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腰中见淑女风范

夏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思嘉来到窗前，把手支在宽大的窗台上，呼吸着塔拉的各种芳香的气息，聆听着塔拉的各种声音。床上放着那件苹果绿波纹绸舞裙。舞裙已经准备好送到十二棵橡树去，以便舞会开始前换上。

什么衣服最能衬托出她的妩媚 ¹，使她对希礼产生不可抗拒的魅力呢？她试穿着衣服，可没一件让她满意的。这件绿色的方格塔夫绸镶着荷叶边，应当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这也是她最喜欢的裙子。每次穿起它都会让她的眼睛看起来颜色更深，成了祖母绿的颜色。不过这是下午穿的裙子，不适合参加野餐会穿。郝思嘉站在镜子前面，一边扭动身子看着自己的侧身，一边想着，她的身材绝对没有哪一部分会让人感到见不得人的。她的脖子虽短，但浑圆柔润，胳膊丰满迷人，漂亮极了。嬷嬷拖着脚步走上楼来，气喘吁吁地走进房间，端着一个熏肉盘，上面有两个涂满黄油的甘薯，一堆荞麦饼还在滴着汁液，还有一块涂满肉卤的火腿。“你端来也没用，我不吃。”嬷嬷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两手叉腰站在那里，说：“那好吧。就在厨娘装这盘食物的时候我还告诉她，‘从一个人的吃相，你就可以断定她是不是大家闺秀，’我还对厨娘说，‘我还从来没见哪个白人小姐比媚兰上次拜访希礼先生时吃得更少呢！’我是说，她来拜访英蒂小姐的时候。”思嘉满脸狐疑，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但嬷嬷宽大的脸上只有一副无辜和遗憾的神情，似乎是在惋惜思嘉不是媚兰那样的大家闺秀似的。“把食盘放下，过来把我的腰再束紧些，”思嘉厌烦地说，“然后我会试着吃一些，如果我现在先吃，我的腰就束不紧了。”嬷嬷把一副胜利者的得意姿态掩盖起来，将食盘放在桌上。

“那件。”思嘉回答着，用手指着那堆蓬松的绿色平纹花裙子。嬷嬷马上就进入了状态。“不行，你不能穿那件。早晨穿它不合适。下午三点钟以前决不能露出胸部。再说，那件裙子既没领子也没袖子，你一定会生出痱子来的。你要是非穿那件，我就去告诉你妈妈。”“在我穿戴好之前你要是对妈妈多说一个字，我就一点东西也不吃了，”思嘉冷冷地说，“反正我只穿那件，到时候妈妈要让我回来换衣服也来不及了。”嬷嬷看到自己这一招不灵了，只好叹了口气表示放弃。“抓住什么东西，吸一口气。”嬷嬷命令道。思嘉照办了，她摆正姿势，两手紧紧抓住床架杆。嬷嬷用力往后拉着、扯着，束着鲸骨腰带的腰围越发纤细 ²了。嬷嬷眼里露出了又骄傲又喜欢的神情。“再没有人的腰像我的小羊羔这般细了，”她赞赏地说，“每回我给苏埃伦小姐束腰时，一束到细于二十英寸一点点，她就像要晕过去了。”“噗！”思嘉喘了口气，说话有些费劲了，“我这辈子还没晕过去呢。”“噢，有时晕那么一两回也不要紧。”嬷嬷说，“有时你也真不懂分寸，思嘉小姐。我一再告诉你，看见蛇呀、老鼠呀什么的，你不晕过去就不好。俺不是说你在家也要这样，而是你和别人一起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告诉过你——”“噢，快点！别啰嗦了。我会找到丈夫的。即使我不尖叫，不晕过去，我也一样能找到丈夫。天哪，我的腰束得太紧了！帮我穿上裙子吧。”

思嘉听话地在食盘前坐下。嬷嬷从脸盆架上拉下一块大毛巾，小心地系在思嘉的脖子上，抖开折叠的部分铺在她腿上。思嘉先吃火腿，硬把它咽了下去。“我真恨不得已经结婚了，”她一边厌恶地对付着吃甘薯，一边不满地说，“非得这样矫揉造作地生活，从来都不能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得装出吃得不会比小鸟多一点点，想跑时却又只能走路，刚跳完一支华尔兹舞曲，就得说我感觉快晕过去了。实际是，我还能连跳两天两夜却一点也不累。对这一切，我都厌烦透了……我实在是一口也吃不下了。”“再吃一块热饼吧。”“为什么女孩找个丈夫就得表现得那么愚蠢呢？”“我觉得，是因为先生们不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一位先生怀疑哪个小姐的见识比他多的话，他是不会想和她结婚的。”“总有一天，我要做所有我想做的事，说我想说的话，就算别人不喜欢，我也不在乎。”“不，那可不行，”嬷嬷严厉地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不能那么做。”

没有人告诉思嘉，她自己的个性尽管令人吃惊，但这比她可能采用的任何伪装都更吸引人。如果有人告诉她这一点的话，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但她自己又会觉得不可置信。而且，她置身其中的文明社会也会觉得不可置信的，因为，从古至今，以至从今往后，从来没有一个时期会对女性的自然风范加以赞赏的，哪怕是极小的赞赏也没有。

注解：

1【妩媚】形容女子、花木等姿态美好可爱。

2【纤细】非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