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灰色课堂
好吧，如果说在这样一个小镇中还有什么不够美丽的地方，那么就应该是这个临近退休的初中教师乔了。
乔是一个怪老头，今年冬天的雷明顿雅蜜节一过就有65岁了，也是该退休的年龄了，雷明顿人的平均寿命高于90岁，工龄一般为45年，即20岁之后雷明顿人就必须选择自己的事业，并且在事业当中学习，你做出的公司收益和你带出的学生成绩就作为你的能力考核标准，考核标准合格就往后延期，考核标准不合格就由镇里的核配院（审核与分配院）进行审核并进行二次分配，分配到相对难度较低的单位工作，当然喽，出于对事业的热爱，大多数人都是可以做到一干到底的，但是乔好像并不属于大多数，在童年时期他就想要做一个诗人，却在小学时顺了父母的命主修了植物学，在那个与父母大吵了一架的不眠夜后，他还是败下阵来，最终选修了植物学。
不过总体还算不错，在那次吵架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大的风波了，因为就在新历年的5年后（类比于地球年的7.5年），他的父母就作为地质学家参与了地外星际探索计划，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官方消息称，阿松森号将会于新历年70年后返回伯纳星。
作为补助，乔会获得父母工作时总资金的一半作为生活费和其他开销，而乔也就从此开始了他自己的生活。
当然了，到目前看来，乔的生活是越来越不顺了，从小开始，他就过着物质充裕的生活，但是充裕的物质往往不能打破内心孤独的岑寂，在44岁那年，他的植物研究所管理员的工作被他自己的一个失误给葬送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自己把紫光公司老板家的Amanda树给变红了，想要给他们增添一点生日气氛，谁知道呢，44岁的乔就已经开始表现出一副怪脾气，老板扎特曼早就看他不爽了，借这个机会，就直接联系核配院将乔分配到雷明顿学校的初中去教授生物学了。
就这样，乔再也研究不了父母所托付给他的植物学研究计划，过上了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内心想着的，或许还是之前想让雷明顿镇变得五彩斑斓的想法吧，不过正是由于在55岁那年他向核配院说明了他的想法，而这个想法被核配院定义为危险想法，从此，乔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够为自己辩解而获得植物研究员的工作机会了。
直到现年近65岁的他，本就性格怪癖的老乔，现在已经要面临退休了，还有48天，他就要退休了，乔决定在这一天，给学生上一堂不一样的课，将他的想法传递给这些他平日里可能并没有真心对待过的学生。
老乔自从55岁那次事件以后平日里就总是穿着一身严肃的黑衣服，带着黑帽子，与整个浪漫美妙的雷明顿镇格格不入，一开始还有不少人提醒他注意形象，后来大部分人都尽量躲着他了，生怕和他坐在一起，就连吃饭，也是主动让出一个单独的桌子给他“独自”享用。
老乔当然也不在意这些，也懒得在意，时间久了，这样的生活也就成了一种习惯，路上碰到了就打个招呼，学校里碰到了就寒暄一下班上学生的情况，日复一日，老乔完全丧失了对于学校生活的激情。
不过今天可不一样，老乔穿了一身以前年轻时和妻子在曼陀罗海边度假时才穿的沙滩休闲短袖和短裤，脱去了他往日天天带着的黑色礼帽，一头浓密的黑白相间的三七分头发在日光的照耀下竟显示出了白黄绿黑四种颜色，而裤子上、衣服上的黄色沙滩和红色日出还有海边的椰子树更是与他那一茬浓密的黑白相间的胡须格格不入，尽管他已经准备了很多的想要说的话和这堂课想要讲的内容，却在走到教室门前突然怔住了，他突然忘记了所有他之前想要讲的内容。但在停顿2秒后是他还是走进了教室，走上讲台，看到了下面座位上漫不经心的学生，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和旁边的同学聊天，有的在玩桌面上的屏幕游戏，有的在板凳上左摇右晃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下意识的用右手理理自己的领带清清嗓子，却发现今天穿的衣服没有领带，不过学生们还是被他夸张的清嗓子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一时间竟然全部朝他的方向望去，这时，学生们好像终于发现，今天的老乔（学生之间平时就这么称呼他的）好像与平时不太一样，即便老乔的右手还是习惯性的放在以前领带的那个位置，不过这一身不合时宜的沙滩装真的是让所有学生眼前一亮。
在那之后伴随而来的是一片哗然，李子最先从喧嚣中绽出声来：“看那！老乔今天是来海边度假了嘛！”坐在他旁边的桃子也捂着嘴大笑着说“老乔，今天咱们是不是要去海滩玩一玩呀！”小华最后叫到：“你们不知道吗?老乔已经要退休了，我们马上就要解放了！”
“哦~！”班上一片兴奋的欢呼。在这个时候，好像老乔眼中的所有物体和学生的时间进行速度都变慢了，学生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缓慢而令人印象深刻，嘴巴的动作慢的好像要让老乔记住现在此时此刻这个不好时光的整个过程，就连灰尘都被老乔看在眼里，那些白色的粉笔灰，在老乔呼吸的时候，他清楚地看见它们就那么缓慢的溜进他的鼻孔里。
老乔面红耳赤，红色的脸颊与蓝黄相间的沙滩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瞪大了眼睛，正要说些什么，当然，说这是他准备说出的话未免太过牵强了，他应该是要愤怒地吼出什么，可是，还没有吼道嗓子眼，眼前一黑，感觉整个身体就失去了平衡，他从讲台上摔了下去，仰身躺在地上，躺下时，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缝，看到一群学生朝他聚拢过来，可能有那么5秒钟的时间吧，老乔心里想着“见鬼，又在这群兔崽子面前丢脸了。”然后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可是，奇怪的是，当他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竟然发现他仍然站在讲台上，底下的学生全都木讷疲惫地盯着他，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穿着与之前有任何差别，之前那种愤怒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也烟消云散，他疑惑地看看自己的装束，发现还是他之前穿上的那身沙滩装。
不过关键的问题是他意识到好像不能和学生谈及自己的理想以及想要让他们明白的一些道理，这实在是太不现实了，这些熊孩子只知道玩乐和做题目这些简单的事情，现在和他们谈及这些是不是太不现实了？还是不要浪费口舌和他们争论这些了。
不过奇怪了，刚才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只是我的一个幻觉吧，唉，不管了，快点开始给他们上课吧，不然他们的期末考试就又要考差了，到时候考差了，隔壁一班的李强老师肯定又要见到我就在面前吹嘘他给学生怎么做题，怎么做他自制的桌面游戏趣味学习作业，怎么给学生放视频什么乱七八糟的了，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在现在督察这么严的情况下给那些学生透题的。
“好的，大家看，这是植物细胞和动物细胞之间的差别，线粒体，叶绿体分别作为动物和植物细胞间差别最大也同时非常关键的存在......”
讲台下的学生有的在边听课边做笔记，有的只是在听，有的已经开始演算自己在桌面屏幕上找到的练习题，整个课堂一片灰暗，老乔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今天已经和之前的穿着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却仍然活跃不起来整个教室课堂的气氛呢？好吧，不过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先快点上课吧！
这个时候，讲台上方的电子屏幕板上是老乔写下的一行一行的黑色公式，用以计算细胞的分裂速度和在不同部位，不同环境下的细胞分裂周期，旁边附上了一些小小的并没有什么用的彩色细胞图谱，台下，学生埋头将公式记录在桌面屏幕上，同时将一面一面的屏幕内容保存下来，发至自己的学生U盘上，随机弹出来的相关内容的小题目要求学生们在规定的30秒时间内完成，每一个学生都忙不过来，而老乔这时也在讲台的中空板上分配给每个学生不同难度的题目，老师和学生又进入了以往的高强度学习模式当中，这个时候，谁又有机会去想自己真正想要说给学生的话又或是学生想要向老师提出的问题呢？
课堂此时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人发出多余的声响，就连平时老是向老师抱怨桌面屏幕有问题的小马此时也不再说一句话，奇了怪了，小马的电脑今天状态这么好？黑白色课堂的画面一帧一帧地翻过，两堂课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那么今天的课和练习就到这里了，大家回去以后一定要记得把我发给你们的作业做完，记住，我们班的题目不得外透！谁透我扣谁学分，明年还得见到我！”
台下又是一片寂静，不过这会儿，学生开始将自己U盘放在自己的U盘收纳盒当中，而收纳盒是连在给学生定制的安全定位校服上面的。有几个学生跑出去了，老乔当然也叫不住，索性自己收拾了一下东西，也准备离开教室，教室里现在只剩下平日里最活泼好动的桃子李子坐在教室中继续赶着家庭作业。
今天的一切都很反常，好吧，老乔相信，这可能也跟自己今天反常地穿了这身不合时宜的沙滩装有关。
老乔静静地走出教室，回头看了一眼埋头赶作业的桃子李子，正准备说什么，又转而叹了口气就出去了，桃子李子还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橘黄色的阳光洒在独自走在学校道路上的老乔身上，黑色的影子一直延长到背后操场的边缘，而老乔穿的一身沙滩装也被那阳光照耀下黑色的影子吞噬了，剩下的只有那一身全黑的背影，这和往日穿的一身肃穆的黑西服恰恰一个颜色，道路下，这个讲完今天最后一堂课的老人，好像在沉思什么，低着头，拎着公文包，径自向自己家走去，只留下细成一条线的影子，独自徘徊在学校的操场上，这条影子终于在最后时刻越过了操场那一端的边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