不到了，绝大多数都已佚失，但可能还有少量流传到了今天，只是我们不知道它们是李白拟《文选》的产物。

这一首是模拟《迢迢牵牛星》的，同时可能也寄寓了李白自己少年漂泊的真实感受。

青天何历历[1]，明星如白石。

黄姑[2]与织女，相去不盈尺。

银河无鹊桥，非时将安适。

闺人理纨（wán）素[3]，游子悲行役[4]。

瓶冰知冬寒，霜露欺远客。

客似秋叶飞，飘飖（yáo）[5]不言归。

别后罗带长，愁宽去时衣。

乘月托宵梦，因之寄金徽[6]。

注释

[1]历历：清晰的样子。

[2]黄姑：牵牛星，又名“河鼓”。

[3]纨素：洁白精致的细绢。

[4]行役：行旅。

[5]飘飖：此处指漂泊。

[6]金徽：琴上系弦之绳，借指琴。这里喻指闺人对远客的思念之情。

《拟古十二首 其二》

这首是模拟《西北有高楼》，同时也写自己追求理想的执着和对知音的渴望。

高楼入青天，下有白玉堂[1]。

明月看欲堕，当窗悬清光。

遥夜一美人，罗衣沾秋霜。

含情弄柔瑟，弹作《陌上桑》[2]。

弦声何激烈，风卷绕飞梁[3]。

行人皆踯（zhí）躅（zhú）[4]，栖鸟起回翔。

但写妾意苦，莫辞此曲伤。

愿逢同心者，飞作紫鸳鸯。

注释

[1]白玉堂：比喻富贵人家的宅邸。

[2]《陌上桑》：汉乐府歌曲名。

[3]飞梁：用“余音绕梁”典。

[4]踯躅：徘徊不前进的样子。

《拟古十二首 其三》

这首是模拟《驱车上东门》，表达人生短暂的感受，想象的奇肆甚至超过汉魏。

长绳难系日，自古共悲辛。

黄金高北斗，不惜买阳春。[1]

石火无留光，[2]还如世中人。

即事已如梦，后来我谁身。

提壶莫辞贫，取酒会四邻。

仙人殊恍惚[3]，未若醉中真。

注释

[1]“黄金”句：意指即使有高到北斗的黄金储蓄，也不惜用来换取春天的时光，比喻时光难留，人世易逝。

[2]石火无留光：意指人生好像敲击石头迸出的火花一样短暂，不会留下光芒。

[3]恍惚：迷离，难以捉摸。

《拟古十二首 其四》

模拟《庭中有奇树》，把人间的相思改写成了对神仙世界的向往。

清都[1]绿玉树，灼烁[2]瑶台春。

攀花弄秀色，远赠天仙人。

香风送紫蕊，直到扶桑津[3]。

取掇[4]世上艳，所贵心之珍。

相思传一笑，聊欲示情亲。

注释

[1]清都：神话传说中天帝的宫阙。

[2]灼烁：鲜明光彩的样子。

[3]扶桑津：传说中日出的地方，这里泛指仙界。

[4]取掇：拾取。

《拟古十二首 其十一》

模拟《涉江采芙蓉》，对荷上露珠的描写十分生动。

涉江弄秋水，爱此荷花鲜。

攀荷弄其珠[1]，荡漾不成圆。

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

相思无由见，怅望凉风前。

注释

[1]弄其珠：玩弄荷叶上的水珠。

《秋山寄卫尉张卿及王征君》

李白继承了六朝人的清雅趣味。

何以折相赠，白花青桂枝。

月华若夜雪，见此令人思。

虽然剡（shàn）溪兴，不异山阴时。[1]

明发怀二子，空吟招隐诗[2]。

注释

[1]“虽然”句：意指心中怀有拜访朋友的想法，这里用的是《世说新语·任诞》中“王子猷雪夜访戴”的典故。剡溪，曹娥江的上游，在今浙江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

[2]招隐诗：本来指征召隐居者出仕的诗，后来也指招人归隐的诗，这里是后一义。

《侠客行》

模拟古乐府，这种英雄气概也是李白所向往的。

赵客[1]缦胡缨[2]，吴钩[3]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4]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5]，持觞劝侯嬴[6]。

三杯吐然诺[7]，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8]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9]

千秋二壮士，烜（xuǎn）赫[10]大梁城[11]。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12]

注释

[1]赵客：战国时期燕赵之地（今北京、天津、河北一带）尚武，多侠士，后世就以“赵客”泛指侠士。

[2]缦胡缨：胡人做工粗糙、没有花纹的帽带。

[3]吴钩：泛指刀剑。

[4]信陵：指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他以礼贤下士、门客众多著称。

[5]朱亥：战国时期魏国侠客，隐于屠肆，有勇力。

[6]侯嬴：战国时期魏国侠客，本为魏都大梁东门的门官。

[7]然诺：表示应允。然、诺都是应对之词。

[8]意气素霓生：志向、气概像白虹一样生出来。

[9]“救赵”句：指信陵君救赵的故事。秦军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平原君向信陵君求援，信陵君采用侯嬴的计策窃得魏王兵符，又让朱亥锤杀魏将晋鄙，夺得军权后率军解了邯郸之围。

[10]烜赫：声名显赫昭著。

[11]大梁城：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即今河南开封。

[12]白首《太玄经》：指儒生们的事业。《太玄经》，西汉时期扬雄的一部著作。这两句是说，谁能像汉代的儒者扬雄一样，皓首穷经，寂寥无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