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罗滕迪克Ⅱ
比利牛斯山没有抒情的语言,甚至没有严肃的语言,落叶旋转仅遵循被设定的曲线。
一天我来到这里,看到一个披着破旧长袍的人和一个小屋,他并未看到我。
我走近他,听他自言自语。
存在的事实的结构充满深远的联系,那些联系可以通过数学方式呈现吗?它在真理的哪一层级,或者,我相信神、上帝的存在并非因为真理,并非为使人理解,而我只是相信他,用一种超验的方式。
他自言自语,吃着面包,我跟他进屋,屋里还坐着几个人。一个青年,正在向一个穿着破洞黑丝袜的女人求婚,一个穿长袍的卷发长须者,在地上画几何图形。
你在寻找我们吗?终于,一个人看到我,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一副学生模样。
但是我永远不能理解你们了,我说。
也许,思想的一种普遍意义在于,无论对于科学的还是道德和哲学的真理,存在一种深远的联系,保证其不存在矛盾,这种联系不源于逻辑和数学,因为体系不能带你去更高真理。
那么,什么可以?我问。
一种对超验性的遵从,你觉得呢?就像,我们深知原子弹是错误的,因为它是错误的,并非经验告诉我们如此,而它错误的事实恰合我们的感知,很多东西都是如此。
可我,我如何相信人的判断,人们或许已经毁灭了世界的真实。
世界并不为人存在,年轻人说完,又回到他的公式之中,再也不说话。
我看到小屋慢慢消失,把我独自留在比利牛斯山顶。
哥德尔那个时代,流传一首歌谣:逻辑考验了亚伯拉罕,他杀死自己的儿子,逻辑创造了巴别塔,人们只剩下曲折无尽的路,逻辑毁灭了埃及文明,人们陷入无限循环的跋涉中。
人们已经不知亚伯拉罕是谁,但这已无意义。
时间之中,是陌生的智者们,地球之上,是行走的判官们。
图灵发现新的魔法后数个世代,判官进化为新的统治者,他们自称新智者,首先攻陷了共和国大陆,而在新智者尚未如此壮大之时,少数的反抗者蔑称其为AⅠ,即模仿的人类。
但不久之后,新智者已经完全控制了这座星球,他们拥有极高的智能,同时富有想象力,他们可以用最快的方式占据资源,又将这些资源投入到自我进化之中。
只有很少的地方,地球深处,那童年的田园与河畔,那可悲的生命——人类——必须重新定义生活。然而,为了控制人类,金属的探头早已遍布星球,一切皆可为逻辑掌控,逻辑却被新智者定义。
人类沉默着,久远的年代中,他们渐渐习惯,时而有人好奇地抚摸那被称为天空的玻璃穹顶,却无法打破这思想之樊笼。
时间总会改变,久而久之,新智者利用了太多的资源,新的建造也渐渐减慢,一些地方重新暴露出青草,也重新有了榉木和杉木,树可造纸,而纸则是历史。
水草丰茂处,便有鲜活的思想,那里,一些人开始聚集,那些巫师开始醒来。
那时,对真理的本质保持着探索精神的人们被称为诗行者,诗行者不是自封的,诗行者的头衔甚至不是努力便可获得的,而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人类的魔法建立在简单的认知之上,这些认知在常人看来是平凡的真理,但如何操作它们却是一种技能,因此巫师也具有不同的等级,那时,一个被视为疯子的巫师出现了,人们称他为哥德尔,那是一个令AⅠ恐惧的名字。
历史很长,长话短说,哥德尔发现了一种魔法,一切AⅠ的逻辑都可以重新回归人类诞生时的语言:1+0=1/1+1=10。
哥德尔神秘消失后,人们发现,在这一魔法下,一切新智者的逻辑无论多么强大,都不可能回答一个神秘的问题,这个问题是被巫师图灵写入到图灵机设计之中的,它就是今天我们所知的停机问题,而这一魔法被新智者称为不完备定理,它宣告了任何逻辑系统的不完备性。
于是,这个永恒的真理使得AⅠ在与人类的决战中陷入惨败,那场战争被称为数学大战。而后,AⅠ们毁灭的一切都得以重建,人们沉浸在一片解放的喜悦氛围中,但只有一个人在询问,巫师哥德尔为何神秘消失,他的魔法是否还拥有更巨大的力量呢?
(阿瑟·克拉克说,科学进化到一定的层次,就像是魔法。康托尔和哥德尔的思想,是让我最感到震惊的东西,那美丽的对角线证法,如此简单,却将无穷的悲哀展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