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火锅的乐趣
吃火锅是廖彬彬和何乐宇这些在海外漂泊的游子最快乐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的话，那就两顿。只是最初没什么钱，他们就在公寓支个小炉子，可买来的食材天差地别，就像廖彬彬喜欢的中式面条一样，漂泊过海之后就失去原有的味道。后来各种火锅店在海外开业，他们也不再是穷学生，可总是觉得没有在国内围炉的温暖。最重要的是，还死贵死贵的。
回国前，何乐宇心心念念想吃一顿火锅，还没等吃上，事情接踵而来，千头万绪，也就没顾上。有一次，跟家里的保姆说了，可何乐宸不能吃辣，也闻不得家里有辣味。廖彬彬倒是想请何乐宇出去吃火锅，无奈囊中羞涩，吃了这顿没下顿，只能厚着脸皮在何家白吃白住。
但廖彬彬面对热气升腾的火锅却有些心事重重，而何乐宇和谈小周已经抡起袖子埋头苦吃，像是饿了八百年。
何乐宇吃过一轮，抬起头来，见他连筷子都没动，“你病了？”
“近乡情怯你不懂吗？”廖彬彬睨他，“一看就知道你不懂。”
“行，那你去沐浴更衣焚香祭天，再来吃吧！”
“这不是仪式感的问题，而是心境。”廖彬彬余光带过谈小周，她仍是低头在吃，“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一伸手就能吃到。但有些味道是不一样的，人的记忆是会出现误差的。甚至有时候那只是一种想像，因为一直在期待、一直在等待，就会凭空去美化，拼尽全力想要得到。可一旦梦想离你咫尺之遥，你又会开始否定自己。比如说，你在接到你仰慕已久的知名指挥家的演出邀请，你满心欢喜，斗志满满，以为一定可以技惊四座，一举成名。但是没有想到，指挥是一个满嘴脏话、嗜酒成性的混蛋，演出前连跟你沟通都没有，甚至还带着乐团的成员在化妆间干不可描述的事情。你原本充满期待的盛大演出，到最后却只是这位指挥想要蹭你的名气而已。”
何乐宇和徐然对视一眼，一脸不敢置信地摇头，“廖廖，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不就是吃火锅，这顿吃完还有下一顿。还有，你什么时候遇到这样的指挥了？你是在说那个周大越吗？”
“我什么时候仰慕周大越了！”廖彬彬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轻叹一声，拿起筷子，瞬间开启暴风扫荡。
萧子言来得很晚，火锅已经吃过三轮，她才带着二周岁的小圆出现。她带着一个很大的妈咪包，女儿坐在腰凳上，和她平时的女王 气场判若两人。即便此时的她依然是大红唇的精致妆容，但因为要抱孩子，高跟鞋不得不换成舒服的运动鞋，整个人居家许多。
廖彬彬和何乐宇都是第一次见小圆，对她十分好奇。两个怪叔叔围着粉雕玉砌的宝宝，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造型，没能把小圆逗笑，反倒把她吓到了，哭得撕心裂肺，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都是你，没事扮什么鬼脸！”廖彬彬立刻指向何乐宇，“小孩子都不能看到奇怪的东西，你懂吗？”
“我带小外甥也没事呀，那是因为你，你笑得那么变态，会把宝宝吓到的。”
“胡说，我以前在美国带我外甥也是这样的，显得我和蔼可亲。”
萧子言边哄孩子边说道：“你们俩够了，还嫌不够吵的吗？”
闻立和徐然没有孩子，完全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茫然地看着萧子言不耐烦地把小圆放到沙发上，塞给她一个奶酪棒，转身就回了餐桌。
“在吃完奶酷棒之前，她不会再闹了。”萧子言卸下腰凳，这才看到谈小周也在，“小周也在？今天你们辅导员还说呢，好几天没有看到你，虽然现在是大四，为了就业的问题大家都不怎么回学校，但你也不能因为迷恋廖廖，就一直跟着他。”
“我没有！”谈小周打了一个饱嗝，语气平静地辩解道：“我没有迷恋他！我只是想加入四重奏。”
“你想加入四重奏没有问题，但不是只有以乐之乐一个弦乐四重奏乐团。”萧子言避开谈小周直视的目光，“系公告栏上有很多室内乐团在招人，以你现在的名气，无论是哪个乐团，都会欢迎的。”
“可我只想加入以乐之乐。”谈小周说话时总是言简意赅，平板的语气，平静的面容，固执却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廖廖？”萧子言看了一眼不再哭闹的小圆，眼底划过一抹不悦与不甘，“你说过是因为廖廖，但这不是理由，这只是纯粹的迷恋。做为以乐之乐的一员，我反对你的加入。”
萧子言的话打破了原本温馨的聚餐氛围，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火锅的热气氤氲，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可是廖廖答应了。”谈小周眉心紧蹙，不再是平静如水，“而且他住我家，我养他。你要是不同意，那你养他吧！不对，你老公帮你养他吗？”
萧子言无言以对，震惊地望向何乐宇，“你怎么没有跟我说过？”
何乐宇耸了耸肩，“你又没问。”
焦点问题人物廖彬彬却置身事外地涮着毛肚，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送，多年的肌肉记忆让他即便是吃着火锅，也是挺直的脊背，仪态依然出色。
“言言，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赶紧吃，多吃点，你最近太瘦了。”廖彬彬涮了一碗羊肉放到萧子言面前，“我承认这次四重室的巡演是我个人的问题，你质疑我的判断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咱们别当着孩子的面争论这些事情好吗？你看她，大眼睛一直看着咱们。”
萧子言下意识地回头，撞进小圆滚圆清澈的双眸中。
“这段时间太忙，都忘了问你，回来这三个月还适应吗？”廖彬彬又涮了一碗青菜递过去，语气温柔，“小圆出生三个月后，她奶奶就把她接回来照看，现在你接过来自己照顾，工作和生活都能兼顾吗？要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比如照看孩子什么的，我很擅长的。”
何乐宇轻嗤一声，廖彬彬斜睨过去，“不服气啊？”
“小周虽然名声在外，但很多地方还不够成熟。做为一个独奏演奏家，她确实可圈可点。但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她是否能成为以乐之乐的一员。”廖彬彬的唇边挂着清朗的微笑，谦谦君子一般，语气不急不缓，也不会避重就轻，很直接地面对所有的矛盾，却又不乏其幽默。
“至于小周要选择什么样的乐团加入，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言言你做为师长，不能过于武断，也不能给学生施压，这是不对的。虽然我有那么一些招人喜欢的特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何乐宇完全是一副看白痴的眼神，“廖彬彬，你也太不要脸了！”
“我挺想要这张脸的，长得怪好看的不是吗？”廖彬彬摸摸自己的脸，“你们都别停，继续吃。吃完这顿，就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了，反正我是请不起你们吃火锅的。”
气氛重新被调动起来，只有谈小周对着火锅发呆，一言不发，怎么劝都不吃。萧子言却没有因此表示抱歉，而是坚决反对谈小周加入以乐之乐。
廖彬彬拍拍谈小周的肩表示安慰，被她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他笑着收回手，借口上厕所，去了阳台吹风。
五分钟后，徐然出现。
廖彬彬并不觉得意外，徐然今天把他们都找来，肯定不是吃饭这么简单。
“谈同学确实是一个出色的乐手，假以时日，一定会大放异彩。但她首先要克服的是她社交上的障碍，才能走出她的舒适圈。”徐然推了推眼镜，“说实话，我想签她，帮她走向更大的舞台。舒林那边也有这个意思，他看过谈同学的几段演奏，他认为是可造之才。如果进了以乐之乐，那就埋没了。没错，四重奏的成员也可以是很好的独奏乐手，就像你和何乐宇一样，你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闪闪发光。但不是每个演奏家都是你们这样的人。”
“说来说去，还是让我放弃四重奏。徐然，你这也算是另辟蹊径，曲线救国。”廖彬彬微笑着，但笑容里只有谦和，没有温度，“理想和现实，我必须选择一个，是不是？”
徐然努力组织语言，“在此之前，廖廖你确实做得很出色，都能兼顾。你既是一个出色的大提琴演奏家，也能平衡时间在四重奏的磨合上。但以乐之乐数度更换成员，只进行过小范围的演出。这次是第一次全球性的巡演，没有广受好评也就算了，还让你处于职业生涯的最低谷。这么多年，你对室内乐的坚持是有目共睹的，但不一定要亲历亲为。而且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你要先保住自己的职业前景，才能带着你的小伙伴再次出发。”
廖彬彬打开手机又放下，“徐然，你老实告诉我，安如又做了什么？你们不要欺负我是手机app白痴，不会爬墙刷外网，就什么都瞒着我。”
何乐宇一早来找他玩游戏，这是很少见的。他一贯晚睡晚起，如果不是有演出任务，他连早餐都不会主动吃。事出反常，果然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