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的求婚

已经下午两点了，太阳暖洋洋地照着。英蒂坐在凉亭里和一个从费耶特维尔来的耳背的老绅士大声地聊着天。人们都露出了一种慵懒的困倦状。黑人们荡来荡去，拾掇着放食物的长桌。谈笑声已不及先前活跃了，这里一群、那里一堆的人们渐渐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女主人宣布上午活动到此结束。棕榈扇摇得越来越慢了，有几个老先生因天气闷热，再加上吃得太饱，已经在打盹。烧烤已经结束，正值最热的时候，大家都想去休息一下。

现在只有年轻的小伙子们还有些静不下来的精力，就在不久前，就是他们把这种精力灌注到人群当中去的。他们在人群中来回逛，用软软的声音慢吞吞地说着话，就像纯雄马一样既漂亮又危险。大中午的，大家都感到很疲倦，可暗地里却隐藏着足以在一秒钟内坏到想杀人的脾气，而且那坏脾气很快便能爆发出来。又过了些时候，太阳越来越热了，思嘉和其他人都再次把目光投向英蒂。谈话渐渐停止，在这间歇时，树林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到嘉乐狂怒的声音。他站在离野餐桌稍远的地方，正和卫约翰吵得热火朝天。

“真是活见鬼，老兄！还能祈求和北方佬和平解决吗？南方必须用武力证明，它是不能被侮辱的，而且，它脱盟不是因为联邦政府的友善，而是出于它自身的力量！”

“噢，我的天哪！”思嘉想着，“他真这么做了！现在我们大家只好坐到半夜了。”一瞬间，懒洋洋的人群中那种困倦之态稍纵即逝 ¹，某种东西像电一样，在空气中迅速传播开来。先生们从长凳和椅子上一跃而起，用力挥舞着手臂，大声嘶叫着以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别人的声音。卫先生就怕太太小姐们厌烦，所以一整个早上都没有谈论政治和即将发生的战争。可现在嘉乐已经嚷出了“萨姆特堡”这几个字，在场的每个男人就都忘记了主人的告诫。

“当然，我们要打他们”“北方佬这些贼人——”“我们一个月内就能把他们消灭掉——”“哎，一个南方人可以消灭二十个北方佬——”“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不要忘得太快——”“和平解决？”“他们不会让我们和平的——”“不会的，看看林肯先生是怎么侮辱我们特派员的！”“是的，他让他们闲荡了好几个星期——发誓说他要让萨姆特堡的军队撤离！”“他们要打仗！我们会让他们讨厌战争的——”在所有的声音中，嘉乐叫得最响。思嘉能听到的就只有被一遍又一遍叫嚷的“州权、上帝！”。嘉乐过得愉快极了，可他的女儿却愉快不起来。

谈了。当然，不会发生战争的，这些男人都知道这一点。她们只是喜欢谈话，喜欢谈论战争而已。

“脱盟”、“战争”，这些字眼由于一再重复，思嘉早就对它们厌烦透顶了。现在她恨透说到这些字眼的声音，因为这些字眼就意味着男人们要几个小时站在那互相高谈阔论，而她就没有机会和希礼见面。

韩查理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他发现自己正单独和思嘉待在一起，便把身体靠近些，低声向思嘉承认自己大着胆子新燃起的爱情之火。

“郝小姐——我——我已经决定，如果我们真的打起仗来，我就到南卡罗来纳去，参加那里的部队，听说韦德·汉普顿先生正在那里组织骑兵部队，我要去投奔他。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又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思嘉寻思着：“我该怎么做呢，欢呼三声吗？”因为查理的表情说明，他正向她透露心中的秘密呢。她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所以只是看着他，心想男人们怎么会这么蠢，居然会认为女人们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他把她的表情当成是颇为吃惊之后又感到满意的表现，于是大胆地接着说下去——

“如果我去了，你会不会难过，郝小姐？”

“我一定会每天晚上把头埋在枕头里痛哭的。”思嘉说，意思是想让自己显得能说会道，但他只理解了这话的表层意思，高兴得脸都红了。她的手是藏在裙子的褶边里的，可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移到她的手上，抓住了它，完全被自己的大胆和她的默许征服了。“你会为我祈祷 ²吗？”“真是个傻瓜！”思嘉尖刻地想着，偷偷地向周围瞄了一眼，希望赶紧结束这次无聊的谈话。“你会吗？”“哦——会的，是真的，韩先生。至少我每天晚上念三遍《玫瑰经》！”查理飞快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腹部的肌肉都僵硬了。他们几乎就是单独在一起了，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即使上帝再给他这么一个机会。“郝小姐——我想告诉你，我——我爱你！”“嗯？”思嘉心不在焉地说着，并试图在争论不休的男人中间看到希礼。“是的！”查理低声说着，心里一阵狂喜。“我爱你！我要跟你结婚。”

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思嘉猛然回到现实中来。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告诉他，他看上去有多傻。但是埃伦教她在这种场合说话不能太苛刻，她只好垂下眼睑，喃喃自语道：“韩先生，你要我做你的妻子，你给我的荣幸我不是不知道，但这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消除男人的虚荣心，又让他对此留有希望，这方法简直是太好了。查理上钩了，好像这是个新的诱饵，他成了第一个吞食这诱饵的人。“我会永远等下去的！除非你已经很确定，要不我不会逼着你跟我结婚的。郝小姐，请你告诉我，我至少可以有这种希望！”“噢。”思嘉说着，锐利的目光却注意到，没有加入谈论战争的人的行列的希礼正抬着头对着媚兰微笑呢。只要这个抓住她的手的傻瓜能安静一会，也许她就可以听到他们说些什么了。她竖起耳朵，极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嘘，别出声！”她捏了捏他的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思嘉的冷淡使查理吃了一惊，起先也为此感到很不好意思，可后来看到她双眼看着的是他的妹妹，不由得笑了。查理忽然感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男性的激情，他决定一定要把思嘉争取到手。

注解：

1【稍纵即逝】稍微一放松就溜过去了，形容时间、机会等极易失去。

2【祈祷】一种宗教仪式，信仰宗教的人向神默告自己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