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情似纸(一)
阿红姐妹俩开着辆轿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向矿山驶去。这条路,被乡亲们戏称为发财之路,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如此。从这条路开出的每辆货车,少的装三、四十砘煤,多则装百来吨煤,这些煤,让矿主和车主赚得盆满钵满,也让货车司机们过上了殷实的日子。但,这条路,却从来没平整过,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暗沟。早些年,一些政协、人大的代表每次开大会时都会拿这条路做议案,向县政府提。前年,县政府通过多方筹资,邀请有关代表监督,把这些盘山公路修成了省交通系统的样板工程;为此大家兴备了好一阵子,特别是那些代表,更是扬眉吐气,觉得帮家乡做了一件大好事。没想到,一年不到,这条路,又恢复了原样。不为别的,就为一个钱字。因运煤途中各种手续多,费用高,为了能赚上些钱,所有的车主,都把超载当成唯一的手段,躲得过检查,算赢利,射不过检查,算倒霉。按标准设计的路面,哪能经得起这般压迫,没几天,便出现裂口,继而出现崩坍。这一后,便再没人提修路这事,大家走多了,也就不再抱怨,不再提议案,反正就这样了。阿红开着车,高度紧张的关注着路面;夜里落了大雨,路面湿湿的,滑滑的,让这条布满陷阱的路,更增加了几分艰难,路上,不时的能看见,载货车翻倒在山路两旁。而货车旁边,用大筐、小筐装煤的山里人溢满于路。自从捡煤能赚钱,甚至比种田更赚钱。山里的人们,也就好象失去了纯仆的本性;每每见到翻倒的车辆,除了讲人道,把司机弄出来外,就是把煤弄回家;存的多了,便卖,卖不出价,便留下自己家里用,不管怎么样,都能为家庭节省一笔开支。
想一想,也算公平。矿主们,采了煤,赚了钱,一个个腰缠万贯,穷奢极欲。却把,污染、沉陷以及多少年都无法还原的生态留给了山里人家。使他们失去了世代生活的依托,好多人,为此而上访,访多了,上级便下个批复,要求给予百姓以补偿;可,许多的补偿措施都是看上去很美,而实际过程中是远未到位。这些年,大凡有些能耐的年轻人,都走出了大山,离开了这方水土;大凡过得去的老人,也都想下山去住了…许多事,都没人管了,当然,也不能说没人管,只是谁都没法子根治。
姐妹俩下了车,沿着矿区走了圈。阿红平日里,很少来矿上;一方面忙学业,另一方面则是爸爸不愿她们来。认为,矿上的事,太脏、太累、太复杂,不适合女孩子。因而,除了年底分红、算数,阿红不来矿上,每次都是乘兴而来,满载而归。可,如今,物是人非,作为…长女,阿红不得不节哀顺变,接受现实。“姐,怎么回事。”阿芳看着四周静静的山峦说,这也太静了,没有机器的轰鸣声,没有工人的吆喝声,连电流的嗞嗞声都没有。阿芳急了,“姐,这倒底是怎么回事。”阿红没有吭声,带着阿芳来到矿山的办公室前。“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阿芳抬起手,去撕一张‘停业整顿’的封条。“你疯了!”阿红叫住阿芳,“你才疯了,没看见封条吗。”阿芳火了。“怎么没看见,我们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
“姐,究竟是怎么回事。”阿芳情绪激动的冲着阿红嚷嚷。“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你叫这么大做什么。”阿红也火了。阿芳看着阿红,气的蹲在地上,眼泪直流。阿红觉得有些过份了,双手扶住阿芳的肩说。“对不起,阿芳,是我不好。”阿红对阿芳说。从小,阿红作为姐姐,在许多事情上,都让着阿芳,有时不晓得实情的人,还以为阿芳是姐姐。“没什么…你刚才不是说,就为这事来得吗。”阿红轻轻的叹着气说:“我只知道矿场…煤场…被查封了,究竟…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清楚。”阿红望着空荡荡的煤场,呆呆的站着。“那我们,现在,站在这,有什么意义。”阿芳焦虑地问。“等一等舅舅…舅舅…应该,知道事情原因。”
“阿红、阿芳,你们来了多久了。”舅舅头上戴着安全帽,身上穿着工装,脚上套着长筒雨鞋,从一个坡地,半弯着腰…喘着气…一步一停的来到俩人面前。“您也下井下了,”阿红看着除了眼睛,其余尽黑的脸孔,问舅舅。“刚陪着检查组的人下去看了看;”舅舅取下安全帽,对着阿红说。阿红记得有一次跟着爸爸来煤场,看到矿上的一位工程师也是这幅模样,当时,有人打趣道,像极了黑脸‘包公’,众人一阵大笑,气氛顿时轻松。而此时,阿红实在没有心情同舅舅逗笑。“怎么,检查组的人员也下井了”。阿红吃惊的望着舅舅,舅舅点了点头。这些年,阿红听爸爸说起过一些有关矿山、煤场治理整顿的事情,也听说过一些所谓的应对方案…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是头一回听到检查组的人员亲自下井去查看。往年都是看看报表,填填表数字,翻翻材料。今年,看来真的不一样了。阿红疑惑的望着舅舅“不是…年年…都要查吗?”淡淡的冲着舅舅说:“您…这位老江湖,还怕查。”舅舅进了一间小木板房,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今年情况有所不同,我们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