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末代独裁(The Last King of Scotland)
导演:凯文·麦克唐纳(Kevin Macdonald)
编剧:皮特·摩根(Peter Morgan),杰瑞米·布洛克(Jeremy Brock)
主演:福里斯特·惠特克(Forest Whitaker),吉莲·安德森(Gillian Anderson),詹姆斯·麦克艾维(James McAvoy)
摄影:安东尼·D·曼特(Anthony Dod Mantle)
出品:英国
导演凯文·麦克唐纳2000年曾经以慕尼黑奥运会以色列人质遇害事件为蓝本的《九月的某一天》(One Day in September)获得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其后又以1985年英国两名登山者征服秘鲁安第斯山过程中遇险的真实事件为题材拍摄了《冰峰168小时》(Touching the Void)。其风格注重真实性,同时又体现出不俗的组织叙事能力。本片作为他的转型之作,改编自吉利斯·福登(Giles Foden)的同名小说,以1970年代乌干达独裁者阿敏作为故事原型(影片英文名为阿敏众多的自称之一)。虽然影片在一开始就打出“本片内容基于真实人物及事件”的字幕,但事实上,这是一个标准的“真实的谎言”。这并不仅仅体现在苏格兰医生尼古拉斯这个真实历史上并不存在的虚构人物,同时也体现在影片其他的诸多情节剧叙事策略上。
试图以一个涉世不深、初来乍到的白人青年尼古拉斯的视角来勾画一个具有性格复杂、评介不一的非洲国家元首,这已经先在地为影片烙上了“非现实”色彩。影片从叙述尼古拉斯开始,因由一个非常随机的做法(转动地球仪,手停在哪个国家就去哪),尼古拉斯来到了乌干达。这种借助于“偶然”的戏剧性处理手法,与既成历史背道而驰;紧接着便是一段尼古拉斯的非洲旅行快乐见闻录,在色彩饱和的影像质感衬托下,与欧洲风格迥异的非洲风光和音乐节拍扑面而来,影片呈现出某种类似以描述主人公成长过程为主题的教育小说(bildungsroman)的叙事格调;之后是非常戏剧化地与阿敏相遇、出手相救,并因“苏格兰”这一共同的“交集”而迅速成为阿敏的贴身顾问和最受重用的心腹;进入后半段,当尼古拉斯发现自己开始陷入一种危险境地时,影片又迅速转为惊悚的逃亡故事,最后收于“最后一秒钟营救”的商业片程式化结局。
影片通过异国情调式的凝视,对非洲的一种暴力想象,以来建构他者,进而得到一种“自我合法化”的心理满足。这不但体现在尼古拉斯的职业设置(拯救他人性命的医生/英雄)和阿敏对苏格兰文化的情有独钟上,而且在影片的结尾段落里还有明显的话语明示:趁看守不备,一位乌干达的当地医生毅然舍弃自己的生命帮助尼古拉斯逃离乌干达,其台词为:“你不能死得毫无意义,你的命现在很重要……这个国家正深陷于憎恨,我们罪有应得……回家去,把阿敏的真相告诉世人,他们会相信你,因为你是白人。”
影片自身的“去纪实性”还表现在“历史人物小说化”上,其做法是尽量放大、戏剧化处理人物身上的某些具有“观赏性”的特征,比如阿敏身上旺盛的表演欲望、过人的口才和煽动力、时不时像小丑一样的自鸣得意和自命不凡(他数次自诩能和上帝对话,并能在梦中预见到自己将在什么时候死亡);与此同时,缩小甚至埋葬掉人物内在性格的形成、发展脉络,以及这些因素对历史进程的具体影响。影片对阿敏性格的处理分裂而绝对,就如同让尼古拉斯对阿敏“先爱他,后恨他”的过程那样泾渭分明。如果说,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那应该就是成就了阿敏的出演者惠特克,因为阿敏身上本身具有的多元性格特征为惠特克接近以假乱真的风格化表演,提供了巨大的诠释空间。惠特克的表演,和非洲的地理景观、风土人情一起,共同形成了一道“奇观”。当然,与惠特克“个人秀”式的精彩表演形成对比的是随处可见的情节破绽:你很难相信,尼古拉斯会如此疯狂地想和阿敏的第三任妻子共享云雨之欢,而压根没想到必然会接踵而至的杀身之祸;你更难想象,尼古拉斯最后是以如此简单的方法登上了飞机,逃离了阿敏的控制!这些叙事上的语焉不详和前后类型与风格的突变,以及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重展示而轻揭示,使得影片情节张力不够。
在影片的不同段落,导演分别插入了阿敏真实的执政和生活细节,如驱逐外国人、在群众面前拉手风琴等等。但是,严格说来,这些细节仅仅停留在简单“还原”的阶段上,而没达到以形传神的功能。不妨拿本片和1974年巴贝特·施罗德(Barbet Schroeder)拍摄的纪录片《阿敏将军》(Idi Amin Dada)就同一细节做一横向对比。两片都有阿敏与他人比赛游泳的片段。在《阿敏将军》中,阿敏游到半程时突然斜着游过去,以此阻挡了其他两人的前进方向,最终率先到边。这时,只见他又是笑又是叫地欢庆自己赢了比赛!而其他人也见势马上和他一起鼓掌祝贺。这一场景很好地突出了阿敏身上的二元性:既像孩子那样可爱、单纯,又像痞子那样逞强欺弱。而在本片中是发令后,阿敏比其他人都早一步跳入水中,这无非告诉我们,阿敏仅是个骗子!两种处理,前者就像一个高精度的传感器,而后者就似一个刻意变型的放大镜——机敏的观察与机械的套用,就这样通过一个小小的细节,高下毕现。影片成功“混搭”了传记、政治与惊悚等诸多电影类型;同时对血腥暴力、性与情色的的着力渲染(虚构了尼古拉斯与阿敏妻子通奸的情节);加之精致地展示了非洲的异域风情,使得这部影片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成功。
(叶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