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历代的边事边政与边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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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寻御蕃良策

面对吐蕃的军事压力,唐朝君臣在研讨对策时,既考虑到全局性的战与和的问题,也考虑到如何战的问题,既考虑到战争本身的问题,也考虑到战场之外的问题,可以说有宏观决策,也有微观具体对策。吐蕃方面的战和无常,战场上的灵活方式让唐朝君臣疲于应付,颇感棘手。高宗闻审礼等惨败,召侍臣问绥御之策,中书舍人郭正一曰:“吐蕃作梗,年岁已深,命将兴师,相继不绝。空劳士马,虚费粮储,近讨则徒损兵威,深入则未穷巢穴,望少发兵募,且遣备边,明烽堠,勿令侵抄。使国用丰足,人心叶同,宽之数年,可一举而灭。”给事中刘齐贤、皇甫文亮等皆言严守之便。[8]也就是说,面对吐蕃不羞遁走的用兵作战方式,唐朝缺乏以强大军事优势解决问题的能力,严守边地成为主流的观点。

《新唐书》作者记载了唐高宗时应对吐蕃的一场对策研讨,“帝既儒仁无远略,见诸将数败,乃博咨近臣,求所以御之之术。帝曰:‘朕未始擐甲履军,往者灭高丽、百济,比岁用师,中国骚然,朕至今悔之。今吐蕃内侵,盍为我谋?’中书舍人刘祎之等具对,须家给人足可击也。或言贼险黠不可与和,或言营田严守便。惟中书侍郎薛元超谓:‘纵敌生患,不如料兵击之。’帝顾黄门侍郎来恒曰:‘自李亡,遂无善将。’恒即言:‘向洮河兵足以制敌,但诸将不用命,故无功。’帝殊不悟,因罢议”[9]。从这里可以看出,有前车之鉴,高宗本人对战争是消极态度,群臣的意见各种各样,有认为应该先富民再用兵,有主张必须武力解决的,有主张屯田守边的,也有抱怨缺乏良将的,结果是没有形成一致共识和决定。仪凤四年(公元679年),赞普死,子器弩悉弄立,钦陵复擅政,使大臣来告丧,帝遣使者往会葬。明年,赞婆、素和贵率兵3万攻河源,屯良非川,敬玄与战湟川,败绩。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以精骑3000夜捣其营,赞婆惧,引去。遂擢常之为河源军经略大使。乃严烽逻,开屯田,虏谋稍折。[10]

唐朝君臣曾经多次就吐蕃在西域地区的攻势与应对,以及安西4镇的弃置;唐朝与吐蕃在南诏的争夺,以及如何处置藏东川西众多部落的归附问题;吐蕃在青海、河西陇右的劫掠与骚扰问题,以及双方的会盟、划界等问题进行充分研讨。在重大战役如薛仁贵、郭待封大非川战役(公元670年)、素罗汗山战役(公元696年)等大败之后,唐朝也曾就战役本身所反映出来的问题,以及唐朝的军事制度,边政方略,用人制度等进行反思,征询谋士文臣的建议。体现出唐朝解决边事的一套制度,汇集了当时知识和精英阶层的智慧与经验。

针对解决吐蕃问题而言,所获得的对策建议也不尽相同。以公元8世纪中后期而言,魏元忠(公元?~707年)认为,当时最大的问题:一是用人不当,“当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夫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言其所能,不言所藉”。“故阴阳不和,擢士为相;蛮夷不龚,拔卒为将,即更张之义也。”二是赏罚不明。认为唐高宗过于仁慈而失去原则,大非川战败,“向使早诛薛仁贵、郭待封,则自余诸将,岂敢失利于后哉?”[11]杜佑(公元735~812年)则反对边将邀功,认为“边备未实,诚宜择良将,诫之完葺,使保诚信,绝其求取,用示怀柔。来则惩御,去则谨备”。不必兴师,即可革其奸谋。[12]陆贽(公元754~805年)分析认为,“今四夷之最强盛为中国之甚患者,莫大于吐蕃。举国胜兵之徒,才当中国十数大郡而已,其于内虞外备,亦与中国不殊。所能寇边,数则盖寡,且又器非犀利,甲不坚完,识迷韬钤,艺乏矫敏。动则中国畏其众而不敢抗,静则中国惮其强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国之节制多门,蕃丑之统帅专一故也”[13]。也就是说,军令不统一是唐朝失败的关键因素。沈亚之(公元781~832年)则认为,吐蕃“其众蚁聚,多包山川沮陆之利,其兵材虽一不能当唐人,然其策甚远,力战不患死,所守必险,所取必地。而唐人军中,以为材不能,皆易之。……闻其始下凉时(州)城,围兵厚百里,伺其城既窘,乃令能通唐言者告曰:‘吾所欲城耳。城中无少长,即能东,吾亦谨兵,无令有伤去者。’城中争号曰:‘能解围即东。’其后取他城,尽如凉城之事”。相比之下,唐朝驻守岐山、陇山的军队,大多在砍伐树木或者从事其他非军事营生,“其余兵当守烽击柝,昼夜捕候者,则皆困于饥寒,衣食或经时不帐,顾其心怨,望幸非常,尚能当戎耶?”[14]即吐蕃的谋略高出一筹。

唐朝当时存在的问题既在军事上,也在其他方面。如大非川战役中的将帅不和。“(郭)待封尝为鄯城镇守,耻在(薛)仁贵之下,多违节度。”[15]导致唐军大非川惨败。还有大臣缺乏担当。唐中宗景龙四年(公元710年),金城公主出降吐蕃,本来唐中宗命赵彦昭担任使者护送公主到吐蕃,赵彦昭则害怕因此失宠,很不高兴。司农卿赵履温还火上浇油地对他说:“公国之宰辅,而为一介之使,不亦鄙乎?”还给他出主意,私下贿赂安乐公主给皇帝做工作,最后唐中宗便改派左骁卫大将军杨矩前往。[16]更有甚者,唐文宗大和五年(公元831年)九月,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请以城降,负责剑南西川军事的李德裕予以接纳,而因为党争和个人恩怨之故,牛僧孺“言新与吐蕃结盟,不宜败约”,导致归附被送还后为吐蕃所杀。[17]

唐代宗李豫(公元726~779年)时期发生了吐蕃大军攻入长安,并占领15日的事件。史书记载,原来唐代宗喜欢“祠祀,未甚重佛”,而宰相元载、杜鸿渐、王缙等则“喜饭僧徒”。在诸位大臣的影响下,代宗开始信佛而且奉之过当。“尝令僧百余人于宫中陈设佛像,经行念诵,谓之内道场。……每西蕃入寇,必令群僧讲诵《仁王经》,以攘虏寇。苟幸其退,则横加锡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封国公,通籍禁中,势移公卿,争权擅威,日相凌夺。”代宗认为,国家的平安长久都是由业报所致,虽然有小的灾难没有关系。因此,安禄山、史思明叛乱,他们的儿子遭遇灾祸;仆固怀恩背叛唐朝而身亡;吐蕃攻入长安,不用攻击就自动撤退。这些被认为都是非人事所能左右的明证。“帝信之愈甚”[18]。吐蕃占据长安固然与“安史之乱”爆发有很大的关系,但是,唐代宗过度佞佛,靡费资财,荒于政务也是重要原因。