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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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没有家

聚餐很快以小圆的呼呼大睡而结束。小朋友早睡习惯了,就算是在嘈杂的环境中,她也依然自动运行生物钟。萧子言绑上腰凳,被何乐宇接过,笨拙地绑在自己腰上,边绑还要边吐槽,“这带子也太短了,你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萧子言嫌弃地看着他,“自己腰粗还好意思说。”

何乐宇艰难地绑上,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圆,“走吧,我送你们回去。小周,你一个人没问题?”

谈小周为难地盯着东倒西歪的廖彬彬,勉强点头,“只要他不是醉到不省人事,我想,我应该没问题。”

何乐宇把手机电话存进谈小周的手机里,“我先送言言和小圆,有事你打我电话。”

“能有什么问题?”廖彬彬努力站直,“走吧,回家,回家。”

说完,他开门走出门,但陌生的环境对他来说就像迷宫一样。进了电梯,走出大厅,他完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还好徐然跟了出来,等谈小周把车开过来,把廖彬彬塞进车子里。

“谈同学,廖廖可能心情不是很好,要是他有异常的举动,你尽管把他丢下,然后给我和大宇打电话。”徐然千叮万嘱,还是有点不太放心,“要不晚上就让廖廖住我家吧。”

谈小周固执地摇头,油门一踩,飞快地驶离徐然家的停车场,生怕他把廖彬彬抢走。

徐然茫然地看着那辆smart走出超跑的感觉,一时间百感交集。他心想,萧子言或许是对的。

车子开到家门口,廖彬彬并没有醉得不省人事,而是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落在雨点的前挡风玻璃。

“下雨了!”他说,“我以前很喜欢在下雨天练琴,似乎是年少时的耍帅后的心理暗示,觉得下雨天和大提琴更配。”

谈小周解开安全带,想下车,可廖彬彬还坐在副驾上,继续说道:“可是大宇喜欢晴天,他喜欢明亮的节奏和清新的空气。所以他的琴声里,你能听到在别于中提琴低沉之外的明亮。当然这也是缘于他多年小提琴的功底。”

“我说,我要组一个四重奏的室内乐团,可是优秀的中提琴不好找。他研究生改修了中提琴,就为了我四重奏乐团的梦想。你可能不知道,他毕业个人音乐会也是在林肯中心,被寄予厚望的小提琴家,就因为我一句话,他改修了中提琴。”廖彬彬自嘲地勾了勾唇,“对了,你可能也不知道,何乐宇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已经是摇滚乐队‘播’的键盘手,被音乐学院录取后,他休学一年,和乐队成员做了一年的全国巡演。后来,也是因为我,他重新回归古典音乐,就为了看一看我对大提琴、对古典音乐的坚持,能走到哪一天。他认为如果哪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身边却没有一个朋友,那我一定会崩溃的。”

“一晃都十年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可是我放弃了,大宇怎么办,言言怎么办?”廖彬彬长叹一声,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大宇和言言他们以前是情侣,因为很多四重奏成员之间都会保持一定的社交安全距离,言言主动与大宇分手,就为了能让以乐之乐能够像很多四重奏一样,可以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成为顶级的室内乐团。”

谈小周不禁发问:“既然有大宇和言姐的前车之鉴,你为什么还让自己的女朋友加入以乐之乐?”

“她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长久地走下去,即便是分手了,她也不会离开以乐之乐,可以像大宇和言言一样,为了共同的音乐理想而努力。可是她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背弃她对我的承诺,而且她还……”廖彬彬歪过头,眸中微潮,视线中的谈小周也不那么真切,“所以你想好了吗?我想要的四重奏成员,是一起为了室内乐而坚持的伙伴,是家人,是朋友,却不能是爱人,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至我们老的拿不起琴弓了。可能我们会有各自的爱人和家人,但我们的音乐信仰是一样的,并且不会轻易更改。”

“你,能做到吗?”

谈小周在他诚恳的目光中有些手足无措,默默地低下头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对她来说太过漫长,她连明天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向他保证如此漫长的岁月。

车内陷入沉默,廖彬彬不再絮絮叨叨,等到如雷的呼噜声传来,谈小周才知道这个醉鬼已经睡着了。

而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他弄回家?

不如,就让他在车上睡吧!

反正也抬不动!

谈小周默默地做了决定,把两边的车窗都降下来四分一,让空气可以流通,又从廖彬彬的房间拿了他的家居毛毯给他盖上,这才把车门锁了。

可洗完澡,谈小周心里有些不安,开门出去,在车边转了一圈,可车内安睡的人除了呼噜声,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谈小周按下车窗,轻拍他的肩,轻唤道:“廖廖,到家了。”

廖彬彬拍掉她的手,“我没家!”

“到家了,咱们上去睡觉好不好?”

“不要,我没家,我从来就没有家。”廖彬彬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我也想有家,可是他们都不要我,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我……”

谈小周捂着被拍疼的手,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看到廖彬彬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他似乎陷入回忆中,嘴里喃喃自语,不断地重复着:“我没有家,我不回家,我没有家,我想有个家……”

她轻叹一声,望向长街不远处的二层小洋楼,临街的窗户外,有一盆在风雨中独自摇曳的蓝色矢车菊。

凌晨三点,廖彬彬被冻醒了,打了一个激灵,茫然地睁开双眼。他的眼前是被大雨淋湿的挡风玻璃,视线受限,不知身处何地。驾驶位没有人,谈小周不知何踪,但半开的车窗插着一把雨伞,他这边的车窗也是一样。

他突然笑了,发现身上是他常用的毯子,笑容凝在唇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廖彬彬取了车窗边的伞下车,又把另一侧的伞也一半取下,走到门口时,他很庆幸今天谈小周把大门密码告诉他了,否则他要在凌晨三点把谈小周叫醒开门。

进了屋,客厅还留了一盏灯,廖彬彬拍掉身上的雨水,唇角微弯,耳边传来小提琴幽扬的声音。

那是他留给谈小周的作业。

她,还没有睡?

他掏出手机,点开徐然给他发的消息,那是一段安如发的推特和一篇她接受采访的视频。安如在推特上公然表示廖彬彬把以乐之乐当成他个人的秀场,声明他对四重奏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噱头,以此来彰显自己对室内乐热衷而已,但仅仅只是一种做秀。事实上,他的四重奏已经组建多年,公演却了了无几。而安如做为他的女朋友和四重奏的成员之一,多次劝导他不要浪费时间、浪费成员的心血,但他一意孤行。尤其是在还没有做好准备的前提下,推行以乐之乐巡演计划。她做为一个专业演奏家,决定退出巡演,这是对听众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专业负责。

虽然这是一些对廖彬彬抹黑的报道,但足以让舒林对安如的违约诉诸法律。可安如却宣称这个巡演计划是廖彬彬签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这就是安如加入以乐之乐的目的,廖彬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和伙伴们。

两年的时光,虽然聚少离多,但他是真的付出感情,甚至开始设想他们的未来。

他想有个自己的家。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相比廖彬彬的宿醉被遗弃在车内,何乐宇的回家之旅可谓是一场灾难。

而引发这场灾难的导火索是腰凳。

何乐宇打车送萧子言和小圆,到了小区门口,萧子言抱着小圆急匆匆地走了,没有让他送到楼下,似乎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

正下着雨,他没有伞,只能目送萧子言的背影。

回家时已经是将近十二点,何乐宇没注意到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推开门时才发现离家多日的父母回来了,和何乐宸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气氛十分融洽。

他的出现,让原本活跃的氛围陡然急转直降,从春意盎然变成寒风过境。

他清了清嗓子,和父母打招呼。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但父母在半年前去了一趟德国看他的演出。演出结束时,他和乐团立刻启程赶往下一个演出地,没有机会和父母团聚。自从他十年前离家求学,维系亲情的方式似乎只剩下父母去看他的各种演出,而他总是在路上。

“你的腰凳是怎么回事?”何乐宸的眼睛很毒,一下就看到何乐宇腰上多出来的东西。

何乐宇伸手一摸,艰难地解下来,往沙发上一丢,“言言的,我刚才送她回家,忘了还给她。”

“萧子言?”何乐宸声音陡然拔高,“你们孩子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