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环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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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闭环烟火part2

6.

如果按照今天在周市发生的来理解的话,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夏绿回想起来,自己在七岁时好像真的见过穿黑色衬衫的陈树野。这大概也就是她遇见陈树野并不是很诧异的缘故。

但是在这之前叫出陈树野的名字,到底是哪次?

上次墓园后山不是他们第一次交谈,难道说更早他们就认识了?

夏绿彻彻底底失眠了,赤着脚下床。

地毯很柔和,没有冰凉的触感。

窗帘是白色纱质,梦幻感十足。

夏绿想,能把房间装修成这样,说不定以前就往家里带过女孩。

好啊,原来是个海王。

夏绿冷笑一声,寂静之中,她拉开窗帘,把窗推出去。

风哗啦哗啦地灌进来,夏绿抱紧胳膊靠在窗框上,眼神落在楼下。

楼高百米,零碎的灯光涣散成星星,抬头,天上星与地上光,不知何处是真实。

夏绿想起以前在周市的时候,家里住的也是这么高的楼层。虽然没有陈树野家豪华,但也还算富裕。

爷爷奶奶年轻的时候做珠宝生意,名下有两处产业。后来二人去世,产业就是姑姑在打理,她算是在物质生活上无忧无虑。

姑姑年轻时难产大出血,导致后来很难受孕,她就把夏绿当做亲生孩子抚养,知道夏绿精神状况不佳还给她联系了很多心理医生。

夏绿眼里平添思念与不安,也不知道家里人是否为她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夏绿困意终于涌上心头,回床上准备接着睡,睡前看了看手机。

凌晨两点。

她居然站了这么久。

但是疑惑也是同时冒出来的。

陈树野说这里的时间单位对她会比较漫长,可是她明明能感受到时间的流动和她的世界别无两样。

就这么想着,夏绿熬了一夜。

手机时间跳转到七点钟的时候,她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响。

夏绿鞋都顾不得穿,跑出房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到电视柜旁边的遍地碎片。

罪魁祸首小绿正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盯着她。

夏绿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刚来第一天就把人东西砸碎了,以后日子能好过?

陈树野拿着扫帚从卫生间的方向走出来,淡定地把碎片扫进畚斗里。

夏绿跑下楼去帮忙,陈树野皱眉看着她光溜溜的脚,没敢把清洁工具递过去。

“不好意思啊。”夏绿双手背在身后,像正在被训话的小学生,“要不让小绿留你这儿当牛做马,我不带她回去了。”

小绿非要跳到夏绿怀里抱抱,夏绿婉拒,把她放回沙发上。

“没事,一个花瓶而已。”陈树野的土豪发言让夏绿觉得他十分适合那个香槟金的手机主题。

待陈树野清扫完毕后,走进厨房操作豆浆机。

“陈树野,你们这边时间单位和我们那里一样吗?”夏绿没敢一个人坐着,就站在门口和他搭话。

陈树野抬眼看她:“怎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十一点到七点的时间跨度差不多,所以想问问。”

陈树野有点震惊,她是真的很不好骗。

“嗯。之前是我骗了你。”陈树野一脸没事人。

“骗我干嘛,你说你骗了我多少事情了。”夏绿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她不懂陈树野的用心,“我也是刚想起来,小时候确实看到过你。”

陈树野没说话。

“是不是啊?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个你,是不是昨天的你?”夏绿追问,秉持着打破砂锅的原则。

“是的。而且不光是你的记忆里有了我,我印象中的你也开始慢慢清晰。”

“妙啊。”夏绿感叹,“那我的记忆力是本该有你还是因为昨天的行动忽然穿插进去的?”

“前者。”

本该有我,可惜每一次都能忘记。

陈树野想,这么回答应该也不过分。

“噢。没想到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夏绿哼哼地笑,像见了大世面。

“今天有事情做吗?”夏绿问他。

“今天没有。”陈树野把早餐端到桌子上。

今天没事做。

夏绿在沙发上躺尸,打开电视看狗血言情剧。

女主角演技不错,就是挑错了剧本,剧情看得夏绿直吐血。

陈树野在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干什么,很久都没有出来。

夏绿耐不住无聊,多次想溜出去逛逛,又怕被抓包。

十二点钟的时候,夏绿摸进厨房,准备看看冰箱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冰箱里被东西塞得满满,看得出来陈树野早有准备。

她踮起脚尖悄悄上楼,潜伏着来到陈树野的门边。

陈树野卧室门轻合,夏绿隔着一个门缝打望到他在使用电脑。

电脑界面是个表格,似乎是统计的什么东西。

涉及到隐私,她没有看,又跑回去守着电视。

一天过得实在是无聊,她和陈树野的交流仅在餐桌之上。

夏绿猜测,他一定是霸道总裁文里那种深藏不漏的总裁,毕竟这么贵的房子不是谁都能住得起的。

晚上吃完饭,二人在阳台上吹风,夏绿才终于找到机会和“总裁”搭话。

“问你个事。”夏绿笑得不怀好意。

“说。”

“这边为啥没有白天,是盘古开天地时,嘱咐后羿多射了个太阳吗?”夏绿绞着手指,想靠着这扯淡的话引出真相。

陈树野看出来她的求知欲望,哼笑一声,双手搭在栏杆上,眼色深沉地落在远处。

“你看角落里那几盆快枯死的盆栽就知道,这里以前是有白天的。”

“可是灯光也可以取代自然光照让它光合作用啊,为什么不把它搬到屋里去。”

“……”陈树野对学霸夏绿的较真并不是很理解,他只是摇头,似乎有什么不可言喻的理由。

“陈树野,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不和你做朋友。因为你太磨叽了,话都说不清楚,会很影响我的判断能力。”

“装什么酷啊,咱俩不都吸着大自然馈赠的空气吗,众生平等。”

两条吐槽,让陈树野无言。

但也不是什么别的理由,也不是他扭捏着不愿说,只不过他怕夏绿的不真实感大于现在想要改变命运的冲动。

如果没有夏绿,那他也无法进行这场如同博弈的殊死搏斗。

“那行,等你回去就把我忘了吧。”陈树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夏绿愣住,摇了摇头:“为了防止你有天莫名其妙出现在我面前,说出‘还记得我的名字吗’这种屁话,我还是先把你记住。”

“夏绿。”

“嗯?”

“你在你的世界,应该是个好孩子吧?”陈树野认真地告诉她。

气氛突然抒情,夏绿有些不自在。

“算吧,我就是那种从小成绩好,独立能力又强的孩子。因为体质特殊,我很早就目睹太多生死,后来对这些就不太敏感了。“她叹了口气,清晰可闻。

“我说的是,你的生活。是你,不是别人眼中的你。”

“那能怎么说呢。”夏绿抬头望着依旧漆黑的天,声音里多了几分酸涩。

“说我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理解死亡,说我目睹着亲人离去却不能伸出援手,说我被别人抄袭,别人还倒打一耙来骂我。其实我感觉这都过去了,人嘛,这条路总得磕磕绊绊的,没有一直顺利的。”

陈树野眼神忽然变得柔软,友好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和别人不同,那就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譬如,拯救世界?”夏绿眼眶发酸泛红,却是笑着回答他,“我真的没想过,在他们相信奥特曼和自己是盖世英雄的年岁段,我就告诉自己,活下去就行。”

陈树野默然。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用尽全力活着。艰难困阻一次次把他们打趴下,他们又一次次站起来。

谁会相信光?自己才是自己的光。

夏绿觉得自己今天扯淡扯得太多,还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场,就挺抱歉的。

毕竟她这么多年都很少放着陌生人哭,在别人眼里,她都是无时无刻保持震惊、刀枪不入的那种人。

“我回房了,谢谢你安慰我”夏绿笑着,擦擦眼角转身。

陈树野叫住她,声音如同珠落瓷盘,每一个都是重击。

“你可以多想想,因为你真的可以拯救世界。”

“谢谢。”夏绿回答。

内心想的却是:拯救个屁的世界,我只想拯救我自己。

这么多年,夏绿承认自己是有点自私的。她做不到太过博爱,去关心每一件事情,她卑劣的价值观告诉她,救自己最重要。

就连那次即将目睹周希希母亲的死亡,她也只能故意错过三个绿灯,尽量逃离做朋友悲伤的旁观者。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去看,悲伤就会避过自己,结果不尽然,全都让她失望。

那么多温良的人,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所以要叫她怎么爱这个没有根据自转的世界,更别说拯救了,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比起这个世界,她更爱自己。

世界系统是冰冷的,她差点以为人心也是。

7.

没有白天,时间过得慢了许多。原定的黑夜在夏绿眼里十分漫长,偶尔睡几个小时,偶尔彻夜不眠。

在夏绿眼里,她生命的河流就像这黯淡无光的世界,没有尽头。

经过了四个日夜不分的焦虑时光,某一天夏绿醒来,终于被告知有事可做。

陈树野给她带了件衣服,抱着小绿上车。

小绿是第二世界的猫,那么这次,是要回到……他的过去?

夏绿一路无言,小绿睡得安稳。

夏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得想小绿这样无忧无虑,她揉着小猫的耳朵,侧脸靠在车座背椅上。

目光望向窗外的黑色油画,感慨颇多。

只七天的时间,她好像就适应了这里的日子。

夏绿睡不着,无聊至极地开口。

“这次去哪儿?你的童年?”夏绿语气里带着自然的无奈和妥协。

“嗯。”陈树野点头,眼神没有离开前方,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一会儿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

“说实话,我还真没啥怕的。”夏绿干笑两声。

这次大概行驶了一个小时,他们来到一处夜市。

夏绿不太确定,悄悄附在陈树野耳边:“我们这是已经回到过去了?”

陈树野点头,开车门之际,不忍地提醒:“卫衣脱了吧,外面三十八度。”

“……”

夏绿吞咽一口口水,皱着眉把卫衣脱下来,只穿着一件紫色荷叶边上衣,是夏天的装扮。

“真是损到家了,你家乡这么热啊。”夏绿摇摇头,十分不情愿地拉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清楚的窒息感差点笼罩她整个人。

陈树野还是挺善良的,怕小姑娘被吓着,就提前告诉她等会儿会经历的东西。

夏绿听完目瞪口呆,甚至有想收拾行李回自己世界的冲动。

陈树野的母亲,会在今天死去。

家暴加误杀。

陈树野那时候已经上初中,被指责为是凶手,因此退学。

夏绿暗戳戳打量陈树野,他真的很不像一个初中都没上完的人。

由于不好卡bug,陈树野先回到犯罪现场清除点自己的活动轨迹,再穿回母亲被杀的前一秒。

“如果要救阿姨,为什么不再早一点,这样就可以提醒她逃过一劫啊。”夏绿不解,却还是照做,跟着陈树野走进一家装修破旧的老式小区。

陈树野一哽,应声:“我试过很多次,每次都只能回去前一秒。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把陈通交给警察。”

陈通是陈树野的生父,生性烂劣,爱好抽烟赌博,心情一不舒服就会对陈树野的继母造成实质性伤害。

夏绿止声,不敢说话。

电梯“叮”一声,到达目的楼层。

按照陈树野的描述,这个时间点陈通早已畏罪潜逃。屋内一片狼藉,继母的血流了一地,尸体被砍得遍体鳞伤。

陈树野思考万分,让夏绿在门口守着,自己踩着一次性鞋套进去了。

夏绿低头,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灭,不时还闪几下,有点渗人。

她打了个呵欠,彻夜不眠的后劲儿上来了,有些难忍。

夏绿强打着精神,蹲坐在门口。

楼道忽然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影子越来越短,最后人的模样现在微弱的光下。

夏绿听到脚步声,怕被邻居发现,就收了身子,进屋去。

她闭着眼,没有看客厅的场面。一声不响的带上门,夏绿悄悄叫陈树野。

“哥,有人来了。”

陈树野听觉灵敏,也听到了逐渐靠近的细碎脚步声,大步流星走到夏绿身边把她拉起来往屋子里走。

至于去的哪间屋子,那肯定不是卧室。

因为来者正是直奔卧室,翻箱倒柜。

杂物间很小,陈树野和夏绿靠的极近,至于夏绿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呼吸折返的温度。

“哥,我可以睁眼睛吗?”夏绿低头,鼻尖正好蹭上陈树野的衬衫布料,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

陈树野把她拥在怀里。

一个很亲近的姿势,却是他最自然的动作。

陈树野拍拍她的头,示意可以。

紧张关头,夏绿也没有想太多。她静静地挨着陈树野,视野扫到周围环境狭小。

卧室门被带上的声音很刺耳,吱嘎一声,夏绿心跳漏掉半拍。

紧接着她听见一声闷哼和刀具落到皮肉上的声音,应该是陈通又补了一刀。

夏绿害怕得重新闭上眼睛,紧紧地靠在陈树野怀里。

他就是没有反应,心如止水。

过了一会儿,陈树野摸摸怀里小姑娘的头,低声说话:“你就在这儿等我,我把外面收拾好就带你走。”

夏绿疯狂点头,害怕地无地自容,果真是打脸来的太快。

沉浸式剧本杀也不带这么玩的啊。

两分钟过去,陈树野再次拉开杂物间的门,夏绿耸耸肩膀,明显被吓到。

“闭上眼睛,我抱你出去。”陈树野手里还拿着一个带血的相册,别说警方了,就算是夏绿也会以为他是凶手。

夏绿早就没了刚来那股害羞劲儿,赶紧搂住陈树野的脖子,闭着眼睛。

身体轻盈飘起来的那一刻,夏绿感叹还好自己不胖,不然陈树野还得说句“一,二,三,走”这种话。

夏绿被抱到楼梯间一个很暗的地方,陈树野放她下来。

“那我们现在呢,我们现在怎么做?”夏绿声若蚊蝇,但陈树野听得见。

“等。”陈树野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

“会自己循环,回到现在之前吗?”夏绿一直很聪明。

陈树野点头。

陈树野什么都很清楚,这让夏绿联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你是不是这样尝试过很多次?”夏绿攥着他的衣角,仿若救命稻草。

陈树野低下眼睛看着她,沉默不语。

夏绿也如这样经历过很多次,但她从未多次目睹一个血腥残暴的场面。

“我经历的,你抖什么?”陈树野护着她肩膀的胳膊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抖。

夏绿抑制住心底强烈的恐惧,假装没事:“应激反应,你懂个屁。”

虽然没有看到方才真实的场面,但夏绿想象力很强,马上就有点想吐。

陈树野无奈,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中:“再坚持一会儿,十分钟。”

夏绿缓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等会儿我需要做什么?”

“五分钟后,会有一条流浪狗路过这个楼道口,你负责把它引到房间去。”

陈树野说完这话,夏绿才想起,小绿不见了。

“完了哥。”夏绿哭丧着脸,“小绿好像被我弄丢了。”

她记得刚才进门的时候包包里就没有小绿,但由于太过害怕导致脑回路没想起来。

“没丢没丢,它自己会回来的。”陈树野安抚。

五分钟后,如陈树野所言,真的有一只流浪狗路过。

流浪狗的杂毛打了结,身上有股刺鼻的臭味,但依旧不难看出是一只金毛幼犬。

这是六楼,流浪狗都能跑上来,夏绿也是服了。

夏绿照着陈树野说的,踮着脚把金毛带上去,争执愈演愈烈,夏绿甚至听到了摔碎玻璃的声音。

这个时候,阿姨应该已经被陈通杀害。

夏绿屏住呼吸赶紧跑,陈树野刚回到楼道口。

她胸脯起伏不定,额头布满密密的细汗,第一次做这种事确实让她胆战心惊。

陈树野已经报警,但是警方还没到。不过按照刚才的情况,陈通还会再回来一次,应该可以抓个正着。

小金毛忽然开始吠叫,楼道的声控灯相继亮起,有人走出来观察情况。

陈树野牵着夏绿下楼,没再避开监控。

夏绿不懂,在后面戳戳他,陈树野回头。

“不躲监控没关系吗?”

“坏了。”陈树野让她安心,脚下却加快速度。

坏了。

合着刚才陈树野消失的那点时间里就是去弄监控去了。

“陈树野,我刚才,是不是在那个屋子里留下脚印了?”夏绿忽然想起过来刚才自己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也许会因为她,陈树野可能再次经历这种场面。

“没事,他们查不到。”

“查不到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界,你,查无此人。”陈树野计算好时间,这个点出去正好会偶遇陈通,就在二楼楼梯口呆了一会儿。

“不对啊,你不是说我们的两个世界都是差不多的吗?怎么会查不到我呢?你明明上次还说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弟弟。”夏绿声音很小。

陈树野很严肃地盯着夏绿,眼神里是悲悯。

悲悯,是很奇怪的一种情绪。

正如,夏绿很快醒悟过来。

她的眼里蒙了一层水汽。

“陈树野,我是不是在这个世界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一个世界会容下两个我?而且你也不带我见我爸妈。”

“你出生在几月啊?”陈树野放柔声音,手覆在夏绿头上。

他在刻意引开话题。

夏绿顺着他的台阶下。

“四月四日,所以他们都觉得我不吉利。”夏绿垂眸,前不久生日,她还在为了周希希的事情操心,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刚满十九周岁,是吗?”

“嗯。”

“四月,是个好月。”

“也不是。”

“嗯?”尾音上调,疑问语气呼之欲出。

“我妈生我难产,我爸来医院的路上出了车祸。四月,算不上一个好月。”

8.

外界的声音融化成冰凉的雪水,一丝丝沁在陈树野心上。

他无言。

“那你呢?你……看到这么多次杀人现场,不会害怕吗?”夏绿低头。

陈树野只是哼笑一声,夏绿多多少少懂了。

陈通从一楼的电梯里出去,直奔门外。陈树野看向他的背影,眼神深深似在诉说爱与恨。

说实话,陈通对他一向很好,只可惜,陈通犯了致命的错误。

夏绿扯了扯陈树野的衣角,陈树野回过神。

“走了走了。”夏绿探头去看到陈通背影渐行渐远,伸出一只脚,“我们现在去哪儿?”

陈树野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往外跑。

风拂过脸颊,发丝跟着节奏飞舞起来,他们就这样奔跑,仿若私奔。

少女的呼吸急促,即将跟不上前面的人的脚步,被陈树野扶住肩膀。

他们走进马路对面一家蛋糕店,等候厅的玻璃正好可以望见小区门口的情况。

差不多三分钟后,陈通戴着鸭舌帽又返回小区门口。走每一步都很谨慎,在她看来是正常的反应,在路人看来只是一个鹤唳风声的神经病。

夏绿盯着他走进小区,没一会儿,警察的车也到了门口。

夏绿松了口气,撤过身子,直视陈树野。

陈树野垂眸,应该在思考问题。双手反衬在玻璃台上,侧脸轮廓棱角分明,黑色衬衫套在他身上,周正拓落。

有阳光偷偷跳跃到他柔软的发丝上翩然起舞,每一粒灰尘清晰可见。

陈树野注意到夏绿在看他,眼风扫过来,一双眼明亮深邃。

夏绿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很薄,薄唇亦薄情。

夏绿失神,陈树野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一种隐隐的熟悉之感袭上心头,夏绿感受到两只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也许是店内空调温度太低,即使门外至夏的天气,她只能触摸到凉意。

警鸣音冲破云霄,夏绿抬眼。

陈通被拷着押上警车,夏绿直勾勾看着车窗内一脸凶狠的陈通,陈通忽然送过来一个眼神。

夏绿翕动嘴唇:“陈通看到我们俩了。”

陈树野:“没事。”

他身上有种奇特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夏绿深呼吸一口,轻松下来:“那我们还跟吗?”

陈树野点头。

车子跟在警车后面,不远,夏绿甚至可以看见前方一块玻璃之隔的陈通。

原本以为这一路就这么平静地过去,结果在红绿灯时出了意外。

陈通不知怎么打开了手铐的锁,干扰驾驶,警车撞上一辆大货车,引擎盖被砸瘪,货车司机惊慌失措。

很快,陈通砸破窗子跑了出来。

陈树野似乎也没料到,神经一紧,嘱咐夏绿打120,扔下方向盘就朝着陈通追去。

陈通对这一带很熟悉,跑进老巷子里。这种老巷子弯弯绕绕,不是本地人一般都弄不清楚。

陈树野追了进去。

小时候,陈通不怎么管他,他就整天和周边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探险”,把周围的巷子楼道几乎转了个遍。

陈树野步步紧逼,陈通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结果却绕进了死角。

陈通手上甩着一把刀,应该是从警察手里抢回来的。刀刃泛着冷光。

“你小子,怎么还帮着外人呢?”陈通嘴角是歪的,小时候不小心摔下楼梯导致。

这么一笑,像极了地痞流氓。

陈树野不置一词,大步朝他走过去。

陈通有经验,把刀甩开甩去想要恐吓他,可惜陈树野根本不吃这套。

“没想到啊,你真来了。”陈通继续说。

陈树野微微勾起嘴角,笑容惨淡又明亮。

因为他站在明处,而陈通站在背光的地方。

“既然知道我会再次回来,那你还杀我继母。”陈树野距离他不过五米,声音坚定,携带着仇恨。

“我还以为这是梦,没想到是真的。”陈通挺直腰板,一副不怕死的样子,“陈岭,我对你不差吧?就我是失误杀了你继母,再怎么说你身上也留着我的血,也该站在我这边吧?”

陈通梦见过这个场景,所以并不会怀疑穿着成熟的陈树野。

“你就没有梦到后续吗?”陈树野挑眉,声音里平添几分威胁,“你杀了我继母,也毁了我的一生。”

陈通却笑了。

警察迅速赶到地点,站在陈树野身后。

“窝毁了你的一生?我看你现在过得不错啊,你今年多大?二十四?三十四?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好意思说我毁了你的一生?你把我送进牢里,你才是毁了你我的一生。”

有警察欲上前一步,被陈通大声喝住,随机准备翻墙。

枪声响起,击中了陈通的一只腿。

这只腿,原来是这么断的。

陈树野终于清楚,大跨步一把将他没有受伤的腿拉下来,陈通摔在地上。

期间陈通还挣扎几下,陈树野压制住他。

警察把他带走,顺便要求陈树野做笔录。

陈树野自然是没有同意,大言不惭承受了警方“见义勇为”的夸奖后离开。

医院。

消毒水味刺鼻,夏绿靠着冰冷的墙有些昏昏欲睡。头顶的白炽灯让她无法安睡,只能无精打采地坐着。

手术室门被推开,护士走出来,告诉她两位重伤人员抢救回来。

夏绿签字后,陈树野刚好赶到。

他的黑衬衫沾了一块灰,一眼就能看出来。

夏绿抬起酸痛的腿,面色疲惫地看了看陈树野。

他没有受伤,只是手上有点血,衣服上应该也有,只是不明显。

夏绿松了口气,哑着声音艰难开口:“陈通的血?”

陈树野点头,长腿走进旁边的洗手间清理了一下。

夏绿靠在门框上,镜子投射出她苍白的脸。

“医生发现了警察叔叔的证件,就没收费,先做的手术。”夏绿抬手揉揉有些乱的头发,不确定自己的需要表述是否清楚。

陈树野烘干手上的水,走过来帮她整理了额间碎发:“我们去交费用,然后回家。”

夏绿点头,四肢乏力地强撑着。

其实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医院一边担心一边坐了两个小时,想着这梦一般的经历。

其实对她来说,无论陈树野用事实告诉她这不是梦,还是切身体会到真实的情感,她都不能相信。过了这么久,她依旧飘飘然。

陈树野的车离医院还有点距离,夏绿脚腕疼痛,走得很慢。

陈树野看到她这幅模样,还有点委屈,就向前一步蹲在她身前,示意她上来。

夏绿没打算让他背:“还是别了,你也挺辛苦的。”说完让他起来,陈树野没动。

这么僵持一会儿,夏绿总算投降,勾上他的脖子。

她不重,160的身高只有80斤。

陈树野轻轻松松站起身来,趁机带她欣赏这时候的夜景。

“这一天好快啊,都晚上了。”夏绿头也痛,靠在他厚实的背上,懒得抬起来。

陈树野没吱声。

“你今天去抓陈通了?抓到了吗?”夏绿问。

“抓到了。”陈树野回答,“他被打中一条腿,我把他交给了警察,应该跑不了。”

“你挺厉害的。”夏绿闭眼,“换我就不行了,我肯定跑的远远的。”

“胆小不是什么错。”

夏绿沉思一会儿,看着城市闪烁不一的霓虹灯:“怎么说呢,我也不全是胆小吧。我有点自私,我怕那天我见义勇为然后就没命了。”

说着说着夏绿笑起来。

“就前阵子吧,我很好的朋友,她妈妈出了车祸。我梦到了,可我知道我改变不了,所以就故意捱时间,就是不想靠着她妈妈死去。那天我还在办公室罚站半节课呢。”

陈树野轻柔地“嗯”了一声。

“我爸爸呢,从小对我是散养,我要什么他几乎都给我。不过他这个人太执拗,我妈受不了,就离婚了。我爸后面找了一个,也就是我继母,继母对我很好,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所以按道理来说,我和继母要亲一些。”

夏绿静静地听着陈树野的话。

“我以前叫陈岭,山岭的岭,后来因为我爸的窜逃,从此我的人生多了一个弑母的污点,所以才改名字。”

“陈岭……很好听的名字啊。陈树野,是那三个字啊?”夏绿柔声问道。

他的头发有家里洗发水的薄荷香气,夏绿轻易就能闻到。

“树枝的树,野外的野。我当时随便改的。”陈树野说。

夜里,夏绿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几次,出了一身汗。

她坐起来,窗帘没拉过来,她看见点点人间星光。

很久很久以前,她做过一个梦。

梦里只有黑夜,她在不停奔跑,只要稍微慢下来,后面就有个鬼伸出手抓她。

手机的光亮起,夏绿看到备注:陈树野。

陈树野发来一条短信:睡了吗?

夏绿:没有。

陈树野:出来,我们上顶楼去看看。

这栋建筑很高,可想而知,顶楼向下看的景色肯定有所不同。

夏绿火速在睡衣外面套件毛衣,趿着拖鞋跑出去。

陈树野也穿着睡衣拖鞋,两个人乘坐电梯通往顶楼。

顶层楼上有一角种了很多花,不过没那么耀眼。

护栏很高,夏绿踮起脚才能看到对面的山。

夏绿内心飘过一排省略号。

合着他说上来看看,就是他一个人看呗。护栏那么严实,她能看个水泥城堡?

陈树野感知到夏绿埋怨的眼神,把她背起来。

这样,她就比他高出一个头。

拔地而起的钢铁森林无情地生长,一闪一闪的光来自对面那座山上,有人在放孔明灯,飘得很高。

不远处大楼的扫射灯飘过来,夏绿蒙住陈树野的眼睛,自己也闭上。

“陈树野,这个地方也好熟悉啊。”

“我好像在这儿,吃过饭?”

夏绿脱口而出都觉得离谱,只当个笑话讲给陈树野听。

“你确实在这儿吃过饭。”陈树野回答。

片刻后又补充道:“梦里。”

夏绿差点没吐血。

废话,她这么穷,想在这种高楼大厦上吃饭,得挣个几辈子的钱?

夏绿四处张望,看到来时的大门,上面有几个字,随着斑驳岁月逐渐淡化。

但是夏绿大概能看清四个字:永久停业。

夜风微凉,夏绿好久没吹到这么惬意的风,舒服地打了个呵欠。

当天晚上,她就梦见自己和陈树野在顶楼吃饭,护栏是镂空的,绿植摆了一排,灯光温暖柔和。

大门上的字清清楚楚,是涂鸦墙。

中间有几个大字:

陈岭和夏绿。

再往下,是几个字母:

XL& CL.

这些内容大得几乎占据她的瞳孔。

9.

梦境迅速变换,背景成了海边。发着荧光的海水一下一下拍打暗黑的礁石,沙滩上的贝壳被冲散。

天与地,没有界限,融为一体。

仿佛自动开启了背景音乐,一切都阴森森的。夏绿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摸索一阵,发现沙滩四周全是海。

她被海水包围,她在一个孤零零的小岛上。

荧光淡下去,一条条金鱼浮现。即使在黯淡无光的环境里,夏绿也可以看到,金鱼越来越多。

惶恐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夏绿退后一步,金鱼却变本加厉,莫名其妙长出脚朝她奔来。

一瞬,手背上是冰凉的触感。

夏绿睁开眼睛。

手被扎了针,药液顺着输液管流进她的体内。

额头出了一层汗,扎针的地方有一点点疼,她试图出声,却发现喉咙沙哑地不像话。

陈树野让医生在楼下客厅休息,返回房间时看到夏绿已经醒过来。

小绿一个弹跳上床,趴在夏绿身边安睡。

“我发烧了吗?”夏绿眯起眼,看清楚药瓶上的几个字,就是普通的退烧药。

陈树野点头,把被角掖了掖:“应该是昨天中暑了,晚上回来又吹了冷风。你不舒服怎么不说一声?”

夏绿用空闲的手摸了摸鼻子:“我没感觉不舒服啊,昨晚还做梦了。”话罢,她猛烈地咳嗽一声。

昨天从那边回来是有点浑浑噩噩的,但夏绿完全没多想。作为一个爱看科幻小说的年轻少女,她天真以为这是穿梭时空的副反应。

输液输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夏绿的手终于得救,烧也退下去了,仔细摸额头,还有点冰冰凉凉的,应该是出了汗的缘故。

陈树野端茶送水,夏绿还有点不习惯。

在一天之内的第五次测体温后,夏绿扭扭捏捏地说:“其实真没事,我感觉我身体素质还不错的。”

陈树野没出声,把温度计收回去。

在客厅发呆的时候,她问了陈树野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你没有工作吗?”

其实在这边还是很容易区分“昼夜”的,一是可以靠时钟,二是如果是白天的话,外面的灯光就会汇聚成海洋。

也许在这个世界,巨额的电费对于人民来说都是常态。

陈树野知道她想问什么,也并不掩饰。

“很多人都在家办公,我只要待在房间不出来,那我就是工作。”……

夏绿张圆小嘴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压低声音:“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陈树野被她这幅模样逗得哭笑不得,指节分明的手在大理石茶几上敲出两个音节。

“管理。”

“管理?”夏绿想到自己在自己的世界时做的高考志愿辅导,锁紧眉头补充道,“这个好就业吗?我高考也准备报管理的专业。”

陈树野挑眉,身体靠在沙发上,两条腿舒展开来。

“不好就业。”陈树野一本正经。

“那你还挺厉害的,赚的盆钵体满的。”夏绿啧啧几声,“那你是什么管理?市场营销?旅游管理?”

后者微微抬起下巴,嘴角上扬:“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管理公司的。”

夏绿瞬间明白了他的话,这意思,不就是说他是开公司的吗?

“神经病。”

夏绿吐槽一声,目光转到电视机上。

屏幕里是古装剧,女主角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头上珠翠轻摇,却是一脸苦相。

她这几天都在看这部剧,剧情还不错,特别是女主角长得真的很漂亮。

“想不想出去玩?”陈树野忽然靠近她,在她耳边蛊惑似地说道。

夏绿听到出去玩就很兴奋,但是这个昏天暗地的地方,哪里有玩的啊?

她摇头,瘪嘴。

“你忘记我们能穿越了?”陈树野眼里水光荡漾。

夏绿心跳漏了半拍。

这人……长得真的好像高中生啊。

这种眼神看的她心神恍惚。

一小时后。

俩人利用外挂到达一个夏绿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宽阔的柏油马路上白色油漆铺出来的线路清晰,路的左侧是山石,右侧是海。

荫蓝色的海,海天一色。

夏绿惊呆,总算是明白“超能力”的另一作用。

陈树野不知道哪里搞来了一辆体型略大摩托车,尾气正热情似火地朝她喷涌而来。

夏绿捂着鼻子,不可置信地绕着车子走了两圈。

陈树野丢给她一个安全帽:“上来。”

夏绿退后一步,顺利接住了安全帽,锢在自己的头上,刚刚好。

夏绿攥着陈树野的衣角:“看你这轻车熟路,没少用这个能力撩妹吧。”

她说话向来是这样直白,特别是熟稔以后,嘴巴简直不把门。

“好好说话啊。”陈树野笑了,启动车子,摩托车缓慢行驶着,“她们都进不来我的世界,除了你。”

夏绿自然是不信男人的鬼话,只觉得惊喜无比。

“这里是哪个世界?第一第二还是第三?”夏绿已经有经验,多嘴地问了一句。

“你的世界。”

夏绿痴住,愣了十秒钟。

“那你送我回去,我看能不能复习几天赶个三模。”

“……”

话是这么说,两人还是快乐地兜风。

路边种了一些叶子细长的草,有的还窜出狗尾巴花。风一来,哗哗作响,摇摆不定。好多蝴蝶自草丛里群涌而上,散成一幅画。

头顶的天,不时还有飞机的轨迹化成一朵懒散的云。

面前所见,皆为梦中所有。

夏绿双手搭在陈树野肩膀上,站起来一点,风更能接触到她。

海面波光粼粼,浪花朵朵。

偶尔路过几个标牌,标牌背景也是比海更深的蓝,转弯标志是白色。

好舒服的场景。

左胸腔不由得加快速度地跳动,手也有些发抖。

“陈树野,你居然能发现这么好看的地方。老实说,你是不是经常来我们这里。”

“嗯。”

他居然答应了!

夏绿接着“审问”。

“为什么老往我们这儿跑啊?是我们这儿美女更多吗?也对,你来我们这儿,就不用担心美女去不了你的世界了。说实话,你肯定带过很多漂亮姐姐来过这片海。”

陈树野拔高音调,肆意的风裹挟他的字到她的耳朵里。

“你在吃醋。”

醋你妈。

夏绿报仇一样使劲拍了下陈树野的肩膀,恶狠狠地说:“我吃你的醋?你至少再年轻个十岁我才可能吃你的醋。”

言外之意,夏绿喜欢年轻一点的。

陈树野加快车速,夏绿有点害怕,口嫌体正直地抓紧他的肩。

“那我再年轻一百岁呢?”

“一百岁?”夏绿惊呼,“你不会活了一百年吧?那我是不是也能活一百年啊?要不你还是送我回去上学吧,我不上学怎么挣钱活到一百岁。”

“那不会,只有我能活一百岁。”

“呸呸呸,真晦气,你赶紧祝我活到一百岁,活不到一百岁我就找你。”

“行行行,夏绿能活一百岁。”

“刚才你说我活不到一百岁这片海都听到了,现在你得大声点,让他们都知道我能活一百岁。”

笑声从陈树野胸腔中传出,风灌进了他的衬衫。

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

“夏绿,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10.

手机铃声响起。

夏绿一个寒战,醒过来。

身旁的景象让她愣怔好一会儿。

夏绿睡在自己的床上,碎花被子被蹬在脚边,雾蓝色窗帘轻轻摇曳,白色墙纸一尘不染。

大脑短暂当机,夏绿如同打开0.5倍速,慢吞吞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什么情况。

时间显示4月9日,星期三。

她确认自己完全呆滞住,跑遍屋内每个房间,都是熟悉的样子。

卧室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夏绿着急忙慌跑回去接电话,是姑姑打来的。

一接通,姑姑的语气就有点急。

“绿绿,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是不是感冒还没好啊?老师打电话来问我你为什么没去学校。”姑姑的声音殷切至极,夏绿清醒过来。

“没事姑姑,我睡过头了,现在马上去学校。”

夏绿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收好书包跑下楼等公交车。

她是四月七号去的陈树野身边,今天四月九号,那么昨天呢?

昨天的她在做什么?去学校了吗?

难道她在那边度过的漫长时间,在这里而言只是一天?

她会被同学怀疑吗?

陈树野发现她不见了,会怎么想?

夏绿带着一脑袋的疑问踏上去学校的公交车,刷卡的时候发现没钱了,才匆匆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个硬币。

公交卡的钱没有了?她明明记得四月五号才去充值过。

车上人少,夏绿找了个座位坐下,在手机小程序上查询消费记录。

四月五号她没有充值。

夏绿默不作声,还是有几分惊讶。

陈树野说,这一切都改变了,

也许是真的。

到学校时刚好早自习下课,教室里哄吵热闹,有人吃早餐,有人在睡觉,有人聊天。

恍若隔世,夏绿在门口一眼看到黑板上红色粉笔写下的高考倒计时。

周希希坐在倒数第二排,紧张地离开座位过来看她。

“你没事吧。”周希希伸手探她的额头,体温正常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夏绿摇头,恢复思绪。

下一次见陈树野,是什么时候呢?

她低下目光,落在鞋尖。

身上穿的是熨烫整齐的校服,没有了厚重的卫衣感。

她摸不清真实了。

陈树野一个人坐在蔚蓝海边,海浪弯曲地缠绕在金灿灿的沙滩上,路边的狗尾草定格,朵朵白云停滞。

她又走了。

他的时间又会停止。

虽然是第无数次经历,但刚才她离开时,风雨交加之际,他确信自己的心里是失落的。

这场雨,淋在他心里。

小绿此时还在他家,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找夏绿,那夏绿一辈子都会被困在那个世界。

夏绿说,如果有机会,就去上学,工作,体验一下普通人的快乐。

她好像是真的很快乐。

陈树野阖眼。

夏绿想知道全部,他却一直瞒着。为了不让她怀疑真相,还是不是露出破绽让她以为自己猜到的是对的。

夏绿不知道,只有她在的地方,时间才在流动。

他只是为她而存在。

陈树野在手机上编辑一条短信,发送失败,只得放进衣兜,原路返回。

夏绿上课的时候,桌洞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拿出来却没有看见异常。

她开始落寞,失望。

她心心念念的世界,回来了,结果却脑海里的想法不尽人意。

她似乎早就习惯和陈树野一起,奇怪的心悸让她慌乱无比。

她在新建信息栏写出陈树野的的号码。

“陈树野,我回来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与你联系,甚至不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主人还是不是你。如果可以,我回去找你,因为小绿还在你那里。PS照顾好我的小绿。”

发送出去后,又补了一句。

“对了,下次见,你就什么都告诉我可以吗,我总觉得不对劲。”

陈树野在车上收到了这两条短信。

他无法回信。

车载音响里放着一首轻缓舒展的纯音乐,钢琴音跳跃在每一个紧绷的神经上。

回家后,他翻出一本甚至有些泛黄的笔记本,封面写着陈树野和夏绿的名字。

他翻到最后一页,提笔写下。

“夏绿。

我的时间就到这里了。

如果你能看到这本日记,就应该会懂你为什么会来我的世界,是的,其实我一直都在骗你。

我们在同一个世界,只是,你在的地方才会有时间转换。

这个星球的机制早就坏了,一颗球体被分作几个立体碎片。

所以我们都不是普通人。

我是你的学长,后来成了你的丈夫。

在这个腐烂的世界,你是唯一的生命体。

你的生死循环往复,你永远不会彻底消失。

这也让我害怕。

你死去后的第二天,我在一家商场看到了你。你穿着紫色的裙子,交了男朋友,他对你也很好,可惜最后你死在了他的乱枪之下。

第二次,我带着你去救那个你,没有成功,不久后你心情崩溃,抑郁自尽。

再后来,我看到你的老年,中年人青年,少年时期。

最后我看到了婴孩时候的你。

你出生在那天,瓢泼大雨。

你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大雨阻塞了救护车,你父亲山区考察的车也被埋。

我只是,看到了你的出生。

你的母亲濒死之前看到了我,将你托付我。

这个才是你。

夏绿。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你相信,你的梦是真的。

都是真的。

所以,这几天我带你经历的,也都是真的,你经历了很多很多次。

你会忘,没关系。

因为这次,我也不会再多次试图带你打破循环。

没事,你应该看不到这篇文字了。”

万万年前的同一天,陈树野载着夏绿在环海路吹风。

盛满乌云的天幕泄了闸,厚厚的雨不留情地砸在头上,雷和电在远处惊心动魄地闪着。

他开得很快,夏绿睁开眼睛都困难。

在世界坍塌于虚无之时,陈树野握紧夏绿的手。

“世界不是只有一个,我们都是副本。”

“我也可以拉着你的手,带你去看星星,摘月亮,数羊。”

“可是没办法,我们依旧抓不住对方。”

“我爱你。”

她在心跳乱了节奏的时候,也说过爱他。

可惜这个宇宙,只有她和爱,是真的。

爱不会说话,她再也听不见那句想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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