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被革命遗忘的角落

以我们今天的眼光审视美国人在两个多世纪之前完成的这部伟大的宪法及其作为修正案的权利法案，还是能够看到其明显缺憾的，尤其是对妇女权利和黑人权利的漠视，成为建国初期美国政治精英国家构想的主要瑕疵。事实上，在建国之父们的眼中，能够享受充分政治权利的只是白人有产阶级。有学者指出：“革命领袖们对于共和政治的界定是如此狭小，并未将所有美国白人包括在内。只有有财产的人才能在州选举中投票，因为财产权被认为是确保共和公民（republican citizenship）所需独立判断的必要条件。”[35]不仅白人中的穷人被排除在选举权之外，妇女也在大部分情况下被剥夺了选举权。这种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是继承了殖民地时期的做法，美国独立之前也鲜有妇女担任公职或者参与投票。有一个例外就是新泽西，这个州在1776年制定的州宪法将选举权对所有符合财产和居住要求的自由居民开放，因而在18世纪80年代有一定数量的拥有财产权的妇女借机参与了投票。但好景不长，有一位政治领袖表示看到妇女投票“简直恶心”，他断言：“很明显，妇女无论从天性、习惯还是教育水平上看，总体上都不适合这项任务，既不能给她们自己带来信誉，也不能给公众带来好处。”[36]1807年新泽西州议会专门通过一条法令，剥夺了该州妇女的选举权。

同样值得关注的是美国建国之父们对黑人等少数民族权利的漠视。或许是因为珍惜十三块殖民地走在一起的不易，珍惜刚刚诞生的新国家，深受启蒙思想熏染的政治精英们却将在当时已经成为现代世界众矢之的的奴隶制视若禁忌，避免在公开场合讨论。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和第一任国务卿托马斯·杰斐逊都是来自弗吉尼亚的奴隶主，他们个人都对黑人奴隶制度心存反感，但却不敢在公开场合对其提出非议。华盛顿对奴隶制度态度的转变始于他作为大陆军总司令指挥独立战争期间。战争之初，华盛顿反对黑人参加大陆军，不管是自由人还是奴隶。但当他发现英军欢迎殖民地的黑人加入，并承诺给他们自由，因此而吸引了大批黑人前往投奔后才改变主意，允许黑人加入大陆军。独立战争期间大约有5000名黑人加入了殖民地阵营，而投奔英军的则多达8万人。

独立战争期间一直到建国初期，废奴运动开始在大西洋沿岸酝酿，从1780—1800年，弗吉尼亚的自由黑人从3000人增加到20000人。华盛顿虽然也反对买卖黑奴，但是，除了在1799年施予曾经在独立战争中一直服务于他的奴隶威廉·李“即可的自由”外，他并没有释放他拥有的其他奴隶，只是在其遗嘱中交代说，在他夫人去世后，他们的123名奴隶就可以获得解放。[37]可见华盛顿高贵的品格并没有体现在他对美国奴隶制的想法和举措中，而是首先着眼于联邦中白人的团结和家庭中妻子的生活保障。1799年12月14日华盛顿弥留之际，他的黑人奴隶们都忠诚地服侍在他的病床周围，“房间中黑人数量超过了白人”[38]。

据说另一位开国元勋本杰明·富兰克林在制宪会议期间一直带着一个计划，那就是要在新的联邦中逐步解放所有的奴隶。但他同样意识到，如果没有奴隶制，没有臭名昭著的“五分之三”条款（所谓“五分之三”条款，即将奴隶看作“其他人”，而不是公民，他们因为众议院份额和征税的需要被按五分之三的比例计算）[39]，包括了南方诸州的新国家也就不会产生了。政治上的妥协带来的是美国这样一个全新的现代国家纵容南方蓄奴州对黑人奴隶人权的继续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