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始,树枝划脸、石块碰腰,还觉得痛;后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滚了多久,身子猛一震,才停住了。我定了定神,睁开眼一看,原来被一丛小树挡住了。拨开树枝往下看,离沟底不远;往上看,上面是一片二三百米高的山坡;再往上是一段笔陡的崖头,因为被这块光崖挡着,看不见什么,只听见白鬼子在上面嗷嗷乱叫。
我把枪拿在手里,在树丛里卧倒,心想:“反正是跑不了啦,你敢下来,就干掉你!”这时,身后树枝子忽然唰啦唰啦一阵响。我一惊,连忙掉转身,用枪指着树丛,低声喊了声:“谁?”
“叔叔,是我呀!”随着说话声,树丛被拨开了,一个小孩的脑袋钻进来。这是个男孩子,有十二三岁,又黑又瘦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头发有二寸来长,乱蓬蓬的,活像个喜鹊窠。浓浓的眉毛下边摆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像算盘珠似的滴溜溜乱转。他挤过树丛,一步抢过来,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急忙忙地说:“快走,叔叔,白鬼子快下来了!”
还没等我答话,他就把我受伤的左臂搭在他的肩上。当时看看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便借着他的扶助,跟他绕过树丛,踏着山石、树根,往山沟底走。碰到难走的地方,我不得不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他挺着脖颈,吃劲地搀着我。在快到沟底的时候,小孩子一脚踏上了块活石头,石头一滚,他噗的一声摔倒了,我身子一闪,也随着他滑下去,刚巧跌在他身上。我心里一阵难过,连忙伸手去扶他,他却一骨碌爬起来,吓得小脸焦黄,双手抱着我的胳膊说:“叔叔,摔坏了吧?”我忙说:“没有,倒把你压坏了。”我又摸着他脑门儿上碰起的一个大包说,“到沟底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他摇摇头不说话,只顾架着我又往前走。
他像走熟路似的,架着我跨过一道小溪,钻进了一大片蓊郁的竹林,在竹林深处的一片荒草丛里停下来。看样子这里是他睡觉的地方,像小狗窠一样铺着一摊软草,旁边还放着一把破镰刀,一个没吃完的木瓜。他扶着我躺在软草上,说:“叔叔,你在这里藏着,白鬼子不会看见你的!”我只好躺下来。因为刚才一路紧赶,刚刚凝住的伤口又绽开了,血像小泉一样冒出来。我正想找点什么包扎一下,只听得哧的一声,他已经齐齐地撕下自己的一条裤腿,动手帮我包扎起来。他一面包扎着,一面抓过那个木瓜壳来接着透过布层滴下来的血。我好奇地问他:“你接这个干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说:“听我妈说,人血是好东西。你淌了那么多血,把这吃下去,能再长出血来,那就不要紧了。”
“傻孩子,你几时见过吃这个的?”我憋不住笑了笑。他歪着头望望我,大概知道我真的不会喝下去,看看手里那半木瓜壳的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