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调整与改革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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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PP对中国和世界经济影响的定量分析

——一项基于可计算一般均衡(CGE)模型的研究

马骏 肖明智 施娱[1]

近年来WTO谈判陷入停滞,多双边区域贸易协议谈判逐渐成为推动世界贸易发展的主要力量,其中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谈判和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议(TTIP)谈判是目前进行的最主要的两项谈判。目前国内对中国是否加入TPP谈判还有较大争议,其中一个不确定因素即加入TPP对中国经济的正面和负面影响到底有多大。我们认为加入TPP将会对我国带来两项显著的利益:一是作为TPP成员,中国的出口将享受其他成员国关税和非关税贸易壁垒下降的好处;二是加入TPP的承诺将有力地推动中国在放松管制等方面的改革,使民营经济进入更多的领域,进而提升中国经济的长期增长潜力。

基于一个包含23个国家或地区和19类产业部门的全球贸易模型,本文量化研究了中国加入TPP后将会受到的贸易自由化的影响。结果表明,如果TPP要求的过渡期为四年,则包括中国在内的TPP-16可以将该阶段的中国实际GDP年增长率提升0.5个百分点,并将该阶段的中国实际出口年增长率提升2.3个百分点。TPP的实施将使中国的经济结构更加趋于均衡,消费实现较快增长,贸易顺差占GDP的比重下降1个百分点。在产业层面上,纺织、服装、电子设备等产业将明显获益,但采矿业、化工业、汽车制造业将略受冲击。除了贸易自由化外,TPP要求的投资体制自由化、资本账户开放、公平竞争、知识产权保护等改革的效果虽然无法被模型量化,但我们相信这些变化也将给中国经济带来正面的影响,使得TPP带来的好处进一步放大。从全球范围来看,TPP将促进其主要成员国的经济增长,韩国和越南在加入TPP后的年均GDP增长率可提高0.5个百分点,日本和澳大利亚的受益可达0.3个百分点,美国也将略微受益。

一 引言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TPP)的前身是由亚太经济合作会议成员国中的新西兰、新加坡、智利和文莱四国发起,并于2005年签订并生效的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rans-Pacific Strategic 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P4)。2010年3月15日,TPP首轮谈判在澳大利亚墨尔本举行。参与谈判的共有八个成员国:美国、智利、秘鲁、越南、新加坡、新西兰、文莱和澳大利亚。此次谈判涉及关税、非关税贸易壁垒、电子商务、服务和知识产权等议题。截至2013年12月,TPP共进行了20轮谈判,马来西亚、日本、墨西哥、加拿大四国也先后加入,使得参与谈判的国家增加到12个。美国自参与以来就主导了TPP谈判,并将TPP的确立视为其重返亚太的战略重心。2013年8~9月,多名韩国高级官员表示希望加入TPP谈判,另外,中国、泰国、印尼等国也有参与TPP的可能,未来的TPP谈判国有望增加至16个。

TPP定位为“面向21世纪的高标准、全方位的自由贸易协议”,不仅包含了贸易自由化(大幅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还就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标准、环境保护、自由竞争、补贴政策、资本账户放开、金融(利率)自由化等方面进行了规定。我们预期TPP最终将要求其成员国在贸易自由化和政策改革方面达成以下四项共识。

(1)对绝大部分商品和服务贸易最终实现各成员国之间的零关税;对于一部分农产品,将采用一个较为温和的削减关税、补贴和非关税壁垒的时间表;

(2)达到一系列有关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标准、环境保护等方面的国际标准;

(3)公平对待各类企业,包括降低或消除对国有企业的补贴和其他扶持政策及对外资企业、私营企业的歧视性政策;

(4)给予外资企业、私营企业在金融领域的完全市场准入,实现资本账户自由化和货币的可自由兑换。

自2013年以来,中国逐步释放出考虑加入TPP谈判的信号。

(1)在2013年7月的中美战略对话中,中国允诺了许多符合成为TPP成员要求的改革,包括提高国有企业的分红比例。

(2)9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说:“中国对双边和区域贸易安排持开放包容态度。”

(3)同月,中国政府宣布成立上海自由贸易区,将在上海自由贸易区实施一系列基本符合TPP要求的改革,这将为中国进入TPP提供试验和准备;

(4)10月,中国政府前WTO谈判的首席谈判代表、原博鳌亚洲论坛前秘书长龙永图公开表示,中国可以考虑做好准备加入TPP谈判。

中国到底应不应该加入TPP,目前还有很大争议。争议的内容有些是政治方面的考量,也有许多是经济方面的疑惑。其中一个不确定因素即加入TPP对中国经济的正面和负面影响到底有多大。目前,国内对TPP的研究绝大多数还停留在定性的层面,对决策的参考价值有限。

本文采用一个全球CGE模型(包含23个国家或地区,19类产业部门;基于全球贸易分析模型——GTAP模型的2007年基础版进行改进),对中国和其他成员国加入TPP后因贸易自由化(即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下降)而带来的经济利益和受到的经济冲击进行了定量分析。对TPP要求的有关投资自由化、市场准入等改革的影响,本文也做了简要的分析。

本文的结论是,如果中国不加入TPP,而其他成员国加入,则中国会受到“贸易转移效应”(trade diversion effect)的负面影响进而失去一部分出口市场,中国受到的经济影响是负面的。如果中国和潜在其他成员国都加入TPP,将使TPP成为覆盖全球经济总量50%以上的巨型自由贸易区,包括中国在内的绝大多数成员国都会受益,中国在加入之后的若干年内年均GDP增长可提升0.5个百分点。包括中国在内的TPP对中国而言,将会有两项显著的好处:一是中国出口面对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将明显降低,这将促进出口的增长;二是加入TPP的承诺将会推动中国在放松管制方面的改革,使民营经济进入更多的领域,带来投资和效率的提高,进而使中国经济长期增长潜力得到提升。[2]

二 TPP潜在成员国现状

1.TPP的16个潜在成员国

目前已有12个国家参与了TPP谈判。这12个国家是文莱、智利、新西兰、新加坡、美国、澳大利亚、秘鲁、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加拿大、日本。最近的迹象表明,在2014年底或2015年有可能达成由这12个国家组成的TPP协定。如果上海自由贸易区试行的一系列改革按计划取得较好的进展,中国将在2015年启动加入TPP的谈判,并有望在2016年左右加入TPP。从2014年1月起,韩国完成了与已参加TPP谈判12国的第一轮预备双边谈判,向正式加入TPP谈判的目标迈进了一步。[3]泰国于2011年就表示希望加入TPP,但尚未开展正式的行动。印度尼西亚作为东盟最大的成员国,在其他主要东盟成员国相继加入TPP后,也有较大可能会争取加入TPP。这样,截至2016年,TPP的成员国有可能扩展为16个,本文将其称为TPP-16。本文的定量分析主要基于TPP-16成员国构成的假设。

2.TPP-16将覆盖世界GDP的55%

目前参与TPP谈判的12个国家,即TPP-12,仅占全世界人口的11%和GDP的38%。如果另外四个潜在的成员国加入,即形成TPP-16,则将占全世界人口的近40%和GDP的55%。一旦实现,TPP-16无疑将成为继WTO以后最具影响力的自由贸易协定。

更为重要的是,TPP-16国家的经济极具活力且增长前景比其他地区更好。在2012年,TPP-16国家的加权平均实际GDP增长率达到3.7%,显著高于世界平均水平2.2%。根据IMF的世界经济展望,2013~2018年,TPP-16国家的加权平均年均实际GDP增长率将保持在3.8%,而全世界平均水平只有3.2%。

表1 2012年TPP-16的主要经济指标

TPP成员国之间具有高度的差异性,体现在地理位置、经济规模、自然资源及贸易模式等方面。如图1所示,这些国家既包括资源丰富、面积广阔的加拿大和澳大利亚,也包括面积极小的新加坡和文莱;既包括经济高度发达、人力成本很高的美国和日本,也包括劳动力资源丰富的中国、越南、印尼等。在TPP-16中,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最低的是越南(1600美元),最高的是澳大利亚(67000美元),中国排第13名(6188美元)。由于这些自然禀赋的巨大差异性,自由贸易协定将明显提升TPP-16成员国之间的互利共赢的贸易和投资活动。

图1 TPP-16的地理位置

3.TPP-16成员国之间已签署的多双边自由贸易协定

在分析TPP-16对成员国的影响时,必须注意其成员国已经签署的其他许多区域性的自由贸易协定,其中一些已实施,另外将按协定继续实施(见表3)。这些协定规定的贸易自由化措施将与TPP的要求有一定的重叠,因此在分析TPP产生的净效应时,应该剔除这些已经签订的自由贸易协定在未来的影响。可以看到,虽然TPP-16成员国之间已经有大量的多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但在其几个最主要国家(如中国、美国、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韩国)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则很有限。

表2 TPP-16成员国之间已签署的主要自由贸易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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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TPP-16中各国目前的关税水平

自从2001年加入WTO以后,中国的关税水平显著下降。WTO的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中国的实际加权平均关税水平下降为4.1%,其中农产品关税下降为9.2%,非农产品关税下降为3.8%。这一水平在TPP-16中位列第8,比大多数新兴市场国家要低,但仍高于发达经济体(如日本、美国、澳大利亚等)的关税水平。反映关税壁垒的另外一个指标为平均的最惠国关税税率。从这组数据中可以看到,各国的平均最惠国关税税率明显高于实际加权平均关税税率,原因在于最惠国待遇往往不适用于缔结了关税同盟以及自由贸易区或有特殊关系的国家之间规定的更优惠的关税待遇。

表3 TPP-16各国关税水平

5.中国与TPP-16中其他国家的贸易关系

如果中国加入,将使得TPP成为全球贸易量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在2012年,中国出口的43%和进口的44%是与TPP-16的其他成员国进行的贸易(见表4)。在TPP-16内部,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是美国、日本和韩国。这三个国家占中国对TPP-16出口的70%和进口的60%。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对半数的TPP-16国家呈现贸易赤字,特别是澳大利亚、新西兰、秘鲁等资源类国家和日本、韩国等高端制造业发达的国家。当然,由于中国对美国存在巨大的贸易盈余,总体而言中国对TPP-16的贸易处于顺差状态。

表4 2012年中国对TPP-16的进出口贸易额

6.中国与TPP-16成员国之间的投资关系

2012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不包括中国内地对香港、澳门的投资)的三分之一进入了TPP-16成员国,其中美国、澳大利亚、新加坡占比最高。与此同时,中国所接受的FDI(除中国香港、澳门对内地的投资)中,有将近一半来自TPP-16成员国,其中日本、新加坡、韩国占比最高。

表5 2012年中国与TPP-16各国的投资活动

三 定量分析TPP-16对成员国的经济影响

在本部分中,我们将采用一个全球可计算一般均衡(CGE)模型来模拟TPP-16实施后,由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下降,给中国和其他成员国及非TPP-16国家经济所带来的影响。在我们的后续研究中,将进一步讨论投资自由化所产生的影响。

1.模型简介和模拟场景设计

本文所采用的全球CGE模型,是在全球贸易分析模型(GTAP模型)的2007年版基础上进行整合与改进所构建的。在区域选择上,根据自由贸易区的特点,我们将原本的129个国家或地区归类为23个区域(见表6);在产业选择上,根据产业特征及其贸易特征,我们将原本的57个产业整合为19个产业部门(见表7)。在模型的关税方程上,我们引入了非关税壁垒的变量,将非关税壁垒以从价税等值(ad valorem equivalent)等方式放入均衡模型体系中。在非关税壁垒下降之后,进口商品所需要付出的“通关成本”降低了,会导致供给曲线右移,供给增加。在闭合条件设计方面,我们将原本的各国劳动力、资本、土地三类要素总供给分别外生作为一类闭合条件;同时将CGE模型经典的短期闭合条件,即劳动力实际工资在短期外生,而劳动力要素供给在短期内生作为另一类闭合。考虑到TPP的实现周期长度,以及在这一周期内要素供给与要素价格的相互调整的特征等都较符合以上两类闭合的中间状态。所以,本文最终报告的结果采用两类闭合条件所产生结果的平均值,作为TPP-16实现过程中各因素带来的黏性所起到影响的结果。

表6 德银全球CGE模型所包含的23个区域和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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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7 德银全球CGE模型所包含的19个产业和代码

如前文所述,在模拟TPP-16所产生的净影响时,需要剔除正在实施中的现有区域性自由贸易协定的未来影响。本文将这些现有的区域性自由贸易协定(见表2)所带来的未来影响作为政策模拟的“基础场景”(称为“基础场景”,区别于所有政策完全不变的“基准场景”),而将TPP-16的实现作为政策模拟的“完全场景”。通过比较完全场景和基础场景之间的差异,得到TPP-16给各国经济所带来的净影响(即超越现有区域贸易协定的新的影响)。

在模型中,我们采用了下调关税和下调非关税壁垒这两类对政策变量的冲击来模拟TPP-16要求的贸易自由化的进程。对于关税下降,我们区分了农产品和非农产品两种类型。对于农产品而言,在自贸区谈判中,虽然原则上是需要将关税下降为零,但实际过程中由于日本、韩国等国家需要保护其国内农业和农民利益,将出现较大的争议,农产品的下降幅度很可能较为有限。我们假设在模拟期内,农产品关税的下降幅度为30%。一些非农产品关税往往有原产地证明等限制,也不会下降为零,因此我们借鉴Peter A.的研究,假定非农产品在模拟期内的关税下降幅度为90%。在非关税壁垒的刻画和下降幅度的方面,我们借鉴了几个已经发表的研究成果,包括Judith将非关税壁垒通过从价税等值的形式进行量化的工作,Kee对于贸易壁垒参数的估计,Sanjuan采用“引力”模型估计欧美之间农产品非关税壁垒。本文基于这些研究的结论,将非关税壁垒通过从价税等值的方式引入模拟冲击。在下降幅度上,我们参考Peter A.的研究,假定TPP成员国的商品贸易的非关税壁垒在模拟期内下降51%,服务贸易的非关税壁垒下降56%。

表8 TPP-16的场景设计

2.TPP-16对各国(地区)GDP的影响

我们用全球CGE模型,分别模拟了基础场景和完全场景下各国GDP所受的影响。如表9所示,假设所有成员国同时加入TPP-16,TPP-16的实施(净影响)将使韩国、越南、中国、泰国、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在模拟期(即关税下降的过渡期)内实际GDP累计提高1%以上。在这个阶段,中国的实际GDP将累计提高2%。假设TPP-16的过渡期持续四年,将每年提升中国的GDP增速0.5个百分点。TPP-16以外的地区则或多或少的受到TPP-16带来的贸易转移效应的负面影响。[4]

表9 各个场景下各国(地区)实际GDP受到的影响(变化值)

从表10可以看到,TPP-16对各国GDP组成部分的影响因经济结构和贸易结构的不同而有所区别。对于美国而言,加入TPP-16会增加净出口量,进而拉动GDP的增长。对中国的影响是,进口增长快于出口增长,贸易盈余占GDP比重下降1个百分点,国内消费和投资占GDP的比重则分别上升0.6个和0.4个百分点,内外失衡问题得到缓解,经济结构更趋于均衡。

表10 TPP-16对各国(地区)实际GDP以及GDP支出法各部分的净影响(变化值)

3.对各国(地区)产业的影响

在产业层面,TPP-16使中国的纺织、服装、电子设备等行业实际产出明显上升,幅度达4%~8%,而采矿、石化、运输设备(主要为汽车制造)、机械设备都将面临更激烈的国际竞争,因此产出略有下降。

在对其他国家产业变化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全球范围内获益最大的为越南、印尼和马来西亚的纺织服装产业,韩国的电子、机械产业,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食品加工业,日本的建筑、石化、金属、机械设备产业,以及美国的运输设备、农业及食品加工等。而日本和韩国的农业部门,美国、墨西哥、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的纺织服装业,东南亚国家的石化部门等将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冲击。

表11 TPP-16对各国(地区)工业实际产出的净影响(变化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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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口来看,中国最主要的出口产品的实际出口量都得到了提升,但许多行业的进口也大幅增加。进出口对产业影响的实际效果,受到实际出口变化、实际进口变化及出口总量和进口总量比值的影响。以中国的石化产业为例,实际出口净增加了8.22%,进口净增加了7.02%,但中国石化产品的进口值约相当于出口值的一倍,所以结果是,石化产品国内市场被进口品挤占的份额要超过中国石化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增加的份额,最终导致中国石化产业受损。

表12 TPP-16对各国(地区)各个行业实际出口的净影响(变化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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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3 TPP-16对各国(地区)各个行业实际进口的净影响(变化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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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GE模拟的可能误差

TPP所涉及的政策内容广泛,而本文采用的CGE模型由于数据和模型结构等原因,只能对其中部分政策的效果进行模拟,因此可能对TPP利好存在高估或者低估。总体来看,我们认为对利好的低估大于高估。具体需要说明的问题有以下几个。

(1)CGE模型目前尚无法对放松管制政策的效果进行模拟,即由于TPP将带来的“负面清单管理”、推动民营经济发展的利好在模型中没有得反映,因此本模型对TPP的正面效果或有明显低估。我们在2013年9月13日发表的研究报告《中国:放松管制与私营部门的增长》中估计,在放松管制的背景下,中国私营部门的收入年均增长将达到13%,较不改革情景将明显提升增长潜力。

(2)模型的数据基础来源于2007年,而从2007年至2013年,TPP-16的平均关税水平下降了约4%(从3%下降至2.88%),所以在2007年基础上的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下降的模拟中,对TPP-16带来的利好可能略有高估。

(3)TPP所要求的投资自由化和资本账户放开,从整体而言对于中国是有益的,但本CGE模型局限于模拟贸易政策,对资本流动没有刻画,所以对TPP的利好会有一定的低估。

(4)TPP所要求的更严格的劳工标准对于劳动者而言会提升其福利,但对于大部分发展中国家而言,将会推高劳动力成本,降低出口竞争力。由于本模型没有直接模拟劳动标准的内容,所有对TPP利好的可能略有高估。

5.中国不加入TPP的影响

假设TPP-16的其他15个潜在成员国达成了TPP协定,但中国由于某些原因不加入TPP,或者至少在其他15国达成TPP协定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如我们前面假设的四年过渡期内)不加入TPP,中国会因此失去什么,或者说不加入TPP对中国而言的机会成本是多少?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进行了如下包含三个步骤的模拟:第一步,估算16个国家都加入TPP对各国的净影响(TPP-16);第二步,估算15个国家(不包括中国)加入TPP对各国的净影响(TPP-15);第三步,用TPP-16的净影响减去TPP-15的净影响,得到中国(和其他国家)不加入TPP的机会成本(失去的本来应该得到的利益)。

结果如表14所示,如果中国不加入TPP,对中国而言机会成本是其GDP的2.2%。换句话说,与中国加入(TPP-16)的情景相比,如果中国不加入(TPP-15),中国会因此损失2.2%的GDP。假设TPP的过渡期为四年,则在该阶段内的年均机会成本约为0.5%的GDP。

如果中国不加入,对其他一些国家来说也会导致机会成本。比如,与中国贸易密切的韩国、日本也将分别承受相当于1.5%的GDP和0.6%的GDP机会成本。欧盟、新加坡、越南等国家或地区则会因中国的不加入而受益。

两点说明:①本部分关于“中国不加入TPP的机会成本是2.2%的GDP”的结论,与上文得出的“TPP-16的实施可以提升中国约2%的GDP”的结论是基于不同的比较得出的。前者比较的是“中国不加入”(TPP-15)与“中国加入”(TPP-16)之间的差别;后者是比较的是“16个国家都加入”(TPP-16)与“所有国家都不加入”(基准情景)之间的差别。②本部分的估算均指与贸易自由化相关的利益和成本,不包括投资自由化带来的影响。

表14 中国不加入TPP的机会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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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结论和后续研究展望

本文基于一个包含23个国家或地区和19类产业部门的全球CGE模型,量化研究了所假设的TPP-16成员国之间贸易自由化对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影响。研究结果表明,如果16个潜在成员国都加入TPP,该协议(TPP-16)的实施将提升大部分成员国的GDP,其中韩国GDP的累计受益为2.2%,越南为2.1%,中国为2.0%,日本为1.3%,澳大利亚为1.2%,美国为0.3%。而非TPP-16国家将受到一些负面的冲击,这也将促使非TPP-16国家开展相应的自由贸易谈判。在产业层面上,TPP的主要受益者包括越南、泰国和中国的纺织、服装产业,澳大利亚的食品加工业,以及中国和韩国的电子设备产业;而日本和韩国的农业部门,美国和澳大利亚的纺织、服装产业将会受到较大的冲击。

就中国而言,假设TPP的政策过渡期为四年,则贸易自由化将在此期间内提升中国年均GDP增速0.5个百分点,提升中国出口年均增速2.3个百分点。包括中国在内的TPP可进一步推动中国经济结构趋于均衡,降低贸易顺差。中国的纺织、服装、电子设备产业为明显的受益者,而采矿、化工、汽车等产业则会受到一些冲击。

TPP除了贸易自由化之外,还在投资自由化、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标准、环境保护、平等竞争、资本账户放开、放松管制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标准。总体来说,这些改革的压力是有利于中国和其他TPP成员国提高竞争力的。特别是对民间资本的准入放松,我们在以往的报告中得出了这项改革将显著提升中国经济增长潜力的结论。本文局限于模型的数据和结构,尚未能实现对这些非贸易政策的量化模拟,但我们希望在今后的研究中进一步探讨。


[1] 马骏,原德意志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现职是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首席经济学家;肖明智,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博士后;施娱,德意志银行分析员。

[2] 参见马骏等《中国:放松管制与私营部门的增长》,德意志银行研究报告,2013年9月13日。

[3] 廖冰清:《韩国有望搭乘TPP谈判“末班车”》,《经济参考报》2014年第3期。

[4] 有意思的是,新加坡作为TPP-16的成员国,在模拟中受到TPP-16的影响是负的。原因在于,新加坡与TPP-16大多数国家已经签署了自由贸易协议,所以在基础场景下,其GDP受到了2.54%的(很大的)正面影响。而在完全场景下,中、美、日等国之间会发生更多的直接贸易,导致新加坡贸易的分流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